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烂漫,碧草盈野,蜂蝶成群,春天最盛的日子便数这一刻。
爱如火,恨亦狂,刀胜雪,剑如银,恩仇无尽时,但求快意乎。
情也烦,正如何?邪如何?忠几缕?义几多?伪善难辨处,杀!杀!!杀!!!
南溪,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特别是春季,花如锦,草如绣,水碧天亦蓝,山奇水曲,的确让人心醉。
自然最具灵气,却不过是不能言语之物,所以山水再醉人,也不如人醉人。人不仅能使人心醉,更能使人神醉。所以凌海醉了,他醉得很特别,不怕山高,不怕水深,不怕刀锋,不怕剑利,甚至能忘记吃饭。
能醉倒他的人当然不是普通的人,是一个比整个春天,不,这连续十年最美丽的春天加起来还要迷人的少女,那浅笑,那娇嗔,那低语,那颦眉,那挥手,那莲步,都是自然之最精华。显得是那样优美,那样灵动,那样高雅,那样圣洁,那样真纯,不仅凌海醉了,连整个春天都醉了,醉在她的手中。
她就是孙平儿,孙平儿的手中便是凌海所授的绝世暗器手法——“春天”。一个小“春天”,一个连春天都辨不出真伪的“春天”,野花不仅长在土地上,也长在空气里,在空气中飘浮,蝴蝶不仅采花粉也播花粉,如洒落的银雾,那蜜蜂和蜻蜓都比普通飞行动物飞得更有气势,当它们在几朵娇艳的花蕾上娇艳地采蜜时,花儿却成了黑色,可见这蜜蜂的气势之盛,这蜻蜓的小爪之利。这的确是绝毒的“暗器!”
“啪啪啪……”掌声是凌海拍出的,凌海一身洁白的外袍总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内着黑色紧身服,玉面如脂,剑眉轻斜,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海哥哥,这一次怎么样?”孙平儿娇声问道。
“不错,有进步,不过暗器太霸道,由你这只美丽的手使出来,使我有些担心。”凌海故意捉弄道。
“要是你不喜欢,我便不学这种暗器的手法行吗?”孙平儿幽幽地道。
“逗你的,我的好妹妹,我恨不得将全身的本领都传给你,我才能放心。”凌海动情地握着孙平儿地手道。
“海哥哥,你对我真好,我会记在心里的,只是你的伤,那‘地火雄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孙平儿也动情地偎在凌海的怀里道。
“生死有命,何况我还死不了呢,那神医不是说这南溪地带有‘地火雄黄’吗?只要我们找找便定能发现!”凌海也有些烦躁地道。
“我们已经在这里寻找六天了,惟有南面那山崖没去过,我想多半那‘地火雄黄’便在那山崖附近。”孙平儿有些担心地道。
“对,我们今天就是要到那边去找,我想既然有人说这里有,定是有根据的,大不了,没有。我就不再出江湖便在南溪这块山清水秀的宝地住下,我们一起过平静的生活不是更好吗?”凌海轻抚着孙平儿的秀发道。
“嗯。”孙平儿低低地应了一声。
原来,天山的雪莲子将凌海的玄阴之气化解,并使之转变为凌海自己的真气。虽然真气是增长了,但那纯阳之气依然凝于风府穴,这犹是一个隐患。后来一位药王门的神医说南溪有“地火雄黄”生长的迹象,但可遇不可求,“地火雄黄”乃是地底深处的至阳至热之气,从地底冒出来,在这至阳至热之地会有一些黄色的大花开放,这是一种特别的花,花是一年四季都不谢的,但最有用的却是花蕊,可以吸收任何至阳至刚至热的真气。但花蕊却是每一百年才长出一次,花蕊长出后十日内必凋落离花,一旦离花就无效,这便是“地火雄黄”可遇而不可求之因。
