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语义单位

为了研究的方便，将语义划分出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单位，这就是语义单位，从小到大主要有义素、义位、义丛、义句四种。义位是中心，往下可以区分出义素，往上可以组合成义丛、义句。

一、义素

（一）什么是义素

对词义的分析，传统的方法是笼统的、概括的。后来，人们借鉴音位的区别特征（distinctive feature）理论，也将词义划分为一个个区别性特征，这就是义素（sememe），或叫语义特征（semantic feature），简称“义征”。例如，“哥哥”与“姐姐”比较，含有［+人］、［+亲属］、［+同胞］、［+年长］、［+男性］五个特征（说明：“+”号表肯定、具有，“-”号表否定、不具有），五个特征就是五个义素。确切地说，义素就是对若干个词的词义进行比较分析以后得到的最小的具有区别性的语义单位。词义可以看作义素的集合。

义素分为共同义素和区别义素。如“哥哥”和“姐姐”，共同义素是［+人］、［+同胞］、［+亲属］、［+年长］，区别义素是［+男性］/［-男性］。义素还有本质义素和非本质义素之分，如“男人”与“女人”比较，含有［+人］、［+成年］、［+男性］、［+长胡子］、［+力气大］等义素，前三项为本质义素，后面为非本质义素。分析义素时，应抓住本质义素。

应当明确，义素不是自然的语言单位，而是理论上分析出来的语义单位。我们可以借用自然语言来表述这些语义特征，但在语言体系中它们是不能直接观察到的，当它们集合在一起以后，才体现出自然语言的意义。

（二）义素分析过程

义素分析采用的是词群比较法，即把若干个在意义上有共同特点的词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找出异同。下面以“男人、女人、男孩、女孩”为例，具体说明义素分析的四个步骤。

1．提取

通过比较，提取各词的共同义素和区别义素。四个词一起比较，提取共同义素［+人］；“男人”和“女人”比较，提取共同义素［+成年］；“男孩”和“女孩”比较，提取共同义素［+未成年］；“男人”和“男孩”比较，提取共同义素［+男性］；“女人”和“女孩”比较，提取共同义素［+女性］。由于比较范围不同，区别义素也已提取出来，如“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于［+男性］/［+女性］，已包含在上述义素之中，因此不必另外提取。其他同此。

2．简化

运用对立关系，把第一步提取的具有二元对立关系的两个义素进一步合并为一个义素。上面五个义素中，［+成年］/［+未成年］对立，可合并为［±成年］，［+男性］/［+女性］对立，可合并为［±男性］（或［±女性］）。这样，五个义素简化为三个。采取中性表示方法（即不带+、-号），三个义素即是［人］、［男性］（一般用此表示）、［成年］。

3．表述

用适当的方式将上面分析的结果显示出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横排式，如下：

男人：［+人］、［+男性］、［+成年］；女人：［+人］、［-男性］、［+成年］；

男孩：［+人］、［+男性］、［-成年］；女孩：［+人］、［-男性］、［-成年］。

一种是矩阵式（或叫矩阵图），如下：

各词的异同一目了然。

4．检验

分析之后，把各个义素加合起来，看是否跟词义相等。如果义素之和大于词义，就说明分析不足，需要加上某些限定性义素；如果义素之和小于词义，就说明分析过度，需要去掉某些限定性义素。例如，“［男性］、［成年］、［人］”与“男人”（基本义）在内涵和外延上是相等的，所以分析正确。其他类此。

