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苍与卓无名对面而立!
两个人一样的雄魁伟岸,一样充满傲然万物之气!
阴苍道:“这是你第二次进入死谷了,第一次,你留下了一条手臂,那这一次,你又准备留下点什么东西在此?”
“也许,是我的命。”卓无名平静地道。
“你是为穆风而来的?”
卓无名道:“如果他是一个会胆怯的人,你会指名要他来吗?”
阴苍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是不会错的。莫非他根本就未曾见到我送给他的信?”
卓无名道:“你很聪明!”
阴苍道:“难道你不知道进入死谷有多危险?”
卓无名道:“我知道——甚至可以说我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来此的。”
阴苍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你是白道中最受尊敬的人,因为你极具侠义之心,可我仍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能为穆风二次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卓无名道:“如果你能够明白,那么你便不成为你了。”
阴苍道:“我要见的人是穆风,你代他来,又有何用?虽然你名满天下,人人尊你为圣,但也无法代替他!”
卓无名道:“但我有别的东西可以与你交换。”
“哦?你且说说,看能不能打动我?”
卓无名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所有昔日同门现在何处?”
阴苍神色大变!他的瞳孔渐渐地收缩了,收缩得如一枚可以刺破一切的钉子!
卓无名道:“如果你想知道,便把二位姑娘放回去,我便告诉你。”
阴苍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只能先放一个人,因为我不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也许我会考虑放走另外一个。这样的条件,如果你不答应,那么这笔交易便做不成了。而我并非正人君子,所以,我未必会放过你。”
“不,你一定不会放过我!”卓无名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好吧,两个女人当中你选一个。”
卓无名不假思索地道:“叶飞飞。”
“叶飞飞是谁?”阴苍道。
“两位姑娘一个名叫水红袖,另一个则是叶飞飞。”卓无名道。
“叶——飞——飞?”阴苍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的脸上有了一种古怪的笑容。
阴苍道:“我可以答应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选水红袖?水红袖与穆风的关系不是很不一般吗?”
卓无名道:“正因为他们的关系不比常人,所以我才没有选择她,我知道如果穆风在这儿,首先要救之人也不会是水红袖!”
阴苍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如你理解穆风那样理解我?”
卓无名道:“你什么时候放人,我便什么时候将你要知道的东西告诉你。”
阴苍向后招了招,大声道:“现在便将叶飞飞放了!”
少顷,便见几名死谷弟子带着一个女孩出来了,卓无名一看,正是叶飞飞!
叶飞飞一见卓无名,先是一愣,接着便道:“卓前辈,你怎么会在这儿?”
卓无名慈祥地一笑,道:“你且先回去,以后我再慢慢与你分说。”
叶飞飞似乎明白过来了,她失声道:“卓前辈,是你救我出去的?”
卓无名不置可否地道:“叶姑娘快些走吧,也好让穆公子他们少些担忧!”
叶飞飞道:“不,我怎能独自一人逃生?”
卓无名道:“如果你执意不走,那么最后只能是我们三人谁也走不了!你且放心,第一次我能活着从死谷出去,这一次也一样能够活着出去!你若留在此处,反倒会使我束手束脚。”
叶飞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再也不出一言,便默默地向死谷外走去!
她已是泪流满面!
五年前,卓无名救了她那性情孤僻的哥哥叶孤星,如今,他又救了她!
她知道卓无名对她的恩情,已深到难以言报的程度,如今,她所能做的,只有不让他的努力白白付诸东流!
眼看着叶飞飞出了死谷口,卓无名这才转过身来,对阴苍道:“你是个聪明人,按理应该猜得到我可能是什么人了。”
阴苍的神色先是有些茫然,然后,他的神色一变再变,终于嘶声道:“你……难道你……你会是……”
下边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来了!但见阴苍嘴唇有些发白,便知他此时内心必定是极不平静!
卓无名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旦乐已死,朝莫、冬丑也已死,而我,便是夏戈。”
阴苍此时的神色便如同被人重重地砍了一刀!
半晌,他忽然笑了,他道:“江湖谁不知卓无名乃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么会是弑师的小人呢?哈哈哈!卓英雄啊卓英雄,你怎么把玩笑开得这么大?不怕因此而折损你的一世英名吗?”
卓无名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亦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遗憾的是它的确是一个不争之事实!其实,我知道你已相信我的话了,你故意如此说,自是有其他目的!”
