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个因玩忽职守单罪名涉案的省部级高官——原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童名谦

2012年12月28日至2013年1月3日，湖南省衡阳市召开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共527名衡阳市人大代表出席（本届人民代表大会共有529名代表，有两名代表因故未出席会议）。在差额选举湖南省人大代表时，发生了严重的通过贿赂手段破坏选举的违纪违法案件：在从93名代表候选人中间差额选举产生的76名省人大代表中，共有56名当选人大代表存在送钱、拉票等行为，518名衡阳市人大代表和68名大会工作人员收受钱物，涉案金额高达1.1亿元人民币。据查，此案是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被查处的最大规模人民代表大会贿选案件。

选举过后，当三名花了钱却最终落选的企业老板堵在童名谦办公室门前讨要说法时，时任中共衡阳市委书记、衡阳市人大换届领导小组组长的童名谦不是愤然拍案而起、要求彻查严办，而是当场作出批示，指示相关人员将受贿的钱款予以退还。就是这样一份荒唐的领导批示，在日后成了童名谦失职渎职、玩忽职守的重要书证。2013年12月18日晚，中央纪委监察部官方网站公布消息称，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童名谦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中纪委调查。同月21日，中共中央组织部有关负责人证实：“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童名谦涉嫌严重违纪，中央决定免去其领导职务，现正在按程序办理。”2014年1月2日，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对原湖南省政协副主席童名谦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检查。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等规定，决定给予童名谦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2014年7月24日上午，童名谦玩忽职守案一审开庭。2014年8月18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童名谦以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童名谦，生于1958年6月，湖南长沙人，中央党校研究生学历，工学硕士。1975年10月参加工作，1979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共青团湖南省委副书记，中共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组织部部长、州委副书记、书记，湖南省邵阳市委书记，衡阳市委书记、衡阳警备区党委第一书记等职。2013年1月至4月，任湖南省政协副主席、中共衡阳市委书记。2013年4月起，专任湖南省政协副主席。

1980年，22岁的童名谦还是黑龙江省一所农场的车间搬运工，后来随父亲从插队的农场回到湖南。由厂政工组宣传干事的岗位做起，一直升至共青团湖南省委副书记，在共青团系统内一待就是16年。这位“勤奋、好学、有口才”的年轻人多年来深受领导赏识，35岁时出任共青团湖南省委副书记，年纪轻轻就官拜副厅级。语速缓慢、口气谦和，是童名谦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据常年与其打交道的同事介绍，童名谦在任时基本不管事，不擅权，为人谦和低调，在官场惯以清流自诩，明哲保身，绝不多事。“童名谦是个好好先生，谁跟他汇报工作，都是三个字——‘好、好、好’，正确的也说好，错误的也说好，谁都不去得罪。”一位湘西政界人士回忆称，“一团和气，只做老好人。”众人眼中的童名谦是一个八面玲珑的“老好人”，挂在嘴边的总是“好好好”三个字。在他最后“出事”的衡阳，短短的一年时间，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也仅仅是“平时做人谦虚温和”、“报告作得很好”、“不揽权”。落马后，童名谦被当地官场客观地评价为“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官”。

虽然不是什么铁腕人物，童名谦却从2002年开始到2013年的10余年间，接连主政湖南形势最为复杂的三个区域：湘西、邵阳和衡阳。童名谦从共青团系统转到地方后，第一个职位就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组织部长。此后，相继担任湘西州、邵阳市、衡阳市三地的“一把手”。曾任湘西州委书记5年、邵阳市委书记4年、衡阳市委书记1年。有人说，童名谦是一个“清廉”却“倒霉透顶”的官员。在56岁的童名谦曾经主政过的湘西、邵阳、衡阳三地，总有轰动全国的负面新闻如影随形——在湘西州任职的时候，遭遇湘西凤凰县大桥垮塌以及曾成杰的非法集资案；来到邵阳后，又赶上娄邵高铁之争和邵阳沉船事故。虽然“倒霉”，但都算有惊无险，得以全身而退。不过童名谦未能一直延续这样的“传奇”，到头来，终究还是在衡阳贿选案中惨遭“滑铁卢”。在湘西、邵阳、衡阳三地，童名谦的“庸迹”早已家喻户晓，无论是面对湘西泛滥成灾的民间集资，还是直击邵阳、衡阳官场的纷扰乱象，童名谦都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回避甚至纵容。

