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把手中的两本书向地下一摔,大踏步向擂台走去。擂台上站着一名身材矮小、却又十分强壮的青年男子。擂台中的那震武门主持见李浩上台,挥手示意决斗开始。
李浩弓腿收腹,围着对手不停地兜着圈子。那对手立在擂台中间,双手握拳护住面颊,身体站的笔直、一动不动,双脚仿佛生了根似的,不论李浩怎么变动步伐方位,他始终不挪步。李浩见到这种站姿,便知对手是练习崩山拳的好手,此拳法招式简单,内功却十分凶狠,和王雪所习的王家拳颇为相似。李浩心想:“这种拳法虽然凌厉,却极耗体力。这个人刚才已不知斗过几个对手,所剩体力必然不多,我需得赶快进攻,可不能让他慢慢恢复体力。”心里已有计较,当下后腿蹬地,猛地跃到对手面前,左手握拳攻对方右肋,右掌直击对方耳根处。他知对手拳法凌厉,出招即是快拳,是以一出手便是猛攻,不容对方缓过气来反击。
吴天、步子怡、王雪奔到台下人群中观看这场激斗,三人身旁不断听到有人为李浩那对手大声喊叫助威:“别防守啦,直接进攻!”“出拳打他,快点!”“踢他左腰,踢呀!”呐喊声不绝,竟有十几人之多,想是与李浩相斗那人是哪个名门大派中人,是以陪同而来壮大声威的帮手也多。步子怡和王雪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浩,两人额头上汗珠滚滚,心里实在比台上之人更加紧张。吴天不住的高声大叫:“浩哥坚持住,他快不行了!”“再加把劲,浩哥!”只是他一人的声音太弱,被对方十几人的叫喊声和看热闹人群的叫好声压住,莫说台上激斗的李浩,就连身边的王雪和步子怡也听不清他究竟在喊些什么。
李浩久攻不下,心里不禁慌张,招式上不自知乱了章法。那对手也已体力不支,全凭着一股精气神硬撑,这时见李浩招式上露出一点破绽,横下心里,决心奋力一击,只见他怒吼一声,双拳向李浩胸口猛打过去。李浩没料到对手会忽施反击,危急之中左拳忙向前击去,在那对手下颚处狠狠打了一拳,但同时自己胸口却也中了一拳。那对手中拳之后只啊呀叫了一声,李浩却是连着后退两步,胸口火辣辣的疼。李浩强忍疼痛,心中只想:“崩山拳果然名不虚传!”那对手见李浩示弱退开,当即趁势进攻,左一拳右一腿地向前李浩猛打。李浩知对手拳法要比自己更为强大,不敢施招对攻,当下只得运出哈巴术中的抵御招式,来回躲闪趋避。如此一来情势立时逆转,李浩由进攻之人变成了躲避窜逃之人。
那人在擂台外观战的帮手们齐声叫好。吴天见李浩被打的连连后退,心中担忧,已不似先前那样大喊大叫。王雪和步子怡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与对方手掌相握,觉到对方的掌心里全是汗珠。
忽听得身后一声高喊:“猛虎式,攻他!”声音十分洪亮粗狂,在几十人的叫好声中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不自禁地回头望去,只见这说话之人正是李浩的师兄刘岳。李浩这时已退到擂台边缘,心知再斗下去必然会被打下擂台,可是在对手狂风暴雨般地攻势之下,若不后退,实在别无它法,心想与其被狼狈的打下擂台,倒不如先行喊破认输,至少也能少挨几拳。正想举手投降,忽听这声叫喊,精神一震,陡然间向上高高跃起,左腿弯曲,正好挂在对手打出的右拳之上,右腿向上一甩,跨在对手脖颈上,正是哈巴门的精巧招数“猛虎式”。那对手从没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竟是骑在自己肩上发招,大惊之下第一个想法便是要躺倒在地将李浩甩下身,可是李浩的右腿紧紧缠在自己脖子上,若是贸然躺下,脖子多半会被李浩的右腿压断,当下又无计可施,只得以不变应万变,等李浩先发招。
台下众人忽见李浩骑在对手身上,不禁齐声惊疑。王雪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异姿势,只惊得她目瞪口呆。步子怡和吴天齐声大叫:“好!”那“猛虎式”是哈巴门最为冲要的招数,使用者不仅需要有精壮的身躯,还需得在准确的时机方可使将出来,李浩、张冠华等人曾反复习过多次,均未窥得其中奥妙,临敌之时更是从未使用过,李浩今日在擂台中使出“猛虎式”,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李浩骑在对手身上,虽已立于不败之地,但他毕竟不熟此技,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对手向前疾冲,又忽而向后纵跃,想将李浩摔下身来,但拆解“猛虎式”非是蛮力所能及,饶是那对手崩山拳了得,却也甩不下李浩。
