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人类登月40周年

先太阳,后月亮,再就是星星。——这是人仰望天空的逻辑顺序,也显示了这些天体的亮度和它们同人类命运关系的密切程度。

“人生天地之间”,太阳最重要,其次是月亮。我们的先辈写月亮的神话、诗篇和乐曲有多少啊!

如果月亮是见证人,这位老人目睹了地球上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戏剧性事件,其中包括恐龙的灭绝和人类进化的艰难险阻。比如大约在7万年前,早期人类减少到了只有2000人,险些灭绝!月亮老人一定亲眼看到了这悲惨的一幕。(2008年4月24日,以色列和美国遗传科学家得出了这一结论。)

大约从13.5万年到9万年前东非经历了几次特大的干旱,气候极端恶劣。人类被迫分裂成几个很小的群体向不同方向流浪、漂泊和求生。——这才是元流浪、原漂泊。这种在蓝天底下大地之上的原飘(漂)泊和元流浪具有更浓重和更深沉的“世界哲学”色彩,当然也更悲壮。后来到了石器时代,人类的祖先又重新会聚到了一起,繁衍后代,扩散到了全球。

可见,地球气候决定了人类的命运。人类进化史证实了这一点——月亮老人目睹了这一切。

所以西方现代工业文明从两个方面触动了人类生存的根基,后果是引发“世界末日”的到来:核战争和气候出现毁灭性的大变化。

防止出现这两大恶果的任何一种,便是21世纪的时代精神。

说起月球,我忘不了40年前,即1969年7月20日美国“阿波罗11号”载人首次登上月球对我的内心造成的震撼。当时我正在辽西海边崖岸草地放羊。1969年5月“清理阶级”运动结束,我从“牛棚”释放出来,政治结论是“敌我矛盾,人民内部矛盾处理”。6月30日我从北京下放到辽西果园畜牧组。7月底的一天,我赶羊在海边草地“满天星”式地放牧。

在一块石头上,我坐了下来,打开一张过期的《参考消息》(当时只有这张小报还能让我知道外部世界的一丁点儿信息)。突然我读到有三名美国宇航员登上了月球,我记住了其中的阿姆斯特朗。

放羊这活有个最大优点:可以一边照看我的羊群(约100头),一边腾出我的大脑想心事。——海阔天空,从陆地到海底,从远古到今天。六年的“牧童短笛”生涯是我琢磨“人生天地之间”最多、最专心和最充分的时期,也是最触景生情的场所(地点)。因为我每天的干活就是早出晚归,赶羊上山和随羊回圈,头顶蓝天,脚踏大地,体验大海宽厚宏博、纵横豪放的气势。当然也是我在天地间“善养吾浩然之气”的一段漫长时期,为我后来的写作做了积累准备。这种准备是完全无意识的,不自觉的。当年我一点也没有料到十多年后的1983年我会走上伏案握笔写作的道路。

自从读了美国宇航员踏上月球表面的报道,我的“人生天地之间”的哲学意识便猛烈增强了。后来,我便常在晚上崖岸一带散步、出没,观赏山空偏爱月、水阔不分天的壮观。

我觉得老子、庄子、李白、柏拉图、康德等伟大先辈没有我们幸运,因为他们没有见到人双脚踏上月球表面的奇迹!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批登月人居然最后回到了地球!如果登月舱或其他部件出了问题,他们就会永远留在月球上。由此可见人的手脑并用、西方当代工业文明的伟大成就,令我叹服!

我感觉到了做人的珍贵、价值和自豪。

同时又感到做人的痛苦。在有人登上月球的同一时期,居然会在同一个天地之间出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卑鄙、可耻行为。——这反差、对比是我无法忘记的!

人类有能力把人送上月球,却无法解决地球上的种种危机,包括饥饿,包括“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穷折腾!

我们的时代特征是:高科技在日新月异,道德水平(政治是最大和最高的道德体现)却在每况愈下。

纳粹德国不是利用当年德国人所掌握的高科技为它的罪恶目的服务吗?

40年前的人类登月即便在今天回想起来也是激动人心。这是整个人类、整个地球历史上的一次壮举,它把人在天地间的真正存在和根本处境凸显了出来!

我想起并永远记住阿姆斯特朗双脚在月球行走时的这句名言:“One Small Step for a Ma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个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

在整个人类进化史和地球进化史上,上述台词也是最重要的格言之一。因为说出这句台词的主语是一个大写人,氛围和背景非常之悲壮。这是自伽利略和牛顿三百多年来人类进步的一次飞跃。人生天地之间,大地和天空永远是最基本的两个区间。我国古人把天地比喻成“宽若两间”。

人生之旅,无非就是在这两个区间(空间)的一次旅况、旅情、旅思。

庄子提出的命题是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作为一种最高理想,它总是在鼓舞我,叫我上进:“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

这便是“天文、地文、人文、神文”了。

我忘不了阿姆斯特朗的回忆,说月球尘埃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壁炉里的灰烬弄湿后的气味。

啊,阿姆斯特朗的鼻子和嗅觉!

它是地球上一个大写人的鼻子和嗅觉。

不过最后我确信,科学技术、人类的认识能力是有极限的。庄子有言:“知止其所不知,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