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在“父子二人转”上的省部级高官—— 原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

2012年12月6日上午，时任《财经》杂志副主编的罗昌平在其博客和微博中，向中纪委实名举报现任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称其涉嫌与商人结成官商同盟巨额骗贷、伪造学历、包养情妇并对曾经的情人实施死亡威胁等问题。消息一经发出，立刻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被传得沸沸扬扬，引起社会公众的种种揣测。

举报当日，国家能源局新闻办公室有关负责人表示，媒体人罗昌平的实名举报纯属污蔑造谣。“我们正在联系有关网络管理部门和公安部门，积极报案、报警。我们将采取正式的法律手段处理此事。”上述人士表示，正在国外访问的刘铁男也已经得知此事，稍后新闻办还将就此事刊发正式的新闻稿。殊不知，就在国家能源局相关部门公开否认举报，信誓旦旦地为刘铁男“背书”的当口，中央纪委对刘铁男的调查早就于半年之前秘密展开。早在2012年5月，国家发改委的几名部级退休高官，在收集获取了刘铁男与倪日涛涉嫌官商勾结骗贷的一部分证据之后，联名签署了一封举报信，直接送达中纪委进行实名举报。随即，在举报信上署名的几位退休官员先后接受了中纪委约谈。而中纪委对刘铁男的全面调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启动了。

2013年1月30日，罗昌平通过微博表示中纪委已就其实名举报刘铁男一事立案调查。2013年上半年，刘铁男的儿子刘德成被限制自由调查，妻子郭静华随后也被调查。2013年5月12日，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正在接受组织调查。5月14日，中共中央组织部负责人证实，刘铁男涉嫌严重违纪，中共中央已经决定免去其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党组成员的职务。8月8日，经中央纪委审议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刘铁男开除党籍处分；同时决定给予其行政开除处分；收缴其违纪违法所得；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2014年9月24日，刘铁男涉嫌受贿犯罪一案在廊坊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法院公开审理。2014年12月10日，原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受贿案宣判，河北廊坊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受贿罪判处刘铁男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刘铁男，山西祁县人，1954年10月出生于北京，研究生学历，经济学硕士，东北大学工学博士，曾获名古屋市立大学“修士学位”（相当于中国的硕士学位，涉嫌伪造）。刘铁男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的工资收入本就不高，还要拿出一部分来接济老家的兄姐等穷亲戚，家庭条件一度十分困难。贫穷的生活深深地刺激着刘铁男，他向往着过好日子，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1976年6月，刘铁男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自1983年开始一直在国家计划委员会工作。他勤勤恳恳，平日里努力钻研业务，“玩命地干工作”，“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泡在办公室里”。这样积极向上的刘铁男凭借自己的吃苦耐劳和勤勉尽职得到了领导、同事们的一致认可，多次获得“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工作者”的荣誉称号，先后担任原材料局主任科员、国民经济综合司副处长、处长、机关党委助理巡视员等职。1999年，刘铁男进入改组后的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历任办公厅副主任、经济预测司司长、产业发展司司长。2003年，刘铁男出任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司司长。2008年3月至2013年5月，刘铁男担任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党组成员，并于2010年12月至2013年3月期间，同时兼任国家能源局党组书记、局长。2012年11月，刘铁男被推选为中共十八大代表。

通过以上这段从政经历可以看出，像刘铁男这样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干起来的人物，其早期艰苦奋斗的过程中，在每一个工作岗位上都是辛勤付出过的。他的确曾经耗费过很多心力，办过不少实事，也有过骄人的工作业绩，这些都应当予以肯定。可以说，从小的苦日子使刘铁男具备了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拼搏精神，也让他萌生了过富裕生活的欲望和做人上人的追求。这种改变和提升自我、寻求幸福生活的愿望原本没有错，但人生一旦没有了底线、没有了边界，愿望就渐渐地变成了欲望，追求也成了妄求，即便真的做到了出人头地，短暂的辉煌之后也会沦为千夫所指的阶下囚。

