“白谦之,你和我们俩说说你的那个地球呗。”
在布置陷阱的时候,列文把这种话抛了出来用于打发时间。
“地球啊。那是个没有魔法也没有冒险者的地方。地球上没有什么厉害的魔物和生物,也不用担心世界会毁灭,所以那里的人绝大部分都不会战斗——当然,是说不会像你们这样战斗。”
“那地球人多吗,有神明吗,人们怎么活下去?”
“地球人嘛,在我那个年代已经轻松些了,不至于把地球挤爆。至于神,我们那个地方的神是虚无缥缈的,倒是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产物。”
“地球人信奉一种叫科学的东西,虽然不会像你们这样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用魔法和武器与各种怪物搏斗,但是会制造很多厉害的武器,普通人也能用顺手的那种。”
“你不是说地球没有厉害的魔物吗,没有敌人,制造那些强大的武器拿来干嘛?”
“敌人,那种东西还是有的。”
白谦之摆出一副两兄弟看不懂的表情。
“你们这个世界,国家与国家之间也会有争夺领土和资源的战争吧,那不就是敌人了吗。”
“这听起来,好像不是很有意思……”
“是咯,所以地球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结束话题,白谦之抬头去仰望高大的树冠层。树冠并不算很严密,阳光从树与树的缝隙间钻进来,投射在地面上,形成斑斑点点的光点。
“等等,有动静。”
列文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敏锐地把手放在背后的剑柄上。
“你们听到没有?”
白谦之侧耳倾听,只听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有东西来了,准备战斗!”
德利文也抽出剑,两兄弟呈犄角之势把白谦之护在中间,进入备战姿态。
“啊!!”
直到从不远处传来了惨叫声,他才相信,真的有某种东西来了。
“是魔物,是高级下等魔物!!!”
深林中的冒险者大叫着,正全速往三人处狂奔。
在他身后跟着的,体型巨大,像蜥蜴和鳄鱼合为一体的那只怪兽,即使还相隔有一段距离,白谦之也能好好地看见它那暴露在外的一口让人直发抖的尖牙。
追击的速度明显比惊惶的冒险者要快,壮实的身体横冲直撞,甚至直接撞断不少树木。怪兽三步并作两步,张口就将这名可怜的冒险者咬成了两截。
“截绝兽?这么大的截绝兽,绝对是睡在林子另一头山里的那个兽王吧!”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还以为那是镇民的传言而已!”
两兄弟有些恐惧,只因这只凶猛的截绝兽王已经是属于高级的下等魔物了,凭他们的实力,还无法战胜这么强大的魔物。
截绝兽王对三人发出一声震撼的咆哮,血腥气滚滚袭来,让人反胃。
“小心了!列文,你先带他走远些!”
德利文的话刚说完,就被截绝兽王一爪拍飞。
“真是运气够差啊,居然在这种地方都能遇见这种等级的魔物。”
列文转身看了眼白谦之,虽说牙关发抖,但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喂!你往镇子里逃,去通知爱大人!我们俩,会尽量撑到增援来的。”
交代完一切的他举着铁剑,无畏地朝截绝兽王方向冲去。
即使他们的体型,相差两倍不止。
——战斗或是死亡?
身为希斯纳尔镇的卫兵,列文·多罗多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且得出了相应的答案。
生于偏远小国的列文·多罗多,从不是一个勇敢的孩子。
国家内乱,出生的村子遭受灭顶之灾,与父母离散时他只会哭。
与目前一起生活的义兄德利文·克默初次相遇时,正在被野狗追的他只会哭。
与德利文在逃难的途中结伴,几次分开又重逢时,他都只会哭。
除了哭,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列文·多罗多向往的事物与兄长不同,他不关心大陆的现状,不关心有没有勇者来守护大家,不关心是不是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了。他只想在一个地方,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农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姑娘,每天等他回家。
「和德利文你想做勇者的梦想相比可太窝囊了,哈哈」
他也曾这样对德利文笑谈道。
列文·多罗多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否能实现。
又或许在这个匆忙的时代里,自己的梦想就和兄长的梦想一样渺茫、不切实际。
「战斗或是死亡?」
第一次这样问自己,列文·多罗多当时大概只求死亡的时候能不那么痛苦。
因为人生实在太痛苦了。
国家不复;村庄不复;家人不复。
没有食物;没有同伴;没有去处。
活着,实在太令人感到痛苦了。
但是,在与德利文·克默相遇之后,互相扶持的兄弟二人最终抵达了这个小镇。
「战斗或是死亡?」
第二次这样问自己的列文·多罗多,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原因是,没有为何物或何人而战斗的理由。
抵达希斯纳尔镇后,聪慧又坚忍的义兄德利文·克默很快就有人愿意收养,但胆小又爱哭的他完全没有人想要收养。
就这样离开德利文,浑浑噩噩地做一个大街上的流浪汉也好。
还是一个小孩子的他当时这样想。
然后德利文先做出了选择。
「抱歉,先生……我无法抛下我的弟弟。」
在那之后,兄弟二人接着互相扶持,直到现在。
「战斗或是死亡?」
第三次这样问自己的列文·多罗多,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担好卫兵的职责,因此也不敢确定自己不会临阵脱逃。
镇民们的宽容,让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列文逐步成长了起来。
如果仅仅是为了赶上坚忍的兄长的话,自己或许不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个镇子的话,自己或许也不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但是。
如果是为了兄长和镇子,如果是为了和兄长共同守护的这个镇子。
「战斗或是死亡?」
这样的问题,已经不用再问了。
——白谦之没有逃,准确来说,他因为震撼而僵在原地。
“白谦之,愣着干什么啊!”
