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云舒告诉我要我一定要离杨彧,我问她为什么她也不告诉我。反正那天就是大家都很不好,我庆幸的是瑞轲没有找我的事,他军队里有事走了。
我问长清,“你和杨彧是怎么认识的?”
长清看着外面的雪,说:“杨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云笙,不管杨兄是什么样的人,他曾经做过什么错事,我都不能弃他。”
我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看着小下去的火再次升腾起来,“我知道。”
外面的雪慢慢的下得小了,风渐渐地起来了,带着雪花飘进庙里,碰到火,瞬间就消失不见。
关于杨彧,当时我心中隐隐的觉得他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但是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做,我一概不知。我觉得云舒应该知道,但是她不肯同我谈。
杨彧提亲的事过去了之后,秦王府里消停了十多天。然而杨彧并没有放弃,十多天之后他带着户部尚书之女韩乔来了秦王府,同瑞轲商量用有着京都三大美人之一美誉的韩乔来换我。瑞轲不同意并且让人把杨彧赶出去是我能料到的,但是不知为何他留下了韩乔。还把她安排在了离他居住的院子不远的飞玉阁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还经常夜里留她过夜。
云舒见过了韩乔,说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拿《神女赋》里的话来说就是: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地其若丹。素质干之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云舒嗤嗤笑着问我是否心里不舒服,我磕着瓜子说只觉得好笑。若瑞轲真的喜欢上那个韩乔,于我来说莫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云舒恨铁不成钢地要骂我,却架不住我的歪理,便同意和我一起撮合瑞轲和韩乔。
我本以为韩乔是我的救星,可谁知她在尚书大人后院里呆的久了,勾心斗角什么的学的是深入骨髓,看王府里每一个女人都不顺眼。不光把我和云舒的好意当成别有居心,还把我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屡屡逾矩做些小人之事,后来居然欺负到我和云舒头上。我想教训她,可云舒说户部尚书在朝中是秦王的得力助手,我们搞他女儿总归不太好。我听了云舒的话,一直忍她到十月里瑞轲的生日那一天。那天是十月十六,皇上想着这是瑞轲成亲后的第一个生日,便为他大操大办。韩乔便是在那场生日宴上找的事,她一个在秦王府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客人,偏偏以秦王府女主人自居,又是迎宾接客,又是对我和云舒吆五喝六的。当着众多来宾的面云舒不便同她计较,只是不理睬她。她却得寸进尺,席面开始时非要坐到瑞轲身边云舒坐的位子不可。众多宾客眼看着这一出,有不少都窃窃私语。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让小韩用上武力把韩乔拉回后院,安慰了云舒几句也跟着去了后院。
宴席以及所有形式都结束,所有客人都离去后,云舒问我怎么处理的,我耸耸肩说没怎么。尚书大人找到韩乔时,她已经肿的看不出来原样了。韩乔说是我打的,我供认不讳。为此,尚书大人大闹了一场,还拿朝中的事逼秦王必须要处置我,否则就绝不通过征兵计划什么的。秦王答应了他,让人把我关了起来。我听见尚书大人要接韩乔回去,但韩乔不同意。我就知道这女人一定是想亲眼看着我被罚,好讥讽嘲笑我。
那天晚上,云舒到小房子里看我,跟我说这个韩乔越发不像话,趁着瑞轲给她请大夫时还勾引瑞轲。我想想韩乔顶着肿成猪头的脸对着瑞轲献媚就想笑。我问云舒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是她偷看到的。我越想就越想笑,云舒看了我很久,忽然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瑞轲。我收住笑,感慨她终于明白了。她说既然如此我就必须马上离开秦王府,我摊摊手表示自己一直都在努力逃,只是一直没成功过。
云舒走后不久瑞轲就过来了,他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走,问我知不知道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讨好我,问我为什么明知道他爱我还是非要逃离。我表示一脸懵逼。他问我知不知道他今天下午很高兴。我心中感慨他果然是个人才,被人威胁了还高兴。他笑的很难看,说他高兴是因为他以为我吃醋了,他以为我是心中有他才会针对韩乔。我明白过来瑞轲留下韩乔的原因,叹了口气说他想多了,我真的不喜欢他,请他放我走。那个晚上他强吻了我,恶狠狠地说让我别想着逃。他把我抗回我住的地方,那路上,我挣扎的时候看到了韩乔。她在看我,眼中满满寒光。
那时我就知道韩乔把目标转向了我,瑞轲看在尚书大人的面子上一定不会赶韩乔走,而韩乔又是一心觊觎秦王妃之位更是不会离开。我若是再不离开秦王府,今后韩乔收拾起我来,我怕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跑去找云舒,请她帮忙想办法让我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秦王府。云舒说她受了秦王之累,要帮他劝我留下来。我跟她说了韩乔的事,她果然立刻站到我这边。