进行义素分析时应注意以下几点：

第一，分析义素要放在一群词中进行，单个的词无法分析，因为义素是通过比较得出的。

第二，一群词中，要有共同义素，这是能够进行义素分析的前提，如“月亮”和“感情”就无法进行义素分析。

第三，共同义素和区别义素的提取都要适度。共同义素的提取既要简明适中，又要跟其他语义类别分开，区别义素提取到能够将各词区分开为止。如“爸爸、妈妈”的共同义素提取［+直系亲属］、［+长一辈］（或把“［+长一辈］”分解为“［+长辈］、［+邻代］”）即可，没必要说［+人］。如果加上［+成年］，则范围过小，剥夺了某些未成年人由于某种原因当爸爸、妈妈的资格。如果只说［+直系亲属］，范围过大，就不能跟“爷爷、奶奶”以及“儿子、女儿”等分开。区别义素的提取同样如此，多了要么不经济，要么范围过小；少了又不足以将各词分开。如“爸爸、妈妈”的区别义素提取［+男性］/［-男性］即可，因为凭此已经把两者分开了。

第四，义素分析起初只适用于词的理性意义分析，后来逐渐扩展到附加意义以及语法意义的分析。

（三）义素分析的价值与不足

义素分析既有理论价值，又有应用价值。其一，可以深化和细化对语义（尤其是词义）的分析，促进人们对一些语义范畴的认识和发现，为语义分析的形式化提供了一条途径，并为语法分析方法提供了借鉴（如语义特征分析法）。其二，有助于辨析类义词、同义词、反义词的同与异。其三，有利于计算机的语义识别和处理。由于在机器词典中，词条不再以词的义项来存贮，而是以义素来存贮，就可以使用较少量的义素，对大量的、难以穷尽枚举的词义作形式化的描述；通过对机器词典中不同义素集合内的各个义素的分析比较，计算机可以比较容易地找出不同单词在词义上的细微差别；通过义素分析法，计算机可以了解到词与词搭配时在语义上要受到什么样的限制。

但迄今为止，义素分析还很不完善：其一，还没有一种自然语言进行过详尽的义素分析，尚未建立某种语言的义素系统。其二，对具体的词进行义素分析时，选取哪些义素，没有统一的标准。其三，即使是义素相同，用自然语言表述时，也不一定相同。其四，范围还有待扩展。对亲属称谓词等的分析比较成功，但对一些词目前还没有找到理想的分析办法，如颜色词。

（四）义素分析举例

1．亲属称谓词

2．类义词

（1）蜡烛：［+照明用具］、［-用电］、［+用蜡作燃料］、［+用于室内］

台灯：［+照明用具］、［+用电］、［-用蜡作燃料］、［+用于室内］

路灯：［+照明用具］、［+用电］、［-用蜡作燃料］、［-用于室内］

（2）走：［+动作］、［+用脚］、［-双脚同时着地］、［-特意用力］

蹦：［+动作］、［+用脚］、［+双脚同时着地］、［+特意用力］

跳：［+动作］、［+用脚］、［-双脚同时着地］、［+特意用力］

3．同义词

（1）tall：［+高］、［+修饰有生命力的人或事物］

high：［+高］、［-修饰有生命力的人或事物］

（2）突然：［+出乎意料］、［+形容词］、［-副词］

忽然：［+出乎意料］、［-形容词］、［+副词］

（说明：以上分析已将词的搭配特点和词性纳入其中，拓展了义素分析的范围。）

4．反义词

（1）死：［+生命］、［+停止］

活：［+生命］、［-停止］

（2）深：［+往下或往里距离］、［+大］、［-小］

浅：［+往下或往里距离］、［-大］、［+小］

（说明：以上分析的是基本义。）

二、义位

（一）什么是义位

义位（glosseme）是语言中独立使用的最小的语义单位。单义词只有一个义位，如“桌子”。多义词有多个义位，例如：

a.这口井很深。

b.他们俩感情深。

c.夜深了。

三个“深”是同一个词，但意义不同，a是“向下距离大”，b是“（感情）亲密、深厚”，c是“时间晚”，都能够独立使用，也就是说，是三个义位（“深”还有其他义位）。

前面介绍的义素，是理论上分析得出的语义单位，不是自然使用的语义单位。语言中独立使用的语义单位有义位、义丛（大致相当于短语义）、义句（大致相当于句义）等，而义位是最小的。

