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基本概念和研究方法

一 基本概念

1．行政模式

本书认为行政模式是一国政府在其历史文化环境下形成的，为了实现政府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思想政治等职能，在政府的行为过程中融合行政文化、行政组织、行政行为和行政机制的总和。行政文化是行政人员在一定时期内形成的，稳定的、共识性的价值认同和价值取向并且成为行政组织抽象的“意识层面”；行政组织主要指行政权力配置结构，即组织结构和体制结构；行政行为是指行政人员在行政过程体现出来的一系列动机和价值观等；行政机制是在行政模式中起到维持、调节行政机构和行政人员、行政机构之间以及行政人员之间关系的非制度化原理。在这个定义中，行政组织是行政模式的具象表现，而行政文化、行政行为、行政机制是行政模式的抽象表现。行政文化、行政组织以及行政行为互相影响、互相作用，并且以一种体系化的机制进行运作。行政文化影响、塑造行政行为，同时行政行为也对行政文化进行反馈和调适；行政文化会影响行政组织的构成形态，行政组织也会反映当下的行政文化。

2．整体主义

整体主义是一种处理整体和部分关系的观念和主张，这种主张认为整体的功能和作用大于部分，甚至部分的功能和性质是由整体决定的。中国语境下的整体主义和西方的整体主义都是在价值观和方法论上使用的。从方法论角度讲，整体主义主要是指在研究过程中，从宏观层次上的群体或整体的利益、行动、目标出发，而非从微观层次上特别是个体的角度出发进行研究。从价值观角度讲，整体主义是指整体的功能和作用大于部分，个体的作用取决于整体。

3．整体主义与极权主义

所谓极权主义，是政府权力不存在任何分享，被垄断起来行使，而且是排他性的垄断，不存在民主的机制，也不存在民主性的意识形态，借助暴力或者恐怖等手段，维持这种垄断权力的统治。民主消失，民众和社会的空间被无限地压缩，因此极权主义反映的是一种政治状态，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由谁统治和如何统治的问题，支撑极权主义最重要的是统治者（集团）对国家权力和统治工具的完全垄断和掌握，民众和社会的服从是一种高压下的沉默。

相比较之下，整体主义和极权主义存在本质上的不同。整体主义就其价值观而言，从个人、政府到社会，从微观层次到宏观层次接受的是在长期历史演进过程中形成的共同观念、习俗和认知，这种价值观在全社会中被普遍接受，不是在自上而下的高压下形成的；就方法论而言，个人和各种实体普遍使用整体性的研究方法来认识和思考问题。整体主义的价值观和方法论潜移默化于政府和民众之中，这一过程是自觉的、自然发生的。由此可见，极权主义是一种政治统治中的完全非竞争性体制，而整体主义代表的是一种认知和处理世界的价值观和方法论，即使整体主义走进政治和行政中，也是这种稳定的共同心理和行为习惯影响着政府行政。

4．整体主义与集权主义

集权主义一般特指在行政体制内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中，中央在各个方面施行权力的集中，对地方政府进行控制和领导，决策权力一般集中于中央。单一制国家中，集权主义或者说中央政府集权较为普遍，而在联邦制特别是邦联制国家，由于存在中央和地方的分权，尤其邦联国家往往是松散的联合体，中央集权就相对弱化。集权主义可以说是行政模式中权力分配构架的一种安排。相对而言，整体主义则是行政模式在哲学层面上的抽象概括，同时也成为这种模式的总体特征，其揭示的是行政组织、行政文化、行政行为和行政机制的内在特点。行政模式一般可以采用中央集权，而中央集权也从组织上体现着整体主义的特征。

5．整体主义和集体主义

如果从理论源头上讲，集体主义来源于马克思、恩格斯，而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和西方的整体主义有一脉相承的关系。“只有在集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只有在集体中才能有个人自由。”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只有将个人的利益和全人类的利益结合起来，才能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和全面解放。因为个人利益和集体的利益是辩证统一的，他人利益的实现是个人利益实现的前提条件。基于这个前提，集体主义的内涵是：①倡导集体利益高于一切，集体利益是个人利益的出发点，集体利益优先于个人利益；②坚持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的辩证统一，同时承认个人利益的合理性，保障个人正当利益；③当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发生矛盾时，个人利益需要服从集体利益，个人利益需要为了集体利益做出必要牺牲。

从价值观的角度出发，整体主义所说的“整体”和集体主义所说的“集体”是一致的。“整体”和“集体”的含义中都包含了国家、社会、民族等概念，集体主义所倡导的价值观和伦理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和中国传统文化中所倡导的整体主义并行不悖，正是这个原因，张岱年指出“中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接受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也有密切关系”，所以马克思主义很容易在中国生根发芽。换句话说，“集体主义”只是“整体主义”的价值观在今天呈现的新的表现形式，但是内涵要比“整体主义”的范围更小，“集体主义”只是一种看待社会、看待人类自己、处理人类和社会关系、协调个人和社会利益的价值导向，而“整体主义”的含义要更为广泛，它在哲学层面上有两个向度的意义：一是价值关系，二是存在关系。前者体现为一种价值观，和“集体主义”所倡导的观念是一致的，而后者是“集体主义”的内涵所没有的。