“骄娇”二气，是很多同事给予刘铁男的评价：本单位的分管司长想要见他一面都极为不易，处长级别的官员们就更不用说了；地方上来的官员，如果事先未经预约而直接过去找他，会被毫不留情地轰出办公室；在全国能源会议上，多位地方能源局局长心怀不满地反映，专程来到国家能源局却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他甚至不用发改委给配的司机，而是自己从河北某企业借用专职司机……在刘铁男被“双开”之后，国家能源局内部对于刘铁男的为人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一些干部说，刘铁男个性高傲，对下属极为严厉，能源管理没有新意；在项目审批时，不做工作不画圈，长期扣压一批项目，在遭遇举报后，才突击审批项目用来笼络人心。而另一种评价则认为，刘铁男本人做派和修为尚可，但个人审批之笔分量太重，其亲属、下属在项目重组、人事安排、资本运作等方面均可获利。原国家能源局局长张国宝在做客人民网时曾这样评价刘铁男：“非常高傲、刚愎自用，对基层情况基本不大了解。在国家发改委的考核中认同度并不是很高。”“我之所以犯了一系列错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长期以来缺乏对自己的正确认识，缺乏自知之明。”刘铁男也曾深刻反思，“自己在多个司局工作过，一半时间以上是‘一把手’，自认为业务全面，逐渐滋生了自满情绪，更多地看到自己的优点，不能、不敢、也不愿意审视自己的缺点和问题……”“长期以来，这种无知的自负使自己其实变得很呆傻，明明自己问题积累成堆，但自己却认为很完美，把自己看成是一朵花。”刘铁男不无悔恨地说，“我也有一个错误的心理，就是把自己看得比较高。高在哪儿呢？就是老把自己看成抵御能力比较强的人。”

除此之外，在刘铁男的《悔过书》中，“缺乏有效的监督”也是他认为自己会一步步滑向违纪违法的重要原因之一。事实上，正是缺乏监督而出轨的权力，直接造就了刘铁男不可一世的傲慢，并最终引领其走上了追悔一生的犯罪道路。

“刘铁男手中的权力直接关系到我们企业的生死。”曾经多次向刘铁男“拿钱买路”的邱某如是说，“我感觉他手里的权力实在太大了，申报的项目给不给批、多长时间批完，他能起到特别关键的作用。”而只要刘铁男点头，这些项目就可以早点通过审批，产品就能抢先占领市场；如果他不支持，不批或者晚批，不仅企业会增加高额成本，产品会失去先机，甚至对于有些项目来说，建成之日便是亏损之时。然而，正是这样“能够决定企业生死”的重权，却未能得到有效的监督和制约——凡是刘铁男不认可的项目，往往一拖再拖，一直拖到没有下文；而一旦刘铁男认可了某个项目，甚至可以走审批“绿色通道”，上午说完下午就办。这样典型的“一言堂”、“家长式作风”，不能不说是对“一把手”监督乏力的直接后果。“处在我们这个岗位上的领导干部，长期以来处于只监督别人、而自己却缺乏被监督的状态，全凭自觉性，一旦放松要求、自控能力下降，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不得了。”刘铁男坦言，自己每年也做年终总结，也参加民主生活会，也要写廉洁自律报告，但这些基本上就是个形式，只要求认认真真走个过场，你好我好大家好，根本就没有达到真正的监督效果。

除刘铁男个人强势的工作作风、专横的品行做派备受质疑之外，其本人执掌能源局期间的管理工作也被评价为“无亮点甚至出现倒退”。在刘铁男任期的2011年、2012年间，大幅收紧能源项目审批权限，这种收权的管理手法被冠名为“铁男做派”。而就在接受组织调查之前，刘铁男曾在几个月内突击审批过不少批文。据他事后交代，这时，自己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之所以突击批文是为了尽量少得罪一些人。