2003年年初，湘西州委副书记童名谦升为州委书记，年轻的土家族干部、时任湘西州委秘书长杜崇烟则被任命为代理州长，童杜组合成为当时湖南市州领导中最年轻的一对搭档——童名谦45岁，杜崇烟41岁。奇怪的是，“一把手”童名谦深居简出、低调内敛，二把手杜崇烟却截然不同，高招迭出，频频出现在当地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在这样两个风格迥异的官员主政的时代，一旦有了什么政绩，湘西民众会普遍认为都是州长杜崇烟的功劳，真正的“一把手”童名谦却常常被人视而不见、忽略得很彻底。2007年，湖南省凤凰县在建的堤溪沱江大桥发生倒塌，大桥还未竣工就整体坍塌，这还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22人受伤，64人遇难，直接经济损失高达3974.7万元，凤凰县大桥倒塌引发了震惊全国的特大坍塌伤亡事故。其后，因“强奸”北大女生、涉嫌受贿而被湖南省纪委“双规”的州长杜崇烟被认定对凤凰垮桥事故负责，并以受贿罪领刑10年。童名谦好不容易躲过此劫，却早已坐在另一处火山口上——2008年9月，近5年间不断积蓄膨胀的湘西民间集资破局，最终引发了成千上万受损群众的大游行。其实，早在2005年，湘西州领导层就已经对民间集资问题有所察觉，但作为州委“一把手”的童名谦，本人虽未卷入集资，却因为害怕得罪各级干部，在集资案“是否查办”的关键问题上，始终摇摆不定、犹豫不决，未能一锤定音。集资案发之后，湘西处分了一大批干部，包括新上任不足10个月的州长，童名谦却因早于集资案爆发半年前被调离湘西，而得以全身而退。

2008年3月，童名谦初一执掌邵阳，就遭遇了上任后的首个大考——娄邵高铁之争。交通一直是制约邵阳经济发展的“瓶颈”，很受官方和民间的重视。这一年，围绕沪昆高铁过境的问题，邵阳和紧邻的另一湖南城市娄底，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网络论战、万人签名、街头呼吁……由街头巷尾蔓延到政府高层，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邵阳是湖南省人口最多的地级市，有着将近800万的人口，却最终还是输给了人口和面积都远远低于邵阳的娄底。一时间，无论在官场还是民间，都流露出对童名谦无限的失望之情。当然，这样简单的归咎其实是有失公允的，但这次事件却严重影响了童名谦的声望，他开始被当地人戏谑为“童支书”，讽刺其水平和能力只够当一名小小的村支书。2011年11月，湖南省委班子调整，两位地市市委书记晋升省委常委，而已有近20年厅官履历的童名谦却不在其列。

2012年年初，童名谦从邵阳调往湖南第二大城市——衡阳。而就在这一年年底，衡阳人大举行换届选举，大面积的贿选案一举爆发。其实，衡阳各级人大选举中的贿选问题早已滋长多年，在2012年的换届中不过是再度上演，而省、市两级人大代表几乎全部卷入贿选、几近全军覆没，其以贿赂手段破坏选举案情之严重、影响之恶劣、涉案人员之多、金额之大，着实令人震惊。衡阳市当选的76名省人大代表中，有56人送钱拉票，金额总计1.1亿余元，人均送钱近200万元；全部参会的527名衡阳市人大代表中有518名收受钱物；大会工作人员参与收受与分发钱物，68名大会工作人员收受钱款共计1001万元。包括衡阳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在内的一大批党员干部近500人在该案中严重失职、渎职、违纪。在确定代表结构时，“狸猫换太子”的丑剧更是连续上演，很多老板摇身一变化身为“工人”、“农民”、“专业技术人员”等。在列入省人大代表候选人的93人中，实际为老板身份的竟有44人之多。他们大多以专业技术人员、工人、农民的身份列为候选人。其中，以工人身份当选的15人中，没有一个是一线工人；以农民身份当选的13人中，除了3个是村支书外，其余均为老板……