南面山崖陡如刀切,望远处云雾缥缈,山如披翠,跪于足下,举头望天,骄阳平齐,云儿翻涌,似伸手可及,真是一大奇景。
凌海、孙平儿牵着手走上山崖,立于崖顶,轻风送爽,显得无比惬意,衣裙飘飘,有若金童玉女。
“去哪里寻呢?”孙平儿轻问凌海。
“有你陪着,到哪里都无所谓。”凌海痴痴地道,顿了一顿,又接着道:“猎大哥会带着人从西面找过来,那我们还是向偏东的地方去找吧。”
凌海一边注意着那沟涧间的一草一木,一边摘着路边的野花,而孙平儿也被眼前这美景所迷醉。
突然孙平儿绊了一跤,是一根绳子,一根很细的绳子,一根灰白色的细绳子,在两簇花之间拉着的,所以没有反射太阳的光,所以孙平儿一不小心便绊了一跤。
就这样一根绳子,但凌海却认识,这是艾家的东西,所以绝不是普通的绳子,也不是普通的绊一跤,更不是偶然的设计。艾家的东西,哪怕是一枚很小很小的绣花针都不能小看它,这枚针里或许会藏有七件可以杀死一头牛的东西,这便是艾家。鉴于艾家的威名,所以凌海伸手忙拉住孙平儿的手,在未碰地之前的一秒钟内飞退四丈。他知道越远越好,离艾家设计的东西越远,生存的希望便会多一分,所以他一口气飞退四丈。他还想退,但却没有机会退了,有三十六支闪着蓝光的箭射向两人,所以他不能退,再退便绝对没有时间挡住这三十六支箭,所以他便出剑了。
剑是宝剑,这是司马屠给他的硬剑“饮雪”。因为凌海受了内伤,软剑甚耗功力,因为内劲很平常的人根本连使软剑硬起来的力道都没有,更不用谈用软剑杀人,所以凌海便要了这把“饮雪”。
剑虽是宝剑,招却是很平常的剑招“横江断流”,而这时孙平儿也抽出了剑,是凌海的剑,也就是马君剑的剑。凌海有了“饮雪”,但孙平儿没有,所以她便从凌海的腰上抽出了“含月珍珠剑”,也挥出一剑。
一模一样的剑招,一样平凡,但却不是平凡的威力,也许一柄剑使出是平凡的威力,但这是两把剑。若是两把平常的剑,抑或两把中没有一把是“含月珍珠”剑,那么很可能会很糟,至少会有人中箭,亦即是中毒,中毒跟着便是死亡,但这两把剑中却有一把是含月,所以结果不同,绝对的不同。
“饮雪”以庞大的气势向三十六支箭罩去,一阵“叮叮叮”的乱响,随后便没有了声音,三十六支,饮雪没有挡住一支,因为那些箭是通过机括射出来的,那根细小的绳子便是总机栝,他们二人最不该的是碰了那根绳子。
三十六支箭是没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东西通常都是无情的,无情的东西就不会手软,更不会认识人,所以它们毫不犹豫地向凌海两人射到。好在还有一把“含月珍珠”剑,一把用地极玄磁煅造的宝剑,因此所有的毒箭全都被含月珍珠剑粘住。本来以孙平儿的功力还不能粘住三十六支箭,但现在却是两人,所以便挡住了箭。
箭一沾上“含月珍珠”剑,凌海便将“饮雪”塞到孙平儿的手里,而他也在瞬间将“含月珍珠”剑拿到了手中,顺手一抖,也夹着一声暴喝,孙平儿还吓了一跳,“含月珍珠”剑上的那三十六支箭便反射而去,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系绳子的两个花丛。剑上飞出的不仅是三十六支箭,还有数不清的小黑粒,那是钉子,打制很精巧的小铁钉,那是在凌海将三十六支箭一一挡了一下后才有的,那是因一挡之震力,便从三十六支毒箭中飞出的,但它们只飞行了很短的行程便夭折了,因为“含月珍珠”剑连月亮都可以含,何况小小的铁钉!