当刘铁男握有的审批重权遭遇监督乏力，骄横与自负便会如影随形。对于一个自由裁量权无限大的“一把手”来说，批与不批把握不严、批快批慢随意性大，最后必然会导致部门权力个人化、个人权力商品化，走向权力寻租自然也在所难免。月坛南街38号是国家发改委和能源局的所在地，数以万亿计的国家投资项目的审批和审核，就是在这里进行的。今年刚满60周岁的刘铁男，曾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将近30年的人生。在2002年到2012年的十年间，他的事业逐步达到巅峰状态，历任国家计委产业发展司司长、国家发改委工业司司长、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等要职；也正是在这十年间，在与企业不断打交道的过程中，刘铁男的野心和受贿的金额都变得越来越大，受贿的方式从收豪车、住别墅、拿股票到吃空饷等，不一而足。根据国家发改委2013年8月12日的内部通报，刘铁男与其子刘德成通过非法经营所得约1.1亿元，其妻子郭静华非法所得3800万元左右，并收受礼品折合人民币约41万元。加之刘铁男受贿金额，已经查明的非法所得超过1.5亿元。此外，刘铁男包养情妇两人，而非坊间流传的情妇八人。除身居加拿大、举报并配合案件调查的徐某外，刘铁男的另一位情妇为北京某公司董事长。

长期浸淫于这个行业，刘铁男对于国民经济管理的工作业务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了。勤思慎言的刘铁男，自以为非常善于保护自己且行事隐秘、不易被人察觉，他自己还设计了一整套受贿模式，即所谓的“老子台前办事、儿子幕后收钱”的“父子二人转”。首先由刘铁男利用项目审批权为企业谋取利益，然后通过儿子收受巨额贿赂和获取非法利益。刘铁男对自己的这套做事方式可谓极其自信，甚至在被别人举报并接受纪委调查之后，还认为自己的问题并不严重，也就是一般的以权谋私，或者属于一个违纪问题。遗憾的是，刘铁男看轻了党和国家“苍蝇、老虎一起打”的反腐败的决心与力度：2013年春节之前，刘铁男之子刘德成被限制自由，接受调查；2013年5月11日，中纪委办案人员进入由武警守卫的木樨地公寓，将刘铁男夫妇一并带走……

【案情分析】

2014年9月24日上午8时30分，河北省廊坊市中级法院公开审理原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涉嫌受贿案。廊坊市人民检察院于公诉书中对刘铁男进行了5项犯罪事实指控，涉嫌受贿金额达3558万余元，刘铁男之子刘德成被另案处理。

根据检方指控，被告人刘铁男于2002年至2012年的十年间，利用其担任国家计委产业发展司司长、国家发改委工业司司长、国家发改委副主任等职务上的便利，为南山集团有限公司、宁波中金石化有限公司、广州汽车集团有限公司、浙江恒逸集团有限公司等单位及个人在项目审批、设立汽车4S店等方面谋取利益，单独或与其子刘德成共同非法收受上述公司及个人给予的财物，共计价值人民币3558.3592万元。其中，包括接受山东南山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宋作文汇入其子刘德成公司账户的750万元人民币；接受北京华通伟业汽车销售服务公司实际控制人张爱彬回购其子刘德成公司股份的款项1000万元人民币；接受浙江恒逸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邱建林价值1649.4万元人民币的财物及股票变现款1500万元人民币；接受广州汽车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房有发放给其子刘德成的挂名薪金121.3060万元人民币；收受宁波中金石化有限公司董事长孙永根赠送给其子刘德成的价值33.5905万元人民币的日产天籁轿车一辆。

检方认为，刘铁男直接或通过其子刘德成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依法应当以受贿罪追究其刑事责任。鉴于刘铁男到案后，主动坦白交代了办案机关尚未掌握的四起受贿犯罪事实，折合人民币1875.3万元，属于“交代大部分未被掌握的同种犯罪事实”。此种情形“一般应当从轻处罚”。同时，刘铁男及其亲属配合司法机关退缴赃款赃物。在提起公诉前，本案赃款赃物全部追缴，可酌情从轻处罚。此外，刘铁男在被组织调查后以及在法庭上，能够认罪、悔罪，积极配合办案机关如实交代其犯罪事实，认罪态度较好，可以从轻处罚。