刘岳又看了一会,突然大声喊道:“左手按住他的头,往下按!”见李浩骑在对方头上,双手兀自乱抓,于是又追上一句:“把他的头按下去,让他低头!”李浩如梦初醒,当即双手腾出,右手向下使劲按那对手脑袋。那对手脖子受到挤压,只感胸闷气短,头痛欲裂,可他适才离获胜只差一步,现下虽处下风,却也不甘心就此认输,当下双手用力拖住脑袋,向上硬挺。刘岳又大声道:“膝盖扣住!膝盖扣住!左手食指点他太阳穴!”李浩依刘岳所言,双膝运劲抵在那对手双肩,以防被他甩脱,双手食指用力向对手两边太阳穴处点去。那对手头脑一晕,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向前跌出,摔倒在地。李浩趁机从对手身上跳下,见那对手双臂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昏了过去。那主持见状,急忙挥手示意李浩不可再发招进攻,随即宣布李浩获胜。
吴天高高跳起,大叫一声好。步子怡和王雪也是大声叫好,两个女孩大感欢喜,紧紧抱在一起。和李浩那对手一同而来的帮手们一纷纷回头,狠狠瞪了刘岳几眼,刘岳只是不理。
这时擂台上又上来一对手,这人欺李浩体力不支,一出手便快招猛攻。李浩毫不示弱,奋力反击,两个人已快打快,顷刻间交换了数十招。刘岳数次在关键时刻大声提醒李浩,可对手动作太快,待李浩反应到该如何进攻时已然不及。
哈巴门的同门之中,除吴天在满地找那本被李浩丢掉的故事书外,步子怡和王雪均紧张的直冒冷汗。
忽听得中间擂台的主持大喊:“王雪在吗,攻擂啦!”
王雪见李浩酣斗本就紧张的浑身发抖,这时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头更觉一紧,她不愿在天下豪杰面前显得软弱,当下强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走去擂台。广场群雄当中,只吴天和王雪年龄最小,吴天小孩子心性,满脑子只关心故事书和笑话集,对于这一年一度的隆重大会反而不怎么在乎。王雪却十分要强好胜,决心要全力独魁,让天下英雄见识见识她王家拳法的厉害,是以她虽心中紧张,上台时却从容不迫。
哪知王雪一上擂台,见擂台上站着的竟是一个身材极是高大强壮男人,比自己至少还要高出一个头。王雪细看这人相貌,见这人满脸凶神恶煞,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扎着比女人还女人的长发,再细看此人身材,见这人的两条胳膊又粗又圆,几乎和自己的双腿一样粗细,不禁越看越是心惊,心想:“这人身高和张冠华差不多,两边肩膀的宽度却至少顶得上两个张冠华并立,身材如此强壮之人只怕在这五湖四海之中也没几个。今天本姑娘不走运,遇上这样一个怪物,哪里还有打赢的道理。”
那长发大汉见走上擂台的对手竟然是个小小的瘦弱女孩,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震武门主持挥手示意决斗开始。那大汉抬起双臂,不慌不忙地走向王雪,他全不把王雪这个瘦小女孩放在眼里,手上没有一点防守的架势。王雪见这长发大汉如此轻视自己,不禁大怒,只是她见对手身子魁梧粗大,不敢冒然进攻,当下围着擂台不停奔走,和对手兜着圈子。那大汉却不急不躁,也一步一步地和王雪兜圈。台下围观的人群中不时对王雪发出喊叫,王雪正全神游斗,局外人喊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料想是在嘲笑自己胆怯。两人又来回兜了数圈,那大汉仍是满脸嘲弄嬉笑的神色,王雪却越加心慌:“我这样不断逃避,接近于无赖行径,就算不被主持罚下擂台,又怎么可能获胜呢。”又转了一圈,求胜之心骤起,猛然间停下脚步,发拳向前疾冲,直攻那大汉胸膛。依她的进攻习惯,第一拳总是先击对手面门,可是那大汉比王雪至少高出一个头,王雪这一拳却只能打到那大汉胸膛,却打不到他头脸。那大汉过于轻敌,胸口被王雪击中,微微一疼,急忙含胸收腹,伸手去抓王雪手腕。王雪精于拳技,出拳收拳练就的十分迅速,本来难以抓取,但那大汉的手臂比王雪的手臂要长的多,王雪胳膊虽已收回,手腕还是被一把抓住。王雪一惊,忙使逃脱之法回挣,但她小女孩的力道逊于那大汉甚多,无论怎样挣扎,手腕仍摆脱不掉。那大汉又伸左手去抓王雪右手腕。王雪右臂绕了半圈,向那大汉左肋击去。那大汉自恃内力过人,受着王雪这一击不防,左手向前强抓,一把拿住王雪右手。此时王雪双手均已受制,动弹不得,只急得她花容失色,心想:“你站架出手时全无招式可言,仅凭膂力强劲来欺负人,这哪里还像是个习武之人?”