凌海似算准那两堆花丛会有问题发生。当箭飞到身前的那一瞬,两堆花丛便有两块长满长刺的铁板,从两头向刚才孙平儿倒落的地方扑下。“轰轰”之声响起,而孙平儿就要倒下的那块地面被铁板一震竟突然升出一百九十七根闪着蓝光的铁钉,锋利得就是一小块三寸厚的野猪皮从一米的高度掉下来也会捅得对穿。最厉害的是在铁板和铁钉升起扑下后从地底跃出的那两人,因为两人手中的东西,是两张长满锋利毒钩的网,铁网!可以将一头大象三只猛虎罩得不能动弹的铁网。
这是一个很精巧的设计,也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配合。这个世间可能很少有人能躲过这样的攻击,这样的配合。这两个人也很厉害,他们是艾家的两个叛徒,能做叛徒,而又能活得很好,那便肯定不是普通人物,这样的人物,这样的配合,的确天下很少有人能躲得开。
但这次他们错了,他们不该低估了对手,他们只当凌海是绝杀,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对手是凌家惟一的后人凌海。他们只要知道对手不是艾家人就行,因为艾家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便知道破法。他们虽然本也还防着凌家,可凌家在两年前就被灭去,所以他们很自信,很有把握,也很狂,甚至有些浮躁和不以为然,因此他们刚跳出来就准备撒网。但他们遇上了凌海,因为凌海幼年时,有小半时间是在艾家长大,两家之亲密已无你我之分,所以凌海一眼就看出了机关所在,破法如何。
刚才他在拉起孙平儿的手时就告诉了孙平儿“拿剑、换剑”这四个字,孙平儿没剑所以她知道是“含月珍珠”,至于换剑毫无疑问,所以凌海达到了预期的要求。
两人正准备撒网,却没有发现人影,便以为对方已被压在钉板之下。正当他们准备放声讥笑敌人没用时,却听到腰际有破空之声,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剑就已全部刺入他们的体内。然后他们又感觉到了一阵锥心剧痛,因为小铁钉也刺入了他们的肌肉。于是他们再也拿不起沉重的铁网,只觉两手发软,接着脚也发软起来,最终倒了下去。这时他们才看见了四丈外所站着那对金童玉女,便明白了一切,这是报应,应有的报应。只能在死前露出一丝苦笑,然后便瞑目了。
但却有人怒了,不仅人怒,剑也怒,春花都被这怒气压弯了腰。这一柄怒剑,只似一条毒龙,比刚才那毒箭更凌厉,更快捷。凌海动了,因为孙平儿已将饮血塞到了他的手里,“含月珍珠”便只好回插腰间,一挺身、屈足,“饮雪”便随着凌海飞射而出。这是一个狂人,剑也是一把狂剑,狂得连空气都几乎要燃烧了,剑化狂龙舞成满天气浪,将毒龙击飞,而气浪尽时,狂龙亦坠。
这时,又是数声怒吼,几柄剑从花丛中飞出,若是小一点,人们一定以为是花间的蜂蝶,但这却是剑,几把美丽的剑,都是从花丛中钻出来的,抑或不是剑招而是花香,剑上还带着春天的气息,很温柔,很轻快,就如春天的脚步一般。
但凌海的脸色变了,若没有受伤,他会毫不费力地将这些春天的气息变为寒冬,变为金秋,变为盛夏,但刚才他使那招全部奉还之时便觉得风府穴的真气在隐隐作乱,所以他不能再试,刚才那招已使他真气有些走岔。因此,现在他脸色变了。
凌海再也没有力量使这个春天变为盛夏、金秋、寒冬,但他还可以更增加一点春天的气息,于是他便甩出一道暗器,手中的“春天”,“春天”一飞出,凌海便不再等待,一声长啸,拉着孙平儿的手便往西南方向跑,那是猎鹰赶来的方向。
凌海终于又回到了刚上山的那个位置。但就在他俩初立之地却站着一个人,那地方本是凌海和孙平儿两人所站的,可现在给那人站起来犹觉得好小,好小,好像根本就不可能站下那个人——这是凌海的感觉。
孙平儿却感到,这个人便是一座山,一座高耸入云的山,所以在那么小的地方站着真是一件怪事,但还有更怪的事。
更怪的是那人的双手,那双手居然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极端,一只手冒着炽烈的火焰,另一只却是闪着寒光的冰锥。这人是“阴阳魔手”,冯不肥的弟弟冯不矮。他不矮是他的气势,那高耸入云的气势,能有这种气势的人谁也不敢说他矮,就如他这只有三尺高的身躯,但凌海和孙平儿绝不说他矮。
冯不矮两只怪手并不是好玩的,而是用来杀人的。凌海知道是用来杀他的,因为他的二哥便是死在自己的剑下。凌海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但却不知道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么不是时候。可现在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冯不矮就是令凌海没有选择的余地的人,所以冯不矮出手了。
他一出手,整座山便全部都移向两人,那山尖就是凌海那方位,而且迅速将凌海和孙平儿吞噬在山峰之内。凌海不得不动剑,他不得不用尽全力,他死了并没有关系,但孙平儿不能死,因为他爱她,他可以为她而死。所以,他出剑了,是饮雪,这是司马屠给他的剑,因为他用的便是司马屠的剑招,无名的一招,顺乎天地至理的一招。
与其说这是剑招,不如说这是自然,是将整个自然归纳起来的小自然,那是一道玄之又玄的轨迹,如群山叠嶂一般,一剑叠一剑。孙平儿感到压力一轻,眼睛一亮,但也在同时喊出了一声:“不要……”
凌海顿了一顿,是因为风府穴的那团真气,那团又在扩散的真气,他咬着牙,因为那感觉的确让他很痛苦,但突然之间他又猛扑,因为他听到了孙平儿那关心又焦虑的叫声,他便决心一定要进。
那一顿,却使气势有点弱,但那一猛进却又补上了那有点弱的地方。
冯不矮见眼前这少年突然变得如天神一般威猛,那气势也如山岳一般高大,他便也加快了速度,阴阳双掌以一种难解的弧度向凌海插去。
凌海的身体正在受着烈火般真气的煎熬,但他那只手,那只握剑的手依然如山岳般坚定,那或许是一只天生握剑的手,所以他只会攻不会退。这时凌海的心情也从情爱中完全脱离,没有天地,没有季节,没有了自己,只有手,自己的手,还有剑,手中紧握的剑。最后要说有,那就是对方的手,和对方的咽喉!