我想起来这件事就忍不住地想笑,长清问我怎么了,我说:“在秦王府的时间里,我最快乐的便是同云舒在一起的时间。”
长清一脸正经地说:“那我们办喜酒时必须要请上她了。”
我点点头,“前几天云舒还不知道我已经记起来时同我说话,说到你,问我们会不会成亲,还说若要办喜酒一定别忘记喊上她。云舒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并有能力完成。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
云舒知道我确实心里没有瑞轲后,便用心帮我策划了一场逃出洛京的方法。计划定在在春节除夕夜,那天瑞轲必定得进宫去参加年宴,就算是韩乔也必然不会留在秦王府。到时候云舒让楚望将军来接我,趁着全城过年的热闹带我不动声色的离开洛京。只要一出洛京,就让楚望手下的人立刻带我赶去南安国藏起来。等风声过了,我便可以想去何地就去何地了。这计划甚是缜密,并且筹备了将近两个月,连我到了南安国之后藏在哪里都准备了。本来此事是必成之局,前脚瑞轲带着云舒进了宫,后脚我就拿出收拾好了的包裹蹲在墙角等着楚将军的出现。可是等到最后没等到楚将军,却等来了宋岩和一堆兵士。他们把我绑起来,送进了瑞轲住的屋子。
瑞轲喝了酒,醉醺醺的。他见我被绑进来,就质问我为什么到现在了还是处心积虑的要逃。我说我不是逃,我是要正大光明的离开,我问他我本就不是秦王府里的人,为什么不能放我走。他摔了手里的酒壶,看起来生着很大的怒气,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是他的王妃。
那个除夕,外面灯火通明,爆竹声声,烟花满天,普天同庆。瑞轲,对我用了强。
长清将我拥入怀中,拍着我的背轻声哄我不要怕。我其实一点都不怕,只是身子忍不住的战栗罢了。我紧紧抓住长清的手,他立刻回应我:“我在,我在。”
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烟花散去欢声落幕后的黑暗和寒冷,割肉埋毒一般深深地刺进我心里。瑞轲强硬的命令的话语,将我拉入无尽的看不见光的深渊……
那之后,我睡了整整三天。婢女送来的饭一次一次的被原封不动的送走。我蜷缩在被子里,不肯睁开眼睛。后来云舒来了,我跟她说我没事,让她别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她抱住我,逼着我哭了出来。
再后来,太医说,我有了孩子。
我知道这下我是再也逃不掉了,瑞轲永远也不会放我离开了,我这一辈子都被锁死在这里了。瑞轲知道后来找过我,他跟我道歉,求我原谅他,求我别离开他。我说,好,我不走了。
一个人绝望了,便就等于死了。
如果不是杨彧将我劫到他家里,现在的我可能已经在生下孩子后选择了自杀。
赵王在二月份春祭时谋反被镇压,很多跟赵王有关系的人纷纷被赶下朝堂。即使是新朝新贵右相大人杨彧,也被不动声色地削弱了很多。三月份时,韩乔联同身边人趁瑞轲和云舒不在把我“请”了出来,杨彧打昏我,把我劫到了他的家里。
我被他关在暗室里十多天里,我问了他很多次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问我,难道这时候我在担心秦王吗?我笑笑,说我只是担心云舒。第十四天的时候,他忽然闯进来,狠狠地掐我的脖子,说要我付出代价。我猜到是他谋划的事失败了,却始终不知道他到底在为了什么而谋划,是云舒吗?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挣扎着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要死也死个明白。他说秦王抢了他的人,活活拆散了他们,如今谋事败露,他便永远不可能再和她在一起。他说既然瑞轲这么对他,就别怪他这么对我。我当时就明白过来杨彧所做的一切,党同赵王,接近我接近韩乔,果然是为了云舒。我想跟他说云舒没有和秦王在一起,他们有君子之约,时候到了云舒还是自由的,他和云舒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可是他没让我说,他要强暴我,让瑞轲也知道失去的滋味,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挣扎的过程中我被暗室里的什么东西撞到了肚子,加上前几天一直殚精竭虑,我,终于滑胎了。
长清身子在发抖,我说,“其实,当时我看着那些流出来的血,心中是欢喜的。那孩子就像是瑞轲强加给我的锁链,如今这锁链碎了,我就可以离开了。”
长清很轻很轻地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似乎不是在跟我说话。
我怕他心中难受,便匆匆结束:“后来杨彧是松泽的大长老的身份败露,皇上抄了他的家,把他关押了起来。那时候因为谋反的事他们都忙得焦头烂额,我小产的事也就没有处理好。一直到了六月末,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我出了秦王府,遇到了韩乔。她在我心口上扎了一刀,把我带到城外扔到了山下。后来就遇到了你。”
长清用力抱紧我,说对不起。我开玩笑说他要把我勒死了,却伸手拥住了他。
其实那一天,我坐倒在床边,看着流了一地的血,嘴角有笑眼泪却在流。我觉得很好笑,我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这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孩子,本来就是一个甩不开的锁链,如今没有了难道不好吗?我居然还在这哭?哭什么?