二 研究方法

1．主要研究方法：整体主义研究方法

在历史制度主义看来，一个制度的形成或者前进，有时候并不是由社会中的推动力量促成的，也不是由社会中几种力量相互联合促成的，而是制度中的不合理因素与现实中的冲突引起变革，促进了新制度的建立。旧制度并没有瓦解，而是以一种新的形式隐藏在新制度中。由此看来，新制度的建立并没有经过充分理性的思考，相反是一个观念、思想、组织、道德相互矛盾、冲突的复杂过程。在这些复杂因素的作用之下，文化、组织、行为、伦理道德等因素交织作用，中国行政模式形成了自身的特征并且持续下来，并且持续保持了一个动态的、稳定的并且相互制约影响的结构状态。这种稳定的因素在中国行政模式中持续发挥着作用，影响着行政模式中人的行为。本书将中国传统特色的核心概念——“整体主义”挖掘出来，以此为核心，构建出分析中国行政模式的框架，并试图用这个理论模式解释现在行政管理实践中出现的不能解释或者解释不到位的现象。

如何运用整体主义构建中国的行政模式？构建“一个复杂的模式将比一个较简单的模式更接近于现实。然而，这会为了现实而牺牲简化，而且，如果走得更远，会导致拒绝所有的范式和理论”。既然整体主义研究是为了解释现实，那么应该建立一个什么样的行政模式框架？一个模式越复杂，变量越多，会越贴近现实，但是理论往往变得越复杂；相反，如果想要简化理论，就有可能需要减少变量，造成理论与现实的拟合度降低，也就是说，理论对现实的拟合度和理论的简化往往不可兼得。本项研究在对理论和现实的拟合度、理论的简化程度两方面做权衡之后，解析出四个要素：行政文化、行政组织、行政行为和行政机制。在此基础上，整体主义研究行政模式的分析视角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分析中国的整体主义思维、整体主义文化等因素对行政文化、行政制度、行政组织的影响；二是作为行政模式的组成部分，它们之间是互相依存、共通的关系，正是从这一角度分析中国行政模式的整体主义特征。离开了行政模式这一个整体的结构，部分的特征也就不复存在而且没有意义。因此，整体的特征和部分的特征是一致的。整体的特征也是在部分和部分、部分和整体的互动中得以确认和认可的。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体结构才能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封闭的环境中，整体的结构才能维持着守恒而不被破坏。

2．其他研究方法

本书采用的其他研究方法主要是历史分析法、系统分析方法、行政生态研究方法和规范研究方法。

（1）历史分析法

“无论是在社会科学领域还是自然科学领域，只要是考察自然界或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探究发展过程中某些有规律的现象，就不可避免地要运用历史研究法。”历史分析法，即通过历史资料，获取相关的信息，按照历史的顺序对曾经发生的事件进行研究，进而解释形成过程和形成背景，预测过去的事件对未来的影响。一种行政模式的形成是一种历史过程，对整体主义行政模式的研究，必须从历史根源上着手，分析其产生、发展和变化的过程，透过现象研究其内在的规律和本质。本书通过梳理、罗列从古至今的众多行政组织以及行政制度，来透视中国行政组织的特征，追溯行政模式起源，探究从古代到现代中国的行政活动中贯穿的一致的思想特点、组织特点、行为特点以及机制特点。从这些剖析与分析中，梳理中国行政模式发展的来龙去脉以及演变脉络，从历史演进的过程中分析中国行政模式的形成背景、影响其演变的主客观原因。

（2）系统分析方法

将中国行政模式视为一个系统，对系统的各个部分进行剖析、简化，最大限度地分析出每个子系统的特点，然后再分析出这些子系统与系统之间互相影响的因素。

（3）行政生态研究方法

行政生态研究是指研究一国的行政时，综合行政和周围的环境，研究行政制度和行政行为。里格斯的行政生态学运用生态学的方法，综合考察一国的经济、社会、沟通、符号、政治架构五种因素，在进行行政学的研究时，不仅深入考察这五种要素，而且研究这五种要素的“交叉”和“互动”。本书在研究中国的行政模式时，也正是考虑到了行政生态因素是行政模式研究中必须考虑的因素。

（4）规范研究方法

规范研究方法注重揭示现象和现象之间的本质的、必然的关系。本书正是基于行政行为以及行政过程中的普遍现象，试图阐明整体主义作为一种蕴含在行政现象中的价值是如何影响行政模式的建构和运作的，全面阐释贯穿在其中的一般规律和行政模式的本质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