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知识的热忱

对真理的追寻和对知识的热情是两种强大的动力,将但丁引向哲学与其他学科。

尽管爱情和政治都令他内心激动,却无法满足他那躁动的精神和对人生与世界的好奇心。

因此,他后来带着极大的热情,积极投身哲学的研究。

“我开始频繁光顾她(哲学,译者注)真正出现的地方,即修道院和哲学家的辩论,因此,我不久,可能两年半以后,就感觉到了她的甜美,对她的爱战胜了其他所有的想法。”(《飨宴》,第2篇,第12章)

神学研究和哲学辩论占据了但丁的全部。

当时有几个学派在从事宗教研究:圣马利亚修道院的多明我派(Domenicani)、圣十字修道院的方济各教派(Francescani)以及圣斯皮利托修道院的奥古斯丁派(Agostiniani),而“哲学思辨者的辩论”多半在大学举行,特别是在波伦亚大学。

但丁敞开了那颗好奇而躁动的心,与各个神学流派和神职人员的接触,与学者和知识分子的交游带给他智性的满足。这些哲学辩论不局限于基督教神学,更涵盖了异教、希伯来和伊斯兰教思想。

但丁非常重视理性,想理解、观察和解释一切。他喜欢让事情清晰而有序,希望人能认识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

他喜欢物理和哲学思辨,想了解世界和人类的秘密,想知道人从何处来,又归向何处,想知道我们此生应该如何行事,想知道人之为人的意义究竟何在。

“他的哲学思考来自于一种发自内心的需求,在那当中,他发现自己长期以来的预感获得证实,与宇宙合一的愿望得到了滋养,很快就在内在的想法与外在的知识之间找到了一致性。”(Auerbach)

然而,他还想将自己知道的事解释给大家,不仅仅是那些已经很有学识,或自认为很有学识的人,也包括那些所知极少,或完全不知道的人听。他想剥开知识的面包,让所有人品尝,因为他相信所有人对知识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望。

就好像《神曲》里常常出现的那样,但丁似乎对世俗充满了疑惑,对超凡世界充满了好奇。他不断地向他的向导们发问,毫不顾忌这样会显得幼稚或任性。

当然,他也在将答案提供给读者,借此鼓励他们培养观察的精神和批判的态度。

他想证明,真理源于疑问,源于坚持不懈的发问,源于对于不充分或不精确的答案的不满。

他也想借此证明,只依靠自己,人无法到达目标。在追寻真理和至善的道路上,人需要可以信靠的老师和向导。

但丁告诫我们,求知的道路狭窄而艰辛,必须付出努力,必须有热情,需要“长久学习”和“深爱”,凭借这两点,他就博得了老师的同情和帮助。(《地狱篇》,第1章,第83-84行)

追寻真理意味着将自己托付给古代的大师,并勇于超越他们的成就。

解释用俗语创作《飨宴》的动机时,他说要让这部作品成为穷人的知识食堂。他自己也曾提到,知识在思想中最重要。

但丁并不认为自己是专业的学者。他声称自己只是捡起了智者掉落的面包屑,交给那些对于拉丁语和哲学及神学研究一无所知,被排除在知识飨宴之外的“可怜人”。

他知道,传播知识是可以做到的,因为人类“自然而然”便受到求知欲的驱使:“科学是我们的灵魂的极致境界,是我们最终的幸福的所在。”(《飨宴》,第1篇,第1章)

在某些被选定的灵魂中,这种火焰最旺,追求知识的力量甚至让人牺牲至亲之情:但丁笔下的尤利西斯为了遵循至高知识的召唤,甚至牺牲了父爱、孺慕之情和夫妻之情。

但是,智者不应将知识据为己有,他有责任让同胞也能分享。这便是但丁赋予自己传播知识的使命。

俗语可以让更多的人加入“知识的盛宴”。在这个意义上,不以学者自居的但丁俨然是个思想上的贵族。在中世纪全盛期,将知识从狭窄的学术圈里解放出来,送到“平民”手中。这本身就是一种“民主”的精神。

然而,比起《飨宴》和以俗语撰写的其他作品,《神曲》又有所突破:这部作品是但丁传播知识最有力的工具。

这“神圣的诗文”使用了充满诗意的语言、丰富的意象、隐喻和省思,比《飨宴》等语气激昂的散文作品更能激发读者的好奇心。

但丁有时会直接向读者说话,敦促他以更加专注和严谨的态度,探寻答案,而不是满足于肤浅的解释。他邀请读者猜想“神秘的诗句的面纱下隐藏的寓意”。(《地狱篇》,第9章,第62-63行)

对但丁而言,理想的读者是一个能在内心将大师的教导融会贯通的人。他开始怀着勇气和决心追求一切喜悦和满足感的泉源——真理:


读者呀,如果你愿很快感到乐趣而很久也不疲倦的话,那你就仍旧坐在你的长凳上,继续思索你先尝到的东西吧。我已经把它摆在你面前,现在你就自己享用吧。

《天国篇》,第10章,第22-25行


“带着造访新大陆、探寻新世界的精神去阅读《神曲》,我们不应该剥夺自己这种乐趣。《神曲》是一个未知的星球,在那里我们能找到与我们切身相关的事物。”(Roberto Benig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