阴苍的笑容僵住了。
少顷,他缓缓地道:“不错,你能说出这几个名字来,我就不能不信你的话了,可我的确很难相信这一切,一个被武林中人奉为圣者之人,居然与我一样是个不为世人所容忍的小人!这是不是太过于滑稽?”
卓无名道:“确切地说,夏戈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卓英雄!”
阴苍阴阴一笑,道:“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如果你把这件事公诸于众,世人还会像以前那样敬仰你吗?”
卓无名沉默了好一阵子,方道:“也许,你说的不无道理。但那些不能理解我的人,定是我并不期望他们理解的人。”
阴苍失声笑道:“这纯属自欺欺人,我一日为恶便终生为恶,只要我自己觉得活得开心而有意义,又何必去顾及所谓的正义?我知道世上有许多人恨我,却又有同样多的人怕我!有朝一日,只要我一统江湖了,那时,即使将黑说成白,将驴认作马,将大侠视作邪魔,他人又岂不是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大丈夫处世,若不能流芳千古,便要遗臭万年,总之须得轰轰烈烈!我已弑师,流芳千古无论如何也指望不了,所以我只好选择遗臭万年!”
卓无名道:“邪永远也胜不了正,这是不变之道!”
“不,天道无常,常常黑白是非不分!何况天道又如何?我便要逆天而行!我要让黑色统治世界!孰为正?孰为邪?一张纸上有正有反,你说这边是正的,我偏偏说那边是正的,只要我的力量足够强大,正确的就是我!”
他一指卓无名,又道:“倒是你,说不清是黑是白,是正是邪,终有一日,你会同时为黑白两道所不容!”
卓无名平静地道:“你所说的,我又岂会未考虑过?但直到现在这一刻,我仍未曾为这种选择而后悔!”
阴苍道:“我倒有一个很好的建议。如今你在白道中声望如日中天,如果你能与我携手合作,在白道中作我内应,以你我之能,何愁天下不唾手可得?若是如此,我决不负你!”
卓无名道:“你无需多费口舌了。自从我清楚地看着自己之丑陋而猛然顿悟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立志要将当年与我一起犯下欺师灭祖之恶行的同门一一杀之,然后再以一死向师父谢罪。今日,存者仅剩你我两人,我愿与你一起自绝以洗清罪孽,你若不肯,你我之间,便无他话,只有一战了!”
“让我为老家伙自绝?你疯了吗?难道我会放弃这数十年来辛苦创建下的基业于不顾?难道我会抛却即将到来的千秋霸业?真是天大的笑话!”
顿了一顿,他冷冷地笑道:“自从你自废一臂之后,你本再无资格与我一战,但你终是一个曾做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之人,况且又是我的同门,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本就有杀你之意,如今知道你是夏戈,我就更不会放过你了。所以,这一战之后,你我可就是隔世为人了。”
卓无名哂然一笑,道:“我早已不是个拘于生死之人了。”
阴苍缓缓地踏上半步,沉声道:“你拔剑吧。你的右臂已断,我也不会用我的右手!”
言罢,他果真将他的右手背于身后!
卓无名目光一闪,忽然诡异一笑,道:“你可知道我的左手剑比右手剑更出色?”
阴苍眉头一跳,沉声道:“此言当真?”
卓无名不答反问道:“你说呢?我劝你还是不要盲目托大的好,若不是我的左手剑比右手剑更出色,我又怎么会那般轻易地自断一臂?”
阴苍若有所思:“无论你将这一点告诉我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小心从事。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说到这儿,他本已背在身后的右手已重新放下!
谁会明白卓无名说出此事的原因?
他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剑极宽,极厚,呈一种古朴深沉的灰色——几乎与他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是灰色的,包括他的衣衫,他所在的英雄楼……
也许,在他心中,永远都有一种无法抹去的灰色记忆?或是借此时时刻刻地提醒他自己不要忘记心灵中曾经有过的灰暗?
仗剑在手,卓无名转眼便似已换了一个人,一种无形的凌驾万物之气从他身上焕发出来,充斥于天地之间!
这不是杀气,但比杀气更让人有受压迫之感!
死谷中人神色都不由微微一变!当卓无名的目光扫过他们时,每一个人心中都会升起一种不安,一种类似于久处于黑暗之中,突然有一天被强烈的阳光照射时的不安!
阴苍心中杀意大炽!