那大汉陡然间一声大吼,双手突然放开王雪手腕,发掌向前推去。王雪与那大汉几乎是面对面而立,被他这一声大吼震得双耳嗡嗡生疼,未及有所反应,骤感一股排山倒海般地大力猛地撞来。这一下王雪无法趋避,被一下打倒在地。围观群众不住为那大汉喝彩。
王雪栽倒之时便知该即刻起身,哪知那大汉看似笨拙,身法竟十分灵动,他在击倒王雪之际便已前窜一步,狠狠向王雪扑去,将王雪压在地上,不容王雪起身。王雪的脸颊被那大汉满是肌肉的胸膛压在一侧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酸痛难忍,越来越觉胸闷气短,原来那大汉竟是想凭着沉重的身躯硬生生将王雪压伤。王雪费力伸出双手,顶住那大汉的双肩,将脸稍微让出,勉强呼吸,心里暗暗叫苦,她王家拳的精髓在于快速流畅凶狠地进攻,现下被小山一样的对手压在地上,莫说双手双腿皆动弹不得,即便能动,又如何能够躺在地上施展拳脚呢!
突然间灵光一现,记得幼时曾在一本武学书上见过类似的情形,那武学书中记载,被压在身下的人只要能拿住对手腋下的青灵、极泉两穴,便能制住对手半身,然后发力方可脱困。那本武学书中记载的详细招式王雪早已忘记,当下也无暇去想,只管腾出右臂,饶到那大汉左侧腋下之处。幸而那大汉只是膂力过人,招式却只平平,左侧腋下要穴被王雪轻易点住。王雪运出全数内力,要从那大汉身下逃出,哪知那大汉的庞大身躯如同千斤巨石一般,任凭王雪怎么挣扎,就是一动不动。王雪又挣扎了好一会,只累的胸闷气短、呼吸艰难,却仍没能从那大汉身下逃出。
右侧擂台下的一个声音一个劲的高声叫喊:“抢他膝盖穴位!抢他膝盖穴位!”王雪初时只觉这声音耳熟,却并未在意,勉力支撑片刻,忽然心念一动:“这声音好熟,似乎是在对我说话!”急忙将脸偏向右侧,见刘岳正立在右侧擂台下旁,目光炯炯的瞧着自己。刘岳额头上渗出汗珠,已不知已尽全力喊了多少遍。王雪得刘岳相助,精神一凛,忙将右臂伸出,勾住那大汉的左腿膝盖。那大汉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情势不妙,忙挺起上半身,挥拳向王雪脸颊猛打。王雪大惊,忙收回右臂护紧面颊,只觉那大汉拳硬如石,打的自己的双臂刺骨般的疼痛。刘岳不住的大叫:“推他的二头肌。左手别松开。右手再去抢他膝盖,膝盖脾经、胃经……”王雪双臂被打的麻木,刘岳的叫喊声虽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动弹不得。那大汉左手又打下一拳,这一拳使了个巧劲,打出一半忽然变招,穿过王雪右臂,扼住王雪脖子。王雪大惊,只觉喉咙疼痛呼吸艰难,忙伸手去推那大汉,可那大汉五指如钳,实是推他不动。那大汉又伸出右手掐住王雪左侧脖子。王雪呼吸不得,头晕的厉害,心知若再拖得一时半刻,自己非得晕过去不可,自己一个小女孩被打晕在擂台上,那实在是丢人之极了!想到这里,俏脸一红,忙挥手向观战的主持示意投降。那主持早已蹲在王雪身边观察她,以便能在她晕倒之后立即阻拦施救,这时见王雪投降,忙去阻拦那大汉。那大汉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对着台下大叫道:“我赢啦!”
