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离慢慢的朝着忘川府走去,步履竟有些蹒跚。
将将走到门口,梦瑶迎面飞快奔来,“离姐姐,你回来了。”
“嗯…”烛离听见声音,像是还未酒醒一般,恍悠悠的说道,“我离开多久了?”
“自那日叔伯酒宴我来拿了酒,便再未见过离姐姐,算来两个月了吧。”
两个月…她这一劫,竟是历了两个月。
上神的劫难,果然是不同凡响。
梦瑶见烛离神色不佳,面色发白,身体虚弱,当下便问道,“离姐姐你受伤了?”
烛离摇摇头,走进了忘川府,“你先回吧,我要闭关几日。”
梦瑶见烛离已走远,也不好再追问,怏怏的往回走。
罢了,不过闭关几日,离姐姐已经回来了,她总能找她玩耍的。
七日后,烛离总算出关,上神的灵气也终究安稳。
她烛离,懒懒散散了四万年,如今竟也修成了正儿八经的上神。
烛离如往常一般拿了壶醉花间,慢悠悠的踱出府门。
这门外的彼岸花开得艳极了,映得她这忘川府都成了红墙。
她看见了洒扫的纱华,喝了一口醉花间,问得极尽随意,“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冥府倒是没有,只听说那天界过几日有一桩嫁娶。”
天界,无关紧要。
“算了,没兴趣。”
烛离自觉与自己无甚关系,寻准了方向,打算去找梦瑶。
结果今天梦瑶当差……
烛离不想留在奈何桥,被那些要去转世的魂灵,哭喊求诉瞻仰,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烛离在三途河边逗留得无趣,正打算回去,身后却传来冥府地判崔钰的声音。
崔钰与梦瑶,是她难得的朋友,却都是大忙人。
“烛离,你且等等。”
“有事?”烛离看了一眼崔钰身边的人,仙气飘飘,一看就不是冥府之人。
“你死哪去了。”崔钰凑近掐了烛离一把,几月不见,她竟然都成上神了。
呃……她该怎么说,死去历劫了?
还好崔钰懂分寸,没有追问,客气的指了指一旁的仙君,“这位是天后座下的华容仙君。”
“华容拜见上神。”华容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他自是听过冥府的烛离神女,只是人家分明是个上神,谣传误人呐。
见烛离不怎么搭理人家,崔钰赶紧说道,“华容仙君是来请忘川水的。”
“忘川水?这寻了有何用。”烛离看着眼前的三途河,她一般都是将忘川水炼了酿酒,梦婆则是取了浅表的三途河水熬汤,天界拿它有何用,竟当一个请字。
“禀上神,是天后娘娘为凰瑶公主备了金莲做嫁妆,想请了忘川水渡去。”
若是天界的金莲要移作他处,用这忘川水倒是极好。
“冥君不在,这天上的时辰可耽搁不得,我这才寻的你。”崔钰解释道,他可不是一开始就把人带过来的,事后不可欺负他。
冥君不在……冥君只怕是妻管严犯了!
“跟我来吧。”
这忘川的水,寻常取寻常用,这不寻常的用法,他崔钰可不敢乱取。
取好了忘川水,烛离不大放心的看了华容仙君一眼,“你可知如何用?”
“还请上神告知。”华容恭敬的回道。
他不知,那些小仙婢怕是更不知了,烛离摆摆手,“罢了,既是喜事,又寻到了我,我便随你去天界走一遭吧。”
不多时,华容便领着烛离到了神凰宫,原本想去拜见天后,烛离嫌麻烦,让他领着直接去了莲池。
烛离让华容寻了容器,将取好的忘川水到了进去。
原来这忘川水竟是灰白色,他还以为是如他在冥府所见的红色。
烛离捻了法诀,一瞬间,那忘川水便成了金色,与那金莲倒是极像。
华容应了吩咐取下金莲,放进了容器里,细细的记下其他移植的要点。
“是谁在哪?”