因为,他无法忍受卓无名的凛然之气!这种气势,唯有心中坦荡之人方会拥有,他无法接受一个曾与他一起为恶之人能如此坦荡浩然!
而这一点,即使自己的武功再高,也是无法比拟的!
嫉恨最容易在相识的人中间产生,没有人会去嫉恨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阴苍的目光越来越冷,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仇恨之气全集中在他的目光之中!
而他的双手却在渐渐地发生着令人惊骇之变化!
他的双手先是变得通红,然后慢慢变成白色——不是灰白,而是银白色!
他的手竟已如同金属铸造,泛着幽亮的银白色光泽!
阴苍的十指慢慢收拢!
一种类似于金属摩擦的声音由他的双手传开!
这,还是人的手吗?
阴苍无需任何兵器,他的双拳便是惊世骇俗的兵器!
阳光照在他的双拳上,泛着眩目的光亮!
卓无名的瞳孔慢慢地收缩了。
不是骇怕,而是震惊!他明白了阴苍敢于向武林正道公开挑战,并非仅仅是狂妄!
他是有所恃的!
卓无名的剑缓缓上举。
他举得那么慢,仿佛剑尖上凝有千斤重压!
观者心中亦越来越觉得有如重石压着,且越来越沉!
倏地,卓无名手中之剑如同神灵附体般暴掠而起,化作万道眩目光练,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地卷向阴苍!
似乎已可囊括一切,粉碎万物!
空气受不了锐利剑气的切割摩擦,发出了惊人之“噼啪”声。
凌驾万物的剑气已将阴苍整个身躯罩于其中!
阴苍身子四周已是碎石四射,枯草落枝被卷得漫天飞舞!
死谷众人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唯有阴苍气定神闲!
就在他的身躯似乎便要被剑影覆没、被剑刃斩成千万碎片的一瞬间,只闻一阵暴喝,阴苍已冲天而起,右拳倏出!
“轰”地一声,俨然如同泰山崩溃般的一声巨响,阴苍右拳已径直向眩目剑影当头迎去!
“当”的一声,漫天光弧顿时无影无踪!阴苍一拳之下,竟将卓无名气贯长虹之一剑化去!
光芒乍收,倏而再现,却已凝成一缕寒芒!卓无名的剑如同一抹寒电般径取阴苍的心脏!
其疾其快,仿若已可返回流逝的时光!
死谷中人的心脏在这一瞬间都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仿佛卓无名之剑所刺向的不是阴苍一人,而是死谷的千百人!
这些年来,死谷寻常帮众根本没有机会见识阴苍的武功,因为无需阴苍出手,他属下的人已可以把诸事办得稳稳妥妥!
阴苍冷笑一声,双拳齐出!
凌厉拳风狂袭而出,在阴苍身侧形成一道无隙可乘之气墙!
卓无名力逾千钧、快比惊电之剑在闪掣千百次之后,竟仍是无法突破这道气墙!
偶尔几次剑拳相击,竟是如同金铁交击!对方的拳头,已是金刚不坏!
卓无名得到的是“平天六术”中的剑术,但他从未学过“平天六术”上的武功,在与牧野静风化解恩怨之后,他更是已将那册“平天六术”之武学经典交给了牧野静风。
他的剑法,完全是以空灵子平日教给他们的武学为基础,在以后的日子凭着他自己不凡的天分,加上心中有一种他人无可比拟的韧性,在这三十几年中,借着超人的毅力,自创出来的。
虽然他未看过“平天六术”,但先前已从空灵子那儿接受了不少“平天六术”中所蕴含的武学思想,所谓潜移默化,他的剑法及神韵,与“平天六术”中的剑术颇有相似之处!
就凭他能自悟一套剑法这一点,他也可当得“一代宗师”之称谓。
一声长啸!
阴苍已如鹰隼般掠空而起,暴喝一声:
“有——拳——无——心!”
他的拳影便极为杂乱无章地狂击而落!
但“乱”的只是表面现象!
因为“乱”,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心发意到!
因为“乱”,所以没有人能够判断出漫天拳影孰虚孰实!
“乱”到极致,便是“无心”!
既是无心之拳,又岂能捉摸得透?
卓无名身形腾走挪掠,快不可言!
但他终是无法闪过对方“乱”至“无心”的拳法!
“砰!”的一声,卓无名已被击中一拳!
卓无名只觉胸口剧痛难当,身躯便向后疾飘了出去!