贿选案曝光后，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全体会议依法确认以贿赂手段当选的56名省人大代表当选无效；衡阳市人大常委会会议决定接受512名收受钱物的衡阳市人大代表辞职；湖南省纪委经调查认定，衡阳破坏选举案中因涉嫌违纪已被立案调查的有466人，给予纪律处分的有409人。时任衡阳市委书记、市人大换届领导小组组长的童名谦，在湖南衡阳贿选案中失职渎职，负有直接领导责任。2013年4月9日，童名谦正式离职衡阳7天后，湖南省委书记徐守盛拍板要求严查衡阳贿选，“4·9案”一时间轰动全国。“衡阳害了我，我害了衡阳。”童名谦在案发后曾如此感慨，并向组织提出引咎辞职。2013年年底，中纪委宣布对童名谦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立案调查。随后，最高人民检察院以玩忽职守罪对童名谦立案侦查。2014年8月18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湖南省政协原副主席童名谦玩忽职守案作出一审宣判，以玩忽职守罪判处童名谦有期徒刑5年。童名谦成了十八大之后首个因“玩忽职守”被双开的省部级高官。

【案情分析】

2014年7月24日上午，湖南省政协原副主席童名谦玩忽职守一案在北京市二中院开庭审判。

经最高人民检察院审查，童名谦作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在担任湖南省衡阳市委书记期间，作为市换届工作领导小组组长、衡阳市十四届人大一次会议临时党组书记、大会主席团常务主席、严肃换届纪律第一责任人，严重不负责任，不正确履行职责，对于衡阳市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选举湖南省十二届人大代表期间暴露出的贿选问题，没有严格依照《选举法》和中共湖南省委、中共湖南省衡阳市委有关严肃换届纪律工作的规定进行调查、处理，未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严肃查处，致使省人大代表选举贿选大面积蔓延，发生严重的以贿赂手段破坏选举的违纪违法案件，严重侵害了国家和人民利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政治和社会影响，涉嫌玩忽职守罪。而玩忽职守罪是指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严重不负责任，不履行或不正确地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根据《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条规定，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滥用职权或者玩忽职守，致使公共财产、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庭审中，童名谦表示认罪悔罪并请求法庭予以轻判。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童名谦犯玩忽职守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的罪名成立。童名谦玩忽职守，情节特别严重，应依法从重惩处；童名谦主动投案自首，认罪、悔罪态度较好，量刑时酌予考虑。

2014年8月18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宣判，对童名谦以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宣判后，童名谦未提出上诉。

除童名谦案外，湖南衡阳破坏选举系列案件其余65案、68人均经湖南省12家相关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后，于同日作出了一审宣判。分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拘役或剥夺政治权利等刑罚。

【廉政提醒】

童名谦由基层起步迈入从政道路，参加工作近40年来，从农场搬运工一步步走到省政协副主席的高位，不能不说也确实付出了一番心血与努力。作为十八大后首个因玩忽职守单个罪名被“双开”并获刑的省部级官员，童名谦的落马引发了舆论对于“老好人”式庸官的反思。