凰瑶一过来便瞧见了华容,只是她不识得烛离,碍于面子问出了声。
“凰瑶公主,这是华容请来移金莲的烛离上神。”华容下了台阶,端着金莲回道。
“原是这样,凰瑶见过上神。”凰瑶微微的服了下身,明明看起来和自己年岁不差,竟是个上神,华容莫不会匡她。
天界就好这些虚礼,不想拜不拜便是了,烛离在心里腹诽。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烛离也假意的笑了笑,看了华容一眼,作势要走。
“上神……”凰瑶连忙叫住了她,“后日凰瑶大婚,也请上神前来喝杯浊酒。”
一看那当惯了公主的做派,烛离便觉得没趣,“罢了,我就不凑热闹了。”说完,也不理会那凰瑶,自己寻了方向,赶紧的离开了天界。
想着出都出来了,也别白走一遭,那日她醉酒可是折了马桑枝的,那马桑枝落在了无妄林,若是被妖怪捡了去,怕是要出大事。
烛离寻了方向,稳稳的落在了无妄林。
她慢慢的走着,故地重游,竟又想起了往事……
阿离的往事……
那时,令羽带着阿离去了人间,凡人却说阿离是妖怪,打伤了她的腿,令羽便背着她一步一步的爬上了山。
那时,阿离和令羽都不会做饭,令羽不愿阿离饿肚子,就自告奋勇去挖野菜,却挖了一脸的泥,于是,阿离在无妄林吃的第一顿饭是泥拌野菜。
那时,天寒地冻,屋漏偏逢连夜雨,阿离躺在床上冷得瑟瑟发抖,令羽就抱着她在墙角躲了一夜的雨。
那时,凡人庆祝月圆节,人间处处张灯结彩,阿离从未见识过,很是好奇,可又不愿去人间,令羽便陪着她,坐在树上看人间的烟火,绚烂多姿。
如若不是那只魅妖,阿离和令羽的生活全都是甜蜜的。而烛离对令羽的记忆,也应当尽是美好的。
若是……
若她不是妖,令羽定会欢喜的和她在一起。
她不是妖,她是神女,是神,上神。
想到此处,烛离竟有些激动,她要去,她要去寻令羽,去告诉他阿离不是妖。
烛离有些激动,想要快些找到神木,快些离开这里。
咦……那草屋怎么开着门?她走之后,被人霸占了么?
烛离快速的跑进屋,没人……她快速的扫了一眼,和她离去时一般,只是桌子上多了些笔墨。
她上前瞧去,竟是一副她的画像。
哐当~
门口有声音传来,烛离望去,看见的身影竟是令羽。
“阿离,你是阿离?”令羽满脸惊讶,激动的跑到烛离身边,抓起她的胳膊。
他去守了三日弱水,没见到烛离的魂灵,他去冥府寻了冥判,也没有和她相似的凡人,他心中有愧,自请了去守弱水赎罪。
他在这无妄林已然待了三日,原以为是无望了,今日竟然见到了她。
“令羽…”烛离低唤了声,令羽竟然在此处,令羽还念着她。
“阿离,真的是你,太好了。”
“是我。”烛离喜笑颜开,给了令羽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令羽。”
“对不起,阿离。”令羽捧着烛离的脸,满眼悔恨,“对不起,对不起。”
“我这不是好好的。”烛离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如今自然是好好的,现在算起来,令羽那一剑刺穿了她的心,刺碎她的心神,令她依附马桑神木,魂结了两日,才从马桑树下醒来,醒来又闭关七日才算缓过来,这些,她自是不会跟令羽提起。
“阿离,我以后再不会伤害你。”令羽难得笑了,自他带阿离去了南竺海,他便再没笑过。
“饿了吧,我刚摘的果子,你先吃点,我去捡些柴火给你做饭,你在这等我。”
令羽开心的糊了把脸,平时里阿离这个时间就喜欢嚷嚷吃东西了,他要快去快回。
令羽在林中拾柴,总算被相竹和景瑜撞上了。
“大师兄,我们可算找着你了。”
“相竹,景瑜,你们怎么在这?”令羽惊讶,拾柴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还说我们,师兄马上就大婚了,怎么跑到这里来,让师弟们好找。”相竹一把夺过令羽手中的柴火,“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阿离……”
“师兄,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凡人,按人间的时间算,她都死了十年了,早投胎去了。”景瑜皱眉说着。
“不,阿离她还活着。”令羽眼神笃定,模样有些激动。
“师兄,你常说师弟们爱胡闹,可是你呢?”相竹有些难受,他们的大师兄,一向是最稳重出挑的,竟被一只魅妖惑成这样,“师兄,十日了,你也该想开了。”
“不,阿离活着,她就在草屋里,我带你们去。”令羽照顾着师弟们,飞快的跑回草屋。
可这满屋子里,哪有什么阿离……
没有阿离,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阿离的画像还摆在桌上,一旁放着的果子一个都没动过。
“大师兄,该走了……”相竹有些不忍心,但仍旧开了口。
令羽很是不愿,却也心知无可奈何。
是啊,他该走了。
还有个天君下旨,连师尊竟也默认逼迫他娶的凰族公主,在让他无法安宁。
令羽走到桌边,拿起阿离的画像撕碎了,却又藏在怀间,感伤落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