长剑倏然指地,剑尖在地上拉出了一道耀眼的火花,去势顿时减缓!
再一沉腕,剑身弯如满弓,倏然一弹,卓无名已如利箭疾射而出,人剑合一,直取阴苍!
“还不死心!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魔拳灭世’吧!”
双拳暴出,隐隐有风雷之声!
拳风与空气相互撞击,竟有隐约之火星冒出。
卓无名强压胸中上涌的逆气,将体内真力提至极限!
无数剑芒之光弧穿射翩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圈,向对方霸道无匹的拳风迎去!
“轰!”
然后便听得金属断裂之脆响声!
卓无名的剑在对方惊天地泣鬼神的拳风下,竟然寸断。
一口血箭狂喷而出,卓无名已被震得倒飞出去!
落地之时,他踉跄了好几步,方勉强站稳身子!其脸色已是苍白得可怕,没有一丝血色!
不断有血丝从他嘴边溢出!
阴苍叹息一声,道:“你的左手剑不可能比右手剑更出色,如果你的右手尚在,也许未必会败。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骗我说你的左手剑比右手剑更出色?”
一个人若是突然失去了一只手,那他的身体势必难以保持平衡。
而一个使惯了右手剑的人,突然改用左手,他的武功不可能不大打折扣!
卓无名吃力地道:“你……不会明……明白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双足一点,已向谷外倒掠出去!
但他身上的伤势已根本无法让他实现自己的想法!方掠出不及一丈,他便如一只折了翅的鸟一般坠落!
又是一大口热血喷出!鲜血洒在了他的胡子上,其状悲壮至极!
死谷中立即有人欲上前拦截。
却见阴苍伸手一拦,道:“让他去!”
众人不解地望着他,却无人敢问,方才双方惊世骇俗的一战,已使他们心中有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他们自知对于卓无名这样的人物,他们根本不配杀他!
阴苍眼看着卓无名跌跌撞撞地向“死亡大道”走去,长吁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已明白他为何要设法让我以双手对付他了!但我却不明白穆风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使当今名满江湖的卓英雄这么做!他伤得这么重,按理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但现在我相信他在见到穆风之前,是绝对不会倒下的!”
他的眼中有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低声自语道:“穆风!穆——风!”
牧野静风刚刚赶至“死亡大道”与死谷接近处,便听得有人惊呼道:“叶姑娘回来了!”
牧野静风一惊,急掠上前,果见叶飞飞从死谷那个方向疾奔而来!
他急忙迎上前去,道:“叶姑娘,你是如何逃出死谷的?水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你有没有见到卓前辈?”
叶飞飞历尽劫难,九死一生,奇迹般地从死神手中留得性命,已是百感交集,思绪混乱!她一见牧野静风问起卓无名,顿时支撑不住,竟失声痛哭起来!
牧野静风神色大变!一种不祥之感顿时自心头升起!
他一把抓住叶飞飞的双肩,大声道:“叶姑娘,卓前辈他怎么了?你快说呀!”
他用力地摇晃着她的双肩,眼中有一种让人骇怕的光芒!
卓无名是为他而入死谷的!若是卓无名再有不测,牧野静风如何能够接受?
叶飞飞见他神色格外的激动——甚至有些疯狂——顿时清醒了不少,忙止住哭泣道:“我——我便是卓前辈救出来的,卓前辈他……他大约暂时还没有事!”
事实上最后这一句话,她自己都觉得没有底!
牧野静风目光一寒,道:“回去告诉范书,半个时辰我若不能回来,便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叶飞飞一把拉住他,惊然道:“穆大哥,你不能冲动!”
牧野静风沉声道:“放开我,我意已决!”
叶飞飞道:“卓前辈此去死谷自有他的打算,你怎可贸然入谷?若是你与卓前辈都有了闪失,‘死亡大道’之局面将会更难支撑!要救卓前辈,也得想个万全之策!”
牧野静风道:“卓前辈的用意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如果我去迟了,他……他会有不测的!”
叶飞飞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她几乎是喊着道:“你以为你进了死谷,便可以改变一切吗?”
牧野静风只觉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他突然脱口而出:“这儿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关?当初你冤枉了我,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又何需你来报恩?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就不会有人被死谷的人挟制而去!”
说完这些话,两个人都同时愣住了!
