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来

“令羽,救救我……”

南竺海的云台,白衣散发的女子望着面前的男子,凄凉的唤着,“阿离不是妖,令羽,阿离真的不是妖……”

“阿离,对不起……”那被唤着令羽的男子,身穿南竺海弟子服,手里持着一把飞羽剑,眼神凄冽的向女子走去,“阿离,来生,令羽还你一命。”

“不要,我不是,我不是妖……”女子颤颤后退,双手狠命的挣扎,企图挣脱手上缚着的捆仙索。

这捆仙索连仙都捆得住,又岂是一个魅妖能挣得脱的。

“不要过来,别过来……”女子凄凄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就是这个人,曾口口声声说要护着自己一生的,如今,却要说她是那什么妖怪,要亲手,杀了她。

令羽有些动容,迟迟下不去手。

“师兄,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莫要留下她祸害世间。”一旁的相竹凌厉的看着女子,心想这只魅妖可真是厉害,竟将大师兄祸害至此。

“师兄,她若真是凡人,怎可能从净灵池中逃了出来。”持剑的景瑜附和道,若是凡人,怎么可能在净灵池中困了七七四十九日还活着的。

更何况,那只魅妖的气息,分明在她体内。

她,就是那只妖!

“师兄,请以大局为重,除妖,卫道。”

令羽神情绝望,痴痴的拔出了剑,狠狠的刺穿了女子的胸膛……

女子胸口赫然一缕黑烟冒出,凄惨的在空中挣扎着,最后终究是灰飞烟灭,随风散尽。

而后女子凄凉倒下,令羽再不顾其他,飞快的抱住了倒地的女子。

只是,女子却悲凉无望的,闭息落气了。

令羽抱着毫无生机的女子,悲痛欲绝,悲戚的落下了眼泪,顺着冷俊的脸颊,滴在了女子的额间,晕开了女子额间之花。

晶莹剔透,鲜红如血。

那花曾艳得有多美,如今看上去就有多绝望……

令羽欲抬手为女子擦拭干净容颜,却只见女子额间的印记透出灵气,自额间之花开始,一丝一缕的抽离女子之身,从他的怀里缓缓散尽,而后飘聚到云台树梢,丝丝绕尽,随树而下,落尽不见。

却连个尸身衣冢都不曾留下。

令羽悲恸之中,对此情此景骇然,竟丝毫不顾其他,立即飞奔,随云台跳下。

狂风骤起,电闪雷鸣,猝不及防。

令羽这才知晓,原来,南竺海仙神境,云台长出的新树,竟是天地独有的马桑神木。

云台之下,隔境破界,竟是冥府地界,忘川神府之旁。

马桑神木乱晃,自下而上刮起大风,劈起惊雷,令羽却强忍着逆气,努力避开神雷,落在了马桑树下,忘川河畔,冥府之中。

冥府……

入眼便是漫无边际的彼岸纱华,令羽认得,那是阿离额间花的模样,可令羽不曾到过忘川府,更听闻忘川府烛离神女低调却不好相与,心里思量着便也不敢多停留,寻准方向自飞出了这一岸。

对岸,似有繁华,令羽都无心欣赏,直奔冥府冥君之邸。

万幸,他曾替师尊送冥君大婚之礼于此,与冥府冥君还算说得上话。

冥君似乎很悠闲,见到灰头土脸奔来的令羽仙君,急忙从椅子上起身去迎。

换作旁的仙官,自不会有冥君亲迎之理,不过这令羽仙君可是南竺海玄冥神尊首徒,日后更是极有可能镇守初阳宫,自不敢怠慢。

“令羽仙君急来,可有何事?”冥君问道。

“能不能,帮我找个人?”令羽急切的请求。

能承令羽的情,若只是为找个人,冥君自然是乐意的,随口便问道,“何人?”

“一个女子,名唤阿离,额间生有彼岸之花,死于…南竺海。”

冥君也不好意思多问,心想或许是什么南竺海的秘辛,自取了命册翻看,还不忘确认道,“仙君确认是彼岸之花?那可是三途河特有的。”

令羽仔细想了一瞬,沉声点头,“确是此花。”

冥君细翻了许久,才略带抱歉的摇头,“查无此人。”

“冥君再找找,她刚死……”令羽不信,脱口而出。

不料冥君摇头,一脸抱歉的看了看令羽,“无论仙冥妖魔,凡人鬼怪,我冥府的命册中,确实查不出生着彼岸之花的。”

令羽仍旧不愿放弃,哀声轻问,“那……能否引见,忘川府的烛离神女?”