不错,对方的咽喉,在凌海的眼里不断放大,他知道,对方的手很厉害,但若对方的咽喉有一个透明的小孔,那手再厉害也无所谓了。他想救孙平儿,而要救孙平儿自己就必须一击成功,否则,伤处重新发作,便将是他们两人葬身的时刻。他不怕死,但他怕她死,所以他只有以命换命,以命搏命,只要冯不矮死了,孙平儿就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待会儿猎鹰赶到就更安全了。
凌海的眼里没有了天地,没有了季节,但孙平儿有,她眼里不仅有天地,还有暗器,和外面这个春天有些相近而又比外面的春天更有魔力的暗器——“春天”。
野花在空中飘飞,蜂蝶在花后追,蜻蜓也在蜂蝶之列。两个春天一重合,孙平儿眼里也没有天地,也没有了自己,她只有暗器,那个空中飘浮的名叫“春天”的暗器,那个在凌海排山剑势之前的暗器,那个攻向冯不矮的暗器。
冯不矮别无选择,他绝不能改变掌势的速度和角度,因为这是两个高手在较劲,一丝大意将遗恨终生。冯不矮更不能撤,一撤就等于山峦全部崩塌,那自己将成为名符其实的矮人。所以他变插为推,是掌,真正的阴阳魔掌。他本想在插入剑山之后再变掌,但现在不得不提前变掌,于是两道至寒至热的气流从劳宫穴涌出,手依然燃着烈焰和结着玄冰。
暗器完全变了,不再是“春天”,四季转换得非常快,一瞬竟成了夏天,后又成了冬天,绝对的冬天,几朵飘浮的野花凋谢了坠到地上,使一片碧碧的青草变得焦黄,那几只昆虫也跟着跌落,但在小昆虫身上的花粉却全部被震得满天飞舞。
冯不矮的双掌也因此顿了顿,凌海的气势暴涨,那一阵粉雾也因气势的逼压向冯不矮涌到。
“轰!”那排山的剑式在瞬间崩溃,但却有一道毒龙依然是真实的,绝对真实!
不,那不是毒龙,那是银龙,那是一道非常亮丽的剑光,太阳的光芒似全被它吸收,于是它便暴起一道光团,一道能让任何光芒都失色的光团。
冯不矮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知道,他的双掌击在“饮雪”上,凌海绝对会身受重伤,只待一发内力将凌海打下山崖,但他没想到却还有一条毒龙等待着山崩后腾身而出。这便是“含月珍珠”,因为凌海并没有打算活,一个人若不想活,那么他的力量绝不好对付,一个高手若不想活,那么他的力量更是可怕至极。
所以冯不矮也对付不了,他只能将眼睛一闭稍微挪一下脖子,然后将全部的内力通过阴阳双掌加在饮雪之上。
“轰轰!”饮雪断了,含月珍珠却刺入了冯不矮的胸膛,没有致命,因为冯不矮晃动了一下,并没有倒下!