牧野静风仿佛从恶梦中惊醒一般,他不敢相信方才那么刻薄的话竟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叶飞飞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但她却仍未松开手,而是望着牧野静风的双眼,轻轻地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想让我放手,对不对?其实你心中并不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她的神情告诉牧野静风,如果他现在说一声“不对”,那么她的心将会因为这一句话而破碎!
牧野静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看着叶飞飞,缓缓地道:“让我去吧!”
叶飞飞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你若去了,便是辜负了卓前辈的一片苦心!”
牧野静风叹了一口气,伸出另外一只手来,伸向叶飞飞,他似乎是要替她理一理散乱在肩上的发。
叶飞飞没有闪开——甚至,她的脸微微一红。
然后,她便觉得后颈一麻,全身已无法动弹!她呆呆地望着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道:“得罪了。”
然后转身,对附近的几名霸天城中人道:“麻烦几位兄弟在我离开后解开她的穴道。”
几个人同时道:“穆公子,你还是与众人相议后再作打算吧!”
牧野静风拱了拱手,道:“多谢各位好意,如果我同意与他们商议,他们又岂肯放我?”
“不错,你本就不该这样独自一人闯进去。”
却是司如水的声音!
牧野静风一听是他的声音,不敢怠慢,身子一躬,便要掠出!
又听到另一个声音:“穆公子且慢!”
此声空灵清朗,让人一听,心中登时有澄明之感!
却是陌生得很!
牧野静风一愣,生生收住去势,蓦然回首,却见是一个七旬老者,仙风道骨,隐然有一种飘飘出世之感!
牧野静风一呆,惊疑地道:“前辈是……”
司如水插话道:“是我师父。”
牧野静风感到极为意外,他忙行礼道:“原来是悬壶老人,请前辈原谅晚辈的不知之罪!”
悬壶老人慈祥一笑,道:“穆少侠容貌骨胎非凡,将来必成大器!”
牧野静风道:“前辈谬夸了,不知前辈为何也要拦住在下?”
悬壶老人道:“穆少侠可知你若便这般去死谷,将是必败无疑?”
牧野静风一震,想了想,道:“胜负在天,我只求心安,若是卓前辈困在谷中,而我却坐视不管,那于心何忍?”
悬壶老人道:“老朽甚是佩服穆少侠与卓大侠肝胆相照之心,只是穆少侠难道不希望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吗?”
牧野静风没想到悬壶老人会出此言,忙道:“请前辈多加教诲,若是能除去阴苍,晚辈万死而不辞!”
这时,范书与耿秋、戴可也已赶至,范书将叶飞飞的穴道解开了。
悬壶老人道:“此事关系着一个重大的秘密,这儿不是议事之处。”
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只有悬壶老人、司如水、范书、耿秋、戴可、叶飞飞、牧野静风等几人。
悬壶老人道:“诸位见谅,并非老夫卖关子,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轻易说出。因为也许铲除阴苍,便在此举了!”
众人相顾一眼,都颇为吃惊!
眼下局面,要想铲灭阴苍,谈何容易?但悬壶老人悬壶济世,医德医术皆是无人可与之相匹的,其地位之尊崇,不在武林七圣之下,只是武林七圣还讲求武学,而这一点,悬壶老人则相对弱些,才未成为“武林八圣”,所以按理来说,他也不会信口雌黄。
范书站起身来,慨然道:“若是前辈有除去阴苍之策,晚辈也愿为之肝脑涂地!”
悬壶老人摇了摇头,道:“此计只有穆少侠方可行之!”
范书“哦”了一声,有些遗憾地重归于座。
悬壶老人道:“穆少侠,你曾入过一次死谷,对不对?”
牧野静风点头应是。
悬壶老人道:“穆少侠天赋奇禀,连阴苍也对你格外赏识,所以他便设下一计,让穆少侠不得不从他之命。”
牧野静风肃然道:“晚辈怎么会这般没有骨气?”
悬壶老人道:“你且莫慌,你是否中过名为‘源恶’之毒?”
牧野静风一惊,道:“前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司先生……”
悬壶老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徒儿告诉我的,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这毒本就是我下的。”
“咣当!”一声,司如水手中杯子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
悬壶老人看着他的徒儿,苦笑着道:“难道你还信不过为师吗?”
司如水愧然道:“师父此举莫……莫非另……另有深意?”