王雪一张小脸全呈惨白,被那主持慢慢扶起。王雪从未想过自己会败,这时只觉得自己在哈巴门的二师兄面前输了比武,今日实在是丢人了。她慢慢走下擂台,头使劲低着,只悄悄斜过脸去看刘岳,见刘岳早已走开,到别的擂台边观战了。
王雪走下擂台,走到一处空草地坐下,她心里十分失落,她自幼习武,本想着在这次比武大会中独占鳌头,不料竟在第一回合便惨遭淘汰,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转念一想:“刘师兄在擂台下帮我支招,我打输了确实对他不起,可我年纪小、力道弱,败了也情有可原呀。那吴天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不也是在第一回合便被淘汰了吗?”忽然又想:“我们王家拳法全凭内功压制敌人,可是如果敌人骨骼惊奇,先天就比我强壮,那我苦习多年的拳法,只怕还打不赢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大汉,偏我又生的这么矮小!”
她小小年纪,却满心忧愁,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又走到一处空草地上坐下,心想:“如果我和我妈妈都是有膂力惊人的男子,那我们现下的功力说不定有多深厚呢,昨夜也不会不敌给那伙强盗了。”想到这里,又担心起母亲的安危来。吴天从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过来,在王雪旁边坐下,从怀里摸出笑话书,笑嘻嘻的邀王雪一起看。王雪叹道:“吴天,我要是能像你这般呆头呆脑、没心没肺,那该有多好啊。”吴天看笑话看的入神,没留意王雪说话,过了一会,才忽然转头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王雪惨然一笑,轻声道:“没什么。”刘岳本来站在西侧擂台边旁观比武,无意间回头瞧见王雪吴天,便走过去,坐在他二人身边。王雪低声道:“刘师兄,对不起。”刘岳轻轻一笑,道:“你已经打得很好了,有什么对不起的?”王雪心想:“我被打的还不够惨吗?你何须安慰?”刘岳见王雪神情漠然,便瞧出她心思,说道:“你的那个对手太强壮了,而你却敢于和他硬碰硬的正面交手对决,足见你胆识过人。你今日打得很好,虽然落败,可我们不以成败论英雄嘛,我说的是心里话,可不是安慰之言。你王家拳法在江湖上流传甚广,但江湖中的王家拳法十之八九不是正宗,你今天大展神威,让我见识到了正宗的王家拳法,大开眼界,王家拳法果然名不虚传啊。”王雪自幼便讨厌那些习王家拳的人,只觉他们冒了自己家族的名声,这时听刘岳如此说,心里自是高兴,心想:“刘岳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二师兄,竟然能在一场简短的较量中,便瞧出我所使的是我们王家正宗的拳法。”
吴天收起笑话书,问道:“师兄,你觉得兄弟我今天的表现如何?”王雪心想:“你还敢问?瞧你师兄骂不骂你!”刘岳道:“你天赋过人,难得年纪轻轻又勤学苦练,功力小有所成。比起去年你在擂台上边打边看故事书,被对手一脚踹下擂台相比,今年你打的真的很好了。”言语中也没有丝毫责怪之意。王雪听刘岳说第一句话时,见他脸色平和没有动怒,心中微觉诧异,待听刘岳说出第二句话来,一下子忍不住躺到草地上哈哈大笑。刘岳也是莞尔微笑,轻轻在王雪肩上一拍,道:“你笑什么!”
吴天心念一转,忽然想起昨夜之事,便正色道:“师兄,我们遇到麻烦了,想请你相助。”于是将昨夜李浩等人恶斗群盗、张冠华受伤、王雪母亲王晓丽被掳之事简要说了。刘岳惊道:“冠华伤的重吗,我说今天怎么没见到他。”吴天道:“伤得不重,休息几天应该就会好的。”王雪在初见刘岳之时就在心里盘算该如何求他相助,只是她和刘岳并不相熟,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这时借着吴天话头,当即便站起身,正色道:“刘师兄,我们母女初来勃子镇,不知得罪了谁,多亏李浩和张冠华相助,没让恶人们伤到我。可是我妈妈却被歹人掳走了,我是一定要救她回来的,您侠义心肠,就帮我一帮罢!”说着向刘岳作揖恳求。吴天明知刘岳必会答允相助,却也站到王雪身边,一齐向刘岳作揖。刘岳站起身,见面前两个少年人眨着两双无辜朦胧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对吴天说道:“我听你适才转述李浩的言语神色,李浩似乎是察觉到了那伙歹人的身份,说不定他已有救人之法,待今天大会结束,我们回去慢慢与他商议。王雪,我答应你,我们哈巴门如果不救出你妈妈,我就绝不离开勃子镇一步。”王雪一听大喜,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忽见广场上东侧和西侧擂台周围的所有人,都一齐聚到中间的那方擂台,不知中间擂台出了何事。吴天叫道:“夺冠赛开始啦!我们看看去。”说着一手抓住王雪,一手抓住刘岳,向中间擂台的人群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