童名谦出任湘西州组织部长后，老上级樊耀明来访。童名谦坚决不让组织部办公室接待，自己在州委招待所的餐厅大堂点了3个菜，饭毕亲自埋单；童名谦平常不嗜烟酒，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担任湘西州委书记后，炎热的夏日里却舍不得开空调，自己在家穿着背心，摇着蒲扇，热得满头大汗；曾经一口回绝了一位老干部照顾子女从部队转业安置的请求，童名谦告诉他，自己家的亲戚都从没有签过什么字受过什么照顾。

“他非常注重礼仪。”一位邵阳官员评价说。2010年春，时任邵阳市委书记的童名谦曾接受媒体群访，尽管气温高达二十多度，在两个多小时的采访中，童名谦一身西服却始终整整齐齐，直到最后，都没有解开一颗扣子。童名谦在讲话时会高频率地提到“道德”一词。担任衡阳市委书记时，他给官员们上廉政课，反复强调“以德修身，永葆纯洁”，90分钟的授课时间内，“从政道德”四个字反复出现了多次。他曾向人透露自己到任衡阳后的心境：“为官要清，希望能给自己打个句号退休。”2012年，在衡阳换届工作会议上，童名谦要求用人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始终把干部的德放在首位”。就在这一年年底，衡阳大面积的贿选案爆发。

其实，素以清流自诩，有着“老好人”之称的童名谦，并未沾染衡阳官场上的“坏毛病”，与当地官员没有什么利益交集，也没有参与索贿受贿，完全可以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处理好这次事件。可他却没能正确行使人民赋予的权利，也没能履行好应尽的工作职责，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裹挟进去并由此获刑，着实令人慨叹！

《阅微草堂笔记》中有这样一则故事：官员在阎王面前自称生前为官清廉，所到之处，只饮一杯清水，可谓无愧于鬼神。阎王嗤笑道：设官是为兴利除弊，如若不贪钱就是好官，那么在公堂中设一木偶，连水都不用喝，岂不更胜于你？官员不服，辩解道：我虽无功，但总无过。阎王怒喝：你处处只求保全自己，该办的事不办，该断的案不断，岂不是负国负民，无功就是过啊！

一位邵阳籍学者认为：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而不是“一些坏事不参与”就行了，“童名谦用私德代替了公德。不作为，就是失德。”“不要想着不做事就不会错，不作为就是错！”湖南省纪委书记黄建国如是说，守住“为人之德”，却丧失“为官之德”，这是“童名谦式悲剧”的最大教训。

随着反“四风”力度的不断增大，一些党员干部纷纷感叹“为官不易”，渐渐生出“只要不出事，宁愿不做事”的心态，导致“饭不吃了，酒不喝了，该办的事也不办了”。像这样四平八稳、明哲保身的为官哲学似乎越来越普遍，如此，改革者必备的魄力、能力和视野，来自哪里？民族振兴、国家繁荣的力量源泉，又在何方？现在社会上还出现了一种所谓“与其选无为的清官，不如选能干的污吏”的声音。而公众之所以会纠结于“庸官”还是“能吏”，究其根本，其实是对于腐败和懒政的双重不满。

童名谦的落马恰恰标志着当前的反腐工作正向着更高更深的政治伦理层面迈进——一个官员即便不贪不腐，但无所作为、纵容乱象，其下场也极可能与贪腐官员无异！这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必然要求，也是依法治国的题中应有之义。

童名谦在被调查后15天即被移送司法机关，9个月后就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创下了十八大以来省部级高官的最快获刑记录。这些集中反映了党和国家对于这类“不揣腰包的腐败”的高度重视，反映了中央多管齐下、查处侵权职务犯罪的坚强决心，既重视铲除贪腐犯罪，也追究因渎职引发的严重后果和法律责任。

为官避事平生耻！当官就要有担当无畏的精神与兴除利弊的实政，克己而不奉公即庸官，必将受到强力的打击和法律的严惩！于中央大力反腐的当前，各级官员只有同时将“为官以廉为先”、“无为即是过”当成座右铭，为民、务实、清廉，才能真正做一个“有德之人”、立起“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官威”与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