悬壶老人颔首道:“穆少侠所中的毒其实是阴苍所下,而这一份毒,却是由我提供的,他故意设法让我徒儿与卓大侠在穆少侠毒发时到场,为的就是要两人出手救治穆少侠。”
众人此时都已被悬壶老人所言深深吸引,一时屋内只存在悬壶老人一个人的声音。
此时众人心中都在暗自嘀咕:“阴苍为何既要毒杀穆风,又要让司如水救他?悬壶老人既然知道药的用途,为何还把它提供给阴苍?阴苍又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周折特意用悬壶老人的毒药?”
一时云里雾里,难辨难分。
悬壶老人道:“此‘源恶’我徒儿自然识得,而且也知道解法,因为我以前便与他说过,他会告诉卓大侠此毒有一味药必须用死谷巫姒的‘忘情水’,或用东海素女门掌门人秦楼的‘九醉香狐’之精血。而江湖中人又有几人真的见过秦楼及她的素女门?所以为了救人,卓大侠一定会去向死谷巫姒求得解药。”
听到这儿,众人心中已有一点明白过来了。
悬壶老人继续道:“然后死谷便给了已做过手脚的‘忘情水’,我徒儿用它调成的解药,只能暂时保住穆公子无忧,但一个月后,必定会全身经脉尽爆而亡!”
范书“啊”了一声,失声道:“那穆公子他……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众人心道:“他倒是颇具热心肠,听得此事,竟惶急致此!”
悬壶老人接着道:“阴苍便欲以此要挟穆少侠,让穆少侠为之效命。否则,他便不给穆少侠解药,每隔一个月,他给一次解药,如此一来,穆少侠岂不是永远都无法摆脱他呢?”
牧野静风冷哼一声,道:“死又何足惧?我怎肯受他胁迫?”
司如水极度吃惊地望着他的师父,道:“师父,你……你……”他心中不满师父把毒药给阴苍,但师恩如山,指责之言,又如何能说?
一时只觉内心隐隐作痛!
悬壶老人道:“诸位莫慌,事实上我亦在‘源恶’上做了手脚,以我徒儿配的药,已完全可以将穆少侠体内的毒性尽去!”
范书眉头一挑,喃喃地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一时竟有些走神了。
司如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阴苍为何会相信师父?”
悬壶老人道:“因为他认为为师不可能不遵照他的意思去办此事。”
叶飞飞忍不住插话道:“前辈此话怎说?”
悬壶老人道:“因为我身上已中了他属下‘毒美人’巫姒下的天下至毒之物‘月蚀’!”
司如水失声道:“师父其实早已可化解此毒,对不对?”
悬壶老人摇头道:“中了此毒,如果得不到解药,每当无月之日,便会全身如同万箭穿心,肝肠寸断,其痛苦非言语所能形容,而到了月蚀之时,便会骨骼尽裂而死,因此称为‘月蚀’!可惜老朽尚不能解开此毒……”
牧野静风失声道:“那岂非……”
悬壶老人道:“老朽之所以没有在中计之后立即自绝,就是为了能以我朽腐之躯,助武林同道除去阴苍!在阴苍看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所以他认定了我为了一条老命,会不折不扣地为他办事。我便明着顺他之意,趁机暗做手脚。现在,他一定认为他可以顺利控制穆少侠了,所以才特意将二位姑娘擒去,再以书信相约,为的就是这一点。一旦他控制了穆少侠,然后让穆少侠打入武林正道内部,以穆少侠之武功心智,对阴苍来说,岂不是如虎添翼?”
他笑了笑,接着道:“当然,穆少侠会取义成仁,不可能为他利用。但现在的关键是穆少侠体内并未中毒,穆少侠便可借此机会假装中毒,那么阴苍必有所恃,自然不会防犯穆少侠了,如此一来,穆少侠借机发难,岂不是可取了阴苍之性命?”
司如水听到这儿,不由高兴地道:“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突然,他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妥,先是一愣,一转念,忽然明白过来,急忙转身,对其师道:“师父,那你身上所中之毒,又当如何?”
悬壶老人淡淡一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为师已七十又二,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能以为师的朽木之躯,为天下换得安宁,实乃为师之幸!”
言罢,他缓缓起身,对牧野静风道:“穆少侠,老朽告辞了,望穆少侠能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牧野静风怆然道:“前辈!”声已哽咽,无法成语!
司如水“扑通”一声跪在悬壶老人脚下,抱住其双腿,痛哭失声道:“师父!师父这一去,徒儿又怎能独活于世间?”