已经提着剑重新跑回来了的德利文冲过他身边,只留下一句话
“赶紧逃!”
德利文的喝声让白谦之回过神来,看到两兄弟和巨大的截绝兽王正战得艰苦,一时间也回想起来小爱的话。
「要是遇到危险,拍一下你的双手再对准魔物就行。当然,你要是有那种自知之明,想对准自己自我了断也没问题。」
好的,后半句就不必一同回想起来了。
“我能帮上忙!我手上有小丫头给的魔法!”
“爱大人的魔法?那就快放!”
列文回答的同时被截绝兽王一头撞倒,但他在巨口咬合下来之前滚开了。
“就是现在!”
德利文把剑狠狠插进截绝兽王的后颈,让它一时间痛得失去了行动力。白谦之赶紧按照小爱所说的,手掌重重拍在一起,随后掌心对准截绝兽王。
左手掌心处,咒文冒出炫目的红光,随后一枚炽热的大火球在身前形成。那种近距离感受到的热度,仿佛是置身在夏天的骄阳底下。
“这,这要怎么用啊!”
“我们怎么知道,快,我控制不住它了!”
德利文正奋力阻止截绝兽王的挣扎,白谦之一急,手往前稍稍一推,火球就顺着迅速飞走。
“吼!”
感受到来自火球的巨大威胁,挣扎立刻加剧了,德利文控制不住,整个人再次被它掀翻出去。
挣脱成功的截绝兽王很灵活地就躲过了火球,火球向着远方飞走,不知踪影。
“错失了时机!可恶,看来只能赌上性命硬拼了!”
火球落空,列文骂了一句,捡起剑重新开始战斗。但从他凹陷下去的肩铠看来,是受伤了。
“列文,拖住它!”
德利文放弃手上的长剑,在战斗中纵身一跃,再次趁机跳到截绝兽王背上,用备用的小短剑展开攻势。兄弟俩一前一后,战况还算打得有来有回。
只是暂时占得的上风也好景不长,截绝兽王猛烈转身将德利文甩下去,随后使出扫尾,德利文第三次被击飞。这次他狠狠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眼见德利文遭受重创,列文心头一沉,攻击也变得没了章法。结果截绝兽王转头就是一阵胡乱撕咬,就算他在手臂被咬到之前及时收了手,剑也当场被折断。
“这下可难办了……哈哈,要死了吗……”
列文的手有些颤抖,尽量保持镇定的同时他一边后退,一边去摸身后的小短剑。
看着列文被逼入绝境,白谦之咬紧了牙。
逃吗?
如果这时候逃的话,它应该不会追……追也要点时间吧。
逃吧,逃!
你才刚来这里,你又和他们不熟,反正上去的话,也只是白白送死吧!
心底正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
这个声音,成功说服了他。
刚挪动身体准备逃走,忽然间,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晦暗的阳光。
静得可怕的房间。
一具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粘稠的血泊里。
那副凄惨的模样……
深深刺穿了他的内心。
不。
已经够了……
不要让我,再看见……
白谦之整个人发疯似地开始颤抖,紧接着,他拔出用来防身的那把轻剑。
一步。
两步。
双手死命握住剑柄,双脚用力且迅速地踏在地面上。
方向是,截绝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