含月珍珠又抽了出来,因为凌海整个身形飞了出去,一道残红从凌海的嘴里喷了出来,那是血,鲜红鲜红的血,染红了崖上的花,山崖上的土,染红了孙平儿的眼,冯不矮的身躯。
“海哥”,那是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多少痛苦,多少情意,多少断肠的记忆,都随着这叫声涌了出来,那一声可以令铁汉也摧肝断肠。
凌海如一颗流星,一颗滑落的流星,带着一道白影向山崖下的云雾间坠去,冯不矮不能再逗留,他知道,再不走便得和凌海一样,甚至更惨,所以他走了,毫不犹豫地走了。
猎鹰来了,他看到了孙平儿,看到了崖边双目无神的孙平儿,他知道他来迟了,绝对的迟了。他有些恨,恨自己、恨天、恨地、恨这山崖,他还恨那位神医。他不能安慰孙平儿,他也需要人安慰,所以他仰天长啸:“啊……啊……”群山为之震撼,其他兄弟也暗自垂泪。
孙平儿有点清醒了,她望了望山崖,云雾深得不见底,她的心碎了,这一个多月来的记忆又在她脑子里转了一遍,很痛苦,很绝望,因为这回忆太美太美了。
孙平儿没有说话,她只摸了摸怀里的“春天”,那小小的“春天”,便一头栽下了山崖,这是凌海落下的地方,她要和凌海死在一起。
猎鹰,本在激愤痛苦之中,所以他来不及反应,几位杀手盟的兄弟也来不及反应,因为他们也在痛苦之中,而且孙平儿的动作实在太快。
凌海死了,孙平儿死了,都是死在南溪的山崖之上,而冯家却死了八人及两名艾家的叛徒,连冯不矮也重伤而逃。
司马屠在所有的兄弟面前,居然掉下了两滴血泪,然后抱剑大喝道:“誓要杀尽冯家,为绝杀报仇!”
“誓杀尽冯家,为绝杀兄弟和孙姑娘报仇!”所有杀手盟兄弟群情激愤,怒火冲天,惟有孙重,老泪纵横,难以吱声。
“孙前辈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别让仇人得意。”司马屠沉痛地道。
“对!我们要将这仇恨紧记在心,要把冯家连根拔掉!”猎鹰也伤心地道。
“猎鹰,你带领一百名弟兄,到山崖下找回海儿和孙姑娘的尸体!”司马屠凄惋地道。
“是!”猎鹰肃然道。
孙平儿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沉,一定,但又马上沉了下去。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凌海一手拉着自己飞速地向崖底滑落,那手中半截饮雪在山崖的石壁上竟擦出火花来,但凌海依然死命地握着剑柄,使下坠的速度不至于一直增加。孙平儿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一沉一定是因为凌海拉住了她。但一下子冲击的力度太大,便把凌海也拉着继续下沉。
原来凌海被冯不矮一掌打下山崖,在下落的过程中撞在一棵小松树上,这一撞刚好撞在他的关元穴上,体内的先天真气一激便充盈了体内,自然地将那股烈火般的真气给吞没,凌海也为之一醒,但小松树怎能承受得了如此重的撞击力呢?“咔嚓”一声,随着凌海滚了下去,凌海也因这一减速,便将手中的一截饮雪插入了石壁。宝剑毕竟是宝剑,再加上先天真气一激,居然让他停留在石崖的半空中。突然他又看到一条白裙飘飘的人影穿过云雾向他落来,他凭感觉便知这是孙平儿,便毫不犹豫地将孙平儿的手拉住。但一柄剑如何能承受得了这么重的一拉呢?于是在石缝中的那截剑又断了,只剩下不过半尺长的剑身在石崖上划着,但也足够控制不使身体下降的速度加快。不过,凌海的手掌却流出了血,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大自然反击的力量。
地面越来越大,但地面的树就像小草一般高,孙平儿头有些晕了,不过他们却看到了一棵横架而出的松树,很粗大很粗大的松树,那棵松树大概在这里孤独了几百年,所以他并不害怕山崖的寂寞。
凌海动了,孙平儿也动了,两人的脚点了一下稍突出来的石子,便飞掠了过去,但冲击力的确还是太大,松杆虽很粗,可依然刹不住,孙平儿掉到枝干外去了,凌海呢,他用那半尺长的断剑定住自己的身体,一只脚伸出,刚好让孙平儿抓住,费尽千难,终于攀上了大松。死里逃生,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拥抱,凌海粗暴地吻干孙平儿脸上的泪花,孙平儿狂热地亲吻凌海脸上的血迹,然后闭上眼睛献上芳唇!
凌海开始温柔的一吻,轻轻的,轻轻的终于完全吻合,长长的一吻,如梦、如诗、如痴、如醉、如狂。吻,除吻天地再也无物,没有自己,没有别人,只有吻,这深情的一吻,这狂热的吻,安全已经不再是问题,生命本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这一吻,永恒的时空,全都凝于这一吻。
孙平儿醉了,醉得如一池春水,而凌海也醉了,醉得溺进了春水之内而不知道回头,这是死里逃生的吻,所以将整个生命的热情全都融了进去,所有惊与险,所有苦与难,所有辛酸和欢乐,全在这一吻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凌海先醒了,缓缓地推开了孙平儿的双肩,深情地望着那犹含泪水的眸子,温柔地道:“你为什么这样傻?”