“仙君见谅,神女去了北寒之地,尚未归来。”冥君说着,思索间大抵明白令羽何意,“而且,烛离神女额间并未生着彼岸之花。”

令羽开始失神了。

“或许……”冥君似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有些无名无姓之人,死后会飘至弱水,再引上黄泉,仙君所说之人,或许在弱水飘荡。”

所谓弱水飘荡,不过生死凄惨,孤魂野鬼罢了。

“多谢。”令羽听闻此话,哪怕只是个或许,依旧激动的道谢,飞快的朝着弱水去了。

只是弱水寒凉凄苦,哪有那么容易,寻一缕亡魂。

而此时忘川水畔,神雷之声散尽之后,马桑神木之上,却仙气缭绕,往事如烟,一幕一幕重现。

南竺海尽头,无妄林,人仙交接之地。

据闻此地生了只魅妖,身带一丝魔界原始的魔气,带领妖灵精怪在人间做恶。

令羽便是奉了师命去伏妖的。

令羽本在林中追妖怪,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好巧不巧,一个人砸到了他的身上。

祸从天降,大抵就是如此。

女子忘记了身份来历,额间生着冥界特有之花,却只记得一个离字,令羽一时不忍,留下了她,唤了她‘阿离’。

于是,一整天,阿离开开心心的跟在令羽身后,竟然还端掉了一处小精怪的窝。

阿离看着精怪们住过的简陋并且破旧的茅草屋,并未嫌弃,反而豪气的扯掉遮门的破布,双臂大挥,对着无妄林大喊,“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令羽招架不住阿离的纠缠与天真,留在了无妄林陪她。

在无妄林茅草屋生活的第一晚,阿离睡得很满意。

只是,令羽在门口孤单寂寞冷的守了一整夜……

令羽觉得这样下去不好,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拉着阿离下山去了人间,说要去寻找她的家人。

可是,也至此一日。

阿离随着令羽开开心心的下了山,开开心心的寻找爹娘,可是她的额间生着彼岸花,艳得滴血,为凡人所不识,被人们误认为妖花歹花,争相的赶阿离和令羽离开,更别说找到家人了。

阿离因此再不愿去人间了。

“阿离额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花,很好看,不是妖花,更不是殆花。”令羽破天荒的安慰了起来。

令羽不忍心,留在了无妄林中,一边捉妖,一边给阿离寻找亲人,这一陪,便是两年。

那一日,令羽见阿离不在屋内,在林中寻找许久,最后在林边的苇草边瞧见了她。

原本是那只真正的魅妖看上了阿离,意图吸食了她的灵气,占据她的身体,以便幻成人形,

只是在魅妖企图控制她的身体之时,反倒被阿离给控制住,吸进了她的身体之内,魅妖立即惊觉慌乱,想要摆脱她的控制,逃入一旁小精怪的体内。

所以令羽寻到阿离时的情形,正是“阿离”顶着半副魅妖的模样,吸食了小精怪的精气。

令羽杀了那两只小怪,但对于阿离,他应当是不忍的。

他心中认为阿离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但还是生了疑虑,想要将她带回南竺海,让玄冥神尊认个真切。

“阿离,你相信我,我会护你一生的。”

阿离信了,信了令羽会护佑着她,安安静静的跟着令羽去了南竺海。

只是,玄冥神尊请了照妖镜也没能认出,那照妖镜中的模样,赫然便是那只魅妖。

“令羽,阿离不是妖。”不明不白的阿离只能无助的述说着。

玄冥神尊没有当场了结了她,下令将她关进了净灵台,炼化七七四十九日。若是妖,重新化作这天地的精气,若是人,那也只能愿她来世寻个善胎了。

阿离便在这净灵池中关了四十九日,令羽便守了四十九日,只是她身上的妖气,却没有半分变化。

南竺海的弟子势必要除掉魅妖,那时,她寻了个交替的空档,竟挣脱了锁住她的仙锁,将将逃了出来。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阿离逃到了云台,终究被令羽师兄弟追上,丧生飞羽剑之下,魂灭在了马桑枝边。

神雷渐息,云淡风轻,马桑神木终于安分了下来。

一日……

两日……

冥府,三途河边,彼岸花海开得正艳。马桑树下,随着点点灵气聚拢,竟幻化出了人形。

血衣陇身,青丝凌乱,赫然便是忘川府的烛离神女。

不,此时应当唤作烛离上神了……

烛离慢慢的站起来,胸前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脑海中全是她历了神劫的记忆。

那天,烛离躺在马桑树上喝醉了酒,恍惚间觉得树上有水流下,她生了酒气,想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敢动马桑树。于是,她便晃悠着身子,爬到了马桑树梢。

令羽,白衣飘飘的少年。只是那时,烛离只瞧了个背影。

烛离心生好奇想探个究竟,可脚下一滑折断了新长出的马桑枝。

这马桑神木本身便带了雷劫,好巧不巧,烛离养护神木万年,万年不曾碰上雷劫,这一遭却是碰上了雷劫。

现在想来,估计是马桑树对她踩断它的新枝非常不满,趁烛离醉着酒,浑浑噩噩的,让她被雷劫劈中,还敛去了她的记忆和法力,将她丢到了无妄林中。

也是可笑。

烛离无奈的揉了揉额,看着自己这凌乱不堪的模样,有些嫌弃,捻了个净身诀,又换上了自己一向喜爱的红装。

果然,还是红裳看着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