对义位，有广狭不同的理解。广义的义位，既适用于词义，也适用于不成词的语素义，相当于词典中的义项（semantic item）。例如：

妈 ①母亲。②称长一辈或年长的已婚妇女：姑～|姨～|大～。③旧时连着姓称中年或老年的女仆：王～|鲁～。

“妈”的三个义项只有①能够独立使用，但都作为义位看待。狭义的义位只指能够独立使用的词义，不包括不成词的语素义。上例只有①义才是“妈”这个词的义位。本书所讲的义位是狭义的义位。

也有人将义位理解为词或语素的概括的意义单位，“是一个词或者语素互相联系的不同的意义的集体”。本书不取这种理解。

义位与词义不同。词义是统称，义位是分称。一个词义可以是一个义位（单义词），也可能包含几个义位（多义词）。

义位与义项不同。义项是词典学术语，是字典、词典里对语素、词、熟语的意义的分项说明，含义较宽，义位只指作为词使用时的一个个意义。

义位与义素不同。义位是义素的集合，义素是对义位的分解。如“男人”指“男性的成年人”，这个义位就是［+人］、［+男性］、［+成年］三个义素的集合。

义位与语素义也不同。语素义包含于义位之中，如“妈”的语素义“长一辈或年长的已婚妇女”包含在“父亲的姐妹”（姑妈）、“母亲的姐妹”（姨妈）等义位之中。

（二）义位的划分

划分义位时应遵循以下基本原则：

1．“独立”原则

即义位可以独立运用。如多义词“打”，每次使用的只是一个义位，“打刀”使用的是“制造”义，“打枪”使用的是“射击”义，“打毛衣”使用的是“编织”义。不成词的语素的意义不能作为义位。

2．“最小”原则

即义位作为整体使用，不能再行分解。“男人”的“男性的成年人”作为一个义位在语言交际中使用，分解的义素［+人］、［+成年］、［+男性］，只是理论上的分析，不是自然语言的使用单位，不符合“独立”原则。“一个男人”是“一个男性的成年人”的意思，但不是义位，是义丛，因为不是最小的。

3．“概括”原则

即义位是从各种具体用法中概括出来的意义。不能说“桌子”有圆桌、方桌、课桌、餐桌等不同义位，只有“家具，上有平面，下有支柱，在上面放东西或做事情”这一个义位。

4．“固定”原则

即义位应是脱离具体语境的、言语集团都这样理解的意义。如“笨得跟猪一样”，只是临时的比喻用法，不能据此归纳猪有“笨”的意思。再如“很绅士”之类的说法目前有蔓延趋势，但“绅士”还没有凝固成“具有绅士风度的”这一形容词义位。

三、义丛

义丛（semantic cluster）是由若干个义位组合而成的语义单位。一般用词组表达。单义词组只有一个义丛，多义词组有多个义丛，如“学习文件”，既可以是“供学习的文件”（领一份学习文件），也可以是“学习的对象是文件”（下午学习文件），有两个义丛。

义丛的意义等于构成成分的意义加上成分之间的组合关系意义。如“红苹果”的意义就是“红”的意义加上“苹果”的意义，再加上修饰和被修饰的关系。尽管成分相同，语序相同，如果组合关系不同，也会形成不同的义丛，如上举“学习文件”的两个义丛，就在于偏正/述宾关系的不同。

义丛如果作为独立的句子使用，就升级为义句。如，“下午干什么？”“学习文件。”这里的“学习文件”就是义句。

四、义句

义句（semantic sentence）是表达一个相对完整意思的语义单位。由句子表达。简单句（如“他来了。”）、复杂句（如“我知道他来了。”）、复合句（如“他来了，一会儿又走了。”）都可表达义句。

如果只作为义句的一个组成部分，义句则降级为义丛。如在“我知道他来了。”“他来了，一会儿又走了。”中，“他来了”都是义丛。

有的教材把义句叫“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