“没有你,我发觉活得实在没意思。”孙平儿幽怨地道。
“可是,你知道吗?若你为我而死,在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安心的。”凌海深情地道。
“我不管……”孙平儿一下子扑到凌海的怀里抽咽道。
凌海轻轻地抚摸着孙平儿那飘洒的秀发,无限温柔地望着怀里的可人儿。
静静地,有山风吹过,松叶唰唰地响了起来。两人静静地依偎着,没有生的欲望,没有死的恐惧,只有温情,惟有温情才是世间的永恒。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开始欣赏起这颗古松来。那虬枝独挺,傲骨戏云雾,那松根是从山崖间的石缝中伸展而出。根系周围的山石,似乎有些松碎,隐隐有些刻画的痕迹。
“你看,那上面好像有字。”孙平儿指着那些松碎的石块道。
“那只不过是风雨侵蚀的痕迹而已,有谁能到这里来呢?”凌海有些不相信地道。
“你看,我们不就到了这里吗?”孙平儿反问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凌海轻轻地站了起来道。
小心地走将过去,惊叫道:“真的是字啊!”
“真的吗?”孙平儿高兴地叫道。
“你看——‘天赐古松,留我残躯,必有用意,故吾也要顺天而行,留字以示:尔等若有幸为古松所救,亦属天意。此古松斜上向左五尺,有一突出之石,约有一尺见方之大,再斜上向左三尺又有一突出之石也有一尺见方之大。而再斜上向左三尺便有一石缝,宽可容人。直行约百尺便为一洞,入后便知详情’。没有署名!”凌海道。
“管他是谁,先到洞里再说。”孙平儿高兴地道。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所说的石缝,在这绝壁之间行走的确惊险万分,再加上凌海身上虽是真气密布,可是一点都不受自己控制,而真气自身就构成一个循环系统,就像一个钱庄老板面对着一堆堆不属于自己的金钱一般。
凌海手足都可以自由活动,可是却和常人无异,有异的只是多了半截宝剑和一个孙平儿,因此上得石缝,也累得满头大汗。
石缝很窄,只有横着身子向里挤,一不小心,还会碰到脑袋和鼻子,孙平儿个子小在前面走,拉着凌海一路挤进去。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凌海和孙平儿喜极而拥。
那是一个很幽深的石洞,钟乳倒垂,水声叮咚,那种奇景真是难以形容,但最令凌海感兴趣的是左边洞壁上的字:
“你若落崖不死,而又能见古松留字,必属天意。而若有缘进得此洞,那定与老夫有缘。故老夫不想有违天意,已将自身的武功录于右边的石洞。虽然老夫不敢说是天下无敌,但当年却是横行天下鲜有对手,最后,在长白山深处,遭十八大门派围攻,当时都是些各门各派精英,人数多达一千余众,终于使我和我的兄长不敌。我兄长为了救我而死于长白山崖上,我身负重伤后逃出重围,追杀孽徒,却不幸被孽徒与凌家少年高手凌文风合力将我击入山崖。大难不死特留待有缘人,代我宏扬武林正义!
——塞外双龙之龙降天
某年某月”
凌海大惊道:“这,这是三十年前一代武林怪杰塞外双龙之一龙降天!”