在起诉书对刘铁男涉嫌受贿的犯罪事实进行的五部分指控中，可以明显看出刘铁男之子刘德成在本案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出镜率竟高达100%。在庭审中，刘铁男对公诉人出示的一系列证据基本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数次强调自己是主动坦白犯罪事实。刘铁男的辩护律师在发表辩护意见时称，鉴于被告人对该部分行为已认罪，对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刘铁男构成受贿罪的罪名不持异议，但对起诉书指控的部分受贿事实及受贿数额有异议。

2014年12月10日，原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受贿案宣判，河北省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刘铁男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牟取利益，直接或通过其子刘德成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3558万余元，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依法以受贿罪判处刘铁男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随案移送的受贿所得赃款人民币110万元、天籁牌轿车一辆上缴国库；其余扣押于廊坊市人民检察院的被告人刘铁男受贿所得赃款予以没收，由廊坊市人民检察院上缴国库。

随着法槌的重重落下，刘铁男从曾经的省部级高官成了一名受贿犯，成了党和国家的罪人！被带出法庭前，刘铁男一遍遍地不知在向谁道歉：对不起！应该做到两袖清风的，对不起……

【廉政提醒】

“刘铁男受贿案是一起典型的发改委重要领导干部利用项目审批权为企业谋取利益，通过儿子收受巨额贿赂和获取非法利益的案件，上演了一出‘老子台前办事、儿子幕后收钱’的‘父子二人转’。”办案人员说，利用审批权牟利，正是发改委系统贪腐官员官商勾结、权钱交易的主要表现形式。

刘铁男案发后，还有多名国家发改委的工作人员因利用职权受贿犯罪案件受到查处。2014年，最高人民检察院共立案查办国家发改委受贿案11案11人，其中发改委国家能源局5人、发改委价格司5人、发改委就业和收入分配司1人。包括国家能源局副局长许永盛、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司司长王骏、核电司司长郝卫平、煤炭司副司长魏鹏远、价格司原司长曹长庆和现任司长刘振秋、就业和收入分配司司长张东生等在内的多名高官因腐败问题被查。这些官员中，涉案金额超过千万元的就达6人，在煤炭司副司长魏鹏远家中搜查发现的现金折合人民币2亿余元，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检察机关一次起获赃款现金数额最大的一起案件。其牵涉人员之多、涉案金额之大，着实令人震惊，甚至催生了“审批崩塌式腐败”的新词！充分暴露了当前一些部门审批权过大、过于集中且缺少监督的突出问题，而这也正是诱发腐败的重要原因，此时，审批公章俨然成了贪官们的摇钱树。

英国历史学家阿克顿有一句名言：“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身为领导干部，既做宏观政策的制定者，又做具体项目的审批者，再加上管理和监督机制长期存在漏洞，缺乏有效的内外部监督机制，无疑为贪官污吏们提供了滋生腐败的温床。收钱办事成了这些人的潜规则，彼此间心照不宣，长期共同受贿，形成窝案串案。透明和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要铲除“刘铁男”们滋生的温床，必须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除了修补审批权限运转不透明和缺乏监管制约的漏洞，从体制、机制上减少权力寻租的空间之外，用权者自身的党性修养和官德修为也是领导干部的立身之本。“百行德为首，德为官之魂”，放松了道德建设和党性修养，就不能正确地看待自己，更不可能正确地对待组织，也就不可能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正像“刘铁男”们一样，小的时候吃过苦，当官后又欲望过多，既想当官，又想发财，既想对外保持一个坚持原则、清廉正直的形象，又在私下里放纵自己的欲望。而欲望和理智正是推动人不断前进的两只轮子，两者相互制约、相互作用，当然，想要前进而不失控，还需要有方向盘和急刹车，但是如果在一个人身上几乎只能看得到无限膨胀的欲望的力量，那么这个人的结局必然是自我毁灭，其人生恐怕也只有“失控”二字可以形容了。

正像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提到的那样：“当官就不要想发财，想发财就不要去做官”。领导干部必须切实加强对自身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教育，杜绝思想的腐朽、生活的堕落以及私欲的膨胀，从有力高压震慑不敢腐，扎紧制度篱笆不能腐，到坚定信仰，面对奢靡腐化，一点都不动摇，一点都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