那一地的血啊,真的是一地那么多。连杨彧都被吓住了,他问我怎么样,还大喊着让人请大夫。我说谢谢他,他却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脸上表情莫测。
瑞轲进来时,被地上的血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手中的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云舒见了,惊呼着冲过来推开杨彧,一边大喊太医,一边把我抱起来往外去。我嘴角上扬,对云舒说,真好。
后来我身子渐渐见好,便开始处处找韩乔的麻烦。六月末的那个雨夜我之所以能跑出去,是因为我找人毁了韩乔的清白,彻底毁了她做秦王妃的美梦,毁了她一辈子。韩乔被接回尚书府,尚书大人要求瑞轲必须处死我。我故意在他半醉半醒间激怒他,终于,他说让我滚出去。所有人都听到了,再也没有人能拦我了。
那个夜里,我遇到了仿佛是故意等在那里的韩乔。她请我吃了饭,还夸我算了一手好计谋。我感谢她的夸赞,想伺机逃跑。然而她秘密练了阴功,我没能跑掉。她把我抛起又摔下,说是我在生日宴上对她动手的帐。她拿刀子扎进我心口,说我本来就不该出现,说我不配。那个晚上雨下的好大,我甚至感觉血都要被雨冲干净了。头顶上大红的被雨水淋湿了的灯笼伴着韩乔的笑声在风中来回飘荡,长街又黑又冷,暗夜仿佛没有尽头。那是我关于他们的最后的记忆。
透过破旧的窗户,我看见外面大雪已停,安静得似乎是一切都尘埃落定,时间静止在了这里。然而,呼啸的风无处不在,仿佛在张狂地叫嚣一切都没完。我往长清的怀里钻了钻,对他说:“长清,雪停了,起风了。”
我们在那座庙里待了很久,一直到火都尽了,第二天天亮了才离去。回去的路上长清说他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再回秦王府,非要跟我一起去。我跟他说,“长清,有些事情我不想你卷进来。你还有小逸,还有整个林家。瑞轲杀伐武断暴戾无常,他又是个王爷,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跟他对抗?”
可长清却执意不从,“云笙,那个雨夜我救你回家时,便已经被卷进来了。即使你不愿,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想起来几天前瑞轲联合左相去林府搜人,默然不语。
到了林府,长清直接带我去了他房里,他跟我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云笙,你还有我。秦王爷权势多大我都不怕,我只怕你遭遇不测时我不能在你身边。过去的那些日子我缺席了,你今后的日子里,我不想我仍旧缺席。”
我又何尝不想他陪着我一起,可是赵王要我做的事,瑞轲欠我的,我欠瑞轲的,还有杨彧现在还没有放弃的。我不能放肆的任性,我不能拿整个林家来给我不确定的事做赌注。我拉着长清坐下,“不是让你缺席我的人生,长清。我只是想彻底同以前结束,不论是我留恋不舍的,还是我打心底畏惧的。你是我最后的并且是唯一的依靠,我不想你出事。”
长清似乎听进去了,但是没有说话。我拍拍他的手,安慰他说:“再说了,有云舒在,我不会出事的。你放心,我回来之后,咱们便……成亲,可好?”
他皱眉,“我不要你拿成亲的事来哄我同意,云笙,这件事有多危险你明白吗?成亲不成亲你都是我的娘子,我怎么能让我的娘子只身前往火坑,去为了我做那么危险的事?”
我知道瑞轲不久就会知道我回了林家的事,到时候他定会找过来。若是那时候长清不肯让我独去,我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我必须劝服他:“可是长清,我想我离开那里之后,还能有一个有安好的你在的家能收留我。难道你要我离开那里之后……我的余生,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所以,你好好保护好自己不行吗?”
他黯然,“可让你一个人去,我便不能安好。”
我求他:“就当是为了我,好好的留下来,照顾好这个家,好吗?”
他低下头不说话。我知道长清一时难以同意,便想转移话题先同他说些别的。韩英忽然间闯进来,慌乱失礼,“少东家!秦王爷派兵包围了咱们家!”
我心中一惊,来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