“天啊,怎么回事?怎会是你爹和他徒弟将他打下山崖的呢?”孙平儿问道。
“走,我们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话留着的。”凌海拉着孙平儿道。
这是一条比较长的石洞,钟乳已经不多,洞的那一头是一块约有两丈见方的小平台,洞壁上刻满了各种人物的姿势和字体。或坐、或立、或卧、或倒、或斜,什么姿势都有,而且附有解说。
凌海大略地看了一遍,发现许多入门招式和司马屠教的一模一样,便饶有兴趣地跟着学,首先是内功心法,共有三个姿势。
第一个是坐式:自然盘坐,两小腿交叉,足掌向后,臀部着地,两大腿置于小腿上,头颈躯干端正,肛门收紧,两臂紧夹蟾宫,两手五指并拢合十,指尖向外,腕关节部按在丹田处,右前臂展沿右胸部慢慢升起,同时将腹部内气运至胸腔。右前臂开至腕关节平肩后,手臂平肩向外用力推出,推尽时,将肺内气,从口中吐出,然后将右手向里收回原位。该动作重复五次后,再气由心起,上行至咽喉,行至上腭断交穴,再至人中水沟穴,至鼻准素骨穴,至天庭神庭穴,至脑顶百汇穴,至脑后风府穴,至脊椎骨大椎穴,至腰腧腰腧穴,下行至尾闾……长强穴,行至左肩膀里侧;云门穴,行至脘中;乳中穴,行至右乳;肩骨穴,至右肩膀外侧……上行至右手腕里侧残缺穴,再行至右肩膀里侧云门穴,至兼泉穴,至承浆穴,再回舌心顺行至心部聚泉穴,如此运转九周天后再逆行九周天。
凌海静心地去运转内息,在做完前一个坐势五遍后,体内的先天真气似有点异常。当按照墙上所刻运行线路行走时,先天真气竟跟着缓缓游动,当逆行时,先天真气居然奔涌如潮,行至第九周天犹没有停止之意。凌海猛地又一顺行,先天真气如决堤般全部涌入丹田,“轰”的一声,凌海脑袋一震,嘴角流出血来。这股先天真气的力度实在强霸,居然使凌海的经脉有所震动,也使体内积下的一口瘀血吐了出来,凌海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舒服,那团先天真气终于让他给降服了。
然后他又按照立式和卧式进行修练,时间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当他收功时,面前堆满了微红色的石钟乳,还有一张美丽的面孔。
“收功了,这是可以吃的石钟乳,是龙降天老前辈遗言说的,说这种石钟乳吃了不仅可以增强人的体质,而且还可以培养出先天真气。刚才我吃了一些,很好吃,所以我拿一些回来给你。”孙平儿温柔地道。
凌海一下子把孙平儿搂在怀里亲了一口,笑道:“有没有你那小舌头好吃啊?”
“你尽使坏,不跟你说了。”孙平儿红着脸道。
“平妹,你对我真好,叫我这一生怎么还得清。”凌海深情地道。
“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孙平儿眨着小眼道。
“我今生今世永远爱着你,真的。”凌海激动地道。
“我相信,海哥。”孙平儿偎在凌海的怀里道。
“来,我们俩一起吃吧。”凌海将一小块微红的石钟乳放到孙平儿的嘴里道。
孙平儿也拾一小块放到凌海的嘴里道:“味道怎么样?”
“好吃,好吃。”凌海欢快地道。
“好吃便多吃一点。”孙平儿温柔地道。
“对了,海哥,龙前辈的遗体便在那边的一个小洞里面。”孙平儿似乎记起了什么,接着说道。
“哦,那我们过去祭祭他,想当年我最佩服他的那绝世神功,我还经常听爷爷说过,那时人品、武功双绝的英雄人物不多,但最出众的要数塞外双龙两位前辈了。”凌海道。
“是啊,以两人之力杀得各派落花流水,真不简单。”孙平儿也敬佩地道。
这是一个很干燥的石洞,也很通风,有几缕阳光斜射进来,白云、远山这里都可以看到。龙降天的遗体已只剩下一副骨架,在这石洞左壁的一个凹洞中。骨骼呈蜡黄色,这是很少见的,但凌海却知道,这骨骼并非本来就如此,只是龙降天是因为中了剧毒,而强以内力压住,最后依然被毒气渗入骨髓内的结果。这是一种由三样不是毒物的药物所组成,先是乱人本性,到毒物侵入骨髓便会死亡。而这药有一种特性,那就是你不用内力镇压便不会渗入骨髓,亦即是说你不想死便得疯,不想疯便得死,而龙降天选择了死。凌文风也是中了同样的毒,所以凌海见到这一副骨骼便想起了他的父亲,想起他的仇人,他的双目充满了恨火,连孙平儿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海哥。”孙平儿关切地问道。
“龙前辈是中了一种绝世奇毒而死的。构成这种奇毒的三样药物本身没有毒性,但把它们同时泡在酒里喝下去便成了奇毒。我父亲在临死之前就是中了这种毒,否则我父亲也不会死的,绝不会!”凌海满腔怒气地说道。
“你是说杀害龙前辈的凶手和使你家灭门的凶手是一个人?”孙平儿惊问道。
“也许,但至少他们是一伙的,或者他们是师徒。”凌海冷静地分析道。
凌海再看看那洞壁,只见上面写着:
“知我者,何人?问苍天,惟有雨声;问大地,惟有水声;看天际,满是阴云。
在世间,好似孤崖苍松。无风时,戏看游云,有风时,抖满沙尘,独奏心声。
——龙降天亲笔。”
“唉。”孙平儿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英雄寂寞啊,英雄寂寞。”凌海虔诚地道。
“嗵嗵嗵!”凌海跪下恭恭敬敬向龙降天的尸体磕了三个头。
突然,他看到龙降天坐着的是块青石板,很薄很薄的青石板,石板下似乎有一布,一张发白的布。
于是他便轻轻地抽了出来,那块布折叠了好几层。孙平儿也对布感到惊奇,于是把布接过来,便展开细看。
只见上面是用血写的字:“吾,名为龙降天,本是汉人,因吾父在朝为官遭朝中奸臣排挤,一怒举家迁至塞外。我兄弟二人从十岁起便在塞外长大,后偶得玄天宝录,精研其武功。恰逢女真王子完颜那金,见其乃习武之天才,便将其收为弟子。后女真王见我兄弟二人武功高绝,便想招我兄弟二人为国师,但我乃汉人,不可能成为他国国师,只想能有朝一日回到故乡为国效力,除尽奸臣。女真王因我兄弟二人拒绝,便送一女孩与我们做弟子。”
“后来,我们发觉,女真国势渐强,有侵我中原之野心,便不再将最高深之武学传予两个弟子。而完颜那金却受女真王秘旨,要去中原,将中原武林势力控制在手,然后进兵中原。当我发觉两人不见,而且我自著的玄功摘要也被偷时,才明白我二人为中原种下了祸根,便决定复返中原,找到两名孽徒,为中原及大宋王朝除去祸根。没想到女真王却在几次看望孽徒时,趁我兄弟不注意于酒中下了奇毒,这是一种很难发觉的慢性毒药。而后又在我们赶往中原的途中设下种种陷阱,使中原武林认为我兄弟二人是女真奸细,想颠覆大宋。于是孽徒便设计使各派集于长白山,围困我兄弟。我兄弟二人因有毒在身,所以兄长不幸战死,我冲出重围追杀那孽徒。终访得完颜那金竟化名司马屠汇同女真高手组成‘毒手盟’,女弟子却化名李玉环潜入凌家偷学凌家绝世毒功和武功。而我千里追杀司马屠,终在四川南溪之上将司马屠截住。正要将其斩杀于剑下之时,凌家青年第一高手凌文风同李玉环一起出现,将我击下山崖。当时我身中的剧毒已侵蚀骨骼,才被李玉环奸计得逞。”凌海看到这里,脸色苍白,摇摇欲倒,眼中充满了泪花。孙平儿赶忙扶住凌海陪着掉下珍珠般的泪。
“天啊,老天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凌海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吼道。
“海哥哥,你要节哀,或许伯母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要不为什么又要再生下你十几年后才动手呢!”
凌海依然跪在地上不断地哭喊道:“天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叫我如何去做啊?”
孙平儿安慰道:“或许是司马屠逼的,抑或伯母本身就是受害者,你家的事伯母只是没有办法阻止而已呢。”
凌海的泪已流干,都快要流出血来,突然他停住哭声。
“司马屠,你这伪君子,伪君子!我要让你血债血还!”凌海血红着眼狠声地道。
“或许会下这种毒的不止一伙人也说不定呢。”孙平儿又安慰道。
“不,我凌家是世代制毒专家,像这样的毒天下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家,要是能有第二家,那也是我凌家,再才是唐门,所以凶手是杀手盟,只有杀手盟才有这样的势力和能力,也就是说凶手是司马屠,那伪君子司马屠!”凌海又恢复了冷静。
“再看看后面写的是什么?”凌海又道。
于是,孙平儿又把布摊开——“我便跌落于古松之上,后发现这个天然的石洞,我便将武功刻于石洞之内。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也便没再出洞。望能有人在三十年内到来,那样将为江湖中减少很多纷乱,甚至可以减少大宋的战乱,这里有石洞出路图。望有缘人能练成玄天宝录上的所有武功,否则绝不是我那孽徒的对手,因为,我那本玄功要诀也基本上和玄天宝录差不多,若练成玄天宝录杀我那孽徒还要靠运气,看谁的功力更胜一筹。吾听闻武林中有一如意宝珠,说是藏有大秘密,其实只不过是可以增长两甲子的功力而已,若有缘人能得此珠,那便可以敌过我那孽徒。另外那如意珠还得以这洞中‘地火神乳’为先决条件,只有先服了这‘地火神乳’,才能使如意珠充分发挥作用。
——龙降天绝笔
某年某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