其声悲怆,让人不忍多听!
悬壶老人慈声道:“傻孩子,为师是被阴苍所害,你怎能不替为师报仇?”
司如水已是三旬开外,但在师父眼中,他永远都是一个孩子!悬壶老人故意将为他报仇之事托付给司如水,便可使司如水无法随师同死!
司如水哽咽道:“好,徒儿便待阴苍死后,再追随师父而去!”
悬壶老人道:“不可!为师此去,将游历大江山川,以为师药学之修为,也许能觅得解毒之药,若是为师毒性已除,而你却有了不测,那岂不是冤枉?以后我仗谁来赡养?”
司如水心知其师所说的一切,全是为了让自己无法殉身,念及师父恩情,顿时悲从心来,号啕大哭!
悬壶老人向众人拱了拱手,径自飘然而去!
众人齐齐跪下,悲声道:“前辈保重!”
悬壶老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
就在这时,已有霸天城弟子飞速赶来,远远便道:“报城主!卓前辈回来了!”
众人没想到卓无名竟能活着回来,一时又惊又喜!
但是当众人见到卓无名时,心中的惊喜成份立即化为乌有!
卓无名虽然仍然站着,但谁都可以看出他是凭着超越常人想象的毅力站着的!在他的身后,是一路的血迹斑斑!
当他的目光落在牧野静风身上时,开口道:“穆……公子,阴苍的武……武功之高,在……我等想……想象之外!我……我本想……本想……”
几乎每说几个字,便有一股鲜血自他口角涌出!
牧野静风忙道:“前辈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是想在我之前与他一战,希望能够看出其破绽,为我所用,对不对?”
卓无名苦笑了一下,道:“可惜……可惜我……我并未看……看出!”
牧野静风忙趋步上前,双掌抵于他的后背,一边将真力源源送入,一边道:“我们已有一计,定可杀了阴苍,你不要再说话了!”
司如水也赶紧从怀中掏出二粒银白色的药丸,道:“前辈快些服下。”
卓无名吃力地摇了摇头,道:“穆……公子,你说……我……我这一辈子,究……究竟……究竟是人……还是鬼?”
牧野静风心中一紧,道:“天下谁人不知卓前辈是一个顶天立地之人?”
卓无名“哇”地喷出一大口热血,声音更弱了:“我想……想知道你……你心中真实的想……想法。”
牧野静风噙着泪道:“在我心中,卓英雄前辈,是一个真正的人!”
卓无名的脸上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以极轻极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叹……年……华……一瞬,人……人鬼两……两分明!”
突然,双眼一闭,他那伟岸的身躯已向后轰然倒下!
众人分明感觉到,在他倒下之时,响起的声音便如一座巍峨之山倒塌一般!
在这一瞬间,牧野静风想到了他在英雄楼所听到的那首词:
“叹年华一瞬,人鬼两分明,谁信逝者亦可追?笑煞多少人!”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竟难栖,终是一过客!”
牧野静风心中默默地道:“我知道你的内心只有在死后,才会真正的安心,在你看来,死已是一种解脱,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原谅过自己!”
人生是否真得有许许多多的阴差阳错?牧野静风无疑已是最了解卓无名内心世界的人了。可他们本是有着只有用血与生命才能化开的矛盾!
牧野静风对司如水道:“逝者已去,我们不妨让一些东西也随它永远地离去吧。”
司如水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明白牧野静风的意思,牧野静风是想让他保守有关卓无名过去的秘密。
牧野静风又对范书道:“我不能辜负悬壶老人的期望,所以我必须进入死谷去见阴苍。卓前辈的后事,便拜托范城主了。”
范书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惜阴苍只愿见你一个人,否则我一定要与你同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可要自己保重,半个时辰你若未出来,我便杀入死谷去接应你!”
牧野静风道:“有悬壶老人之计相助,我可攻得阴苍措手不及,成功的把握应该相当大。若是阴苍一死,其谷中的他人若想要困住我,并不容易!”
范书与他击掌道:“祝你马到成功!我静候你的佳音!”
牧野静风双手抱拳,向众人各施一礼,霍然转身,向死谷而去!
当牧野静风的身影消失于死谷谷口时,范书道:“诸位分头回去准备一下,随时都要接应穆公子!”
言罢,他又对身边一名弟子道:“将孙密找来见我。”
一僻静无人处。
范书与孙密并肩而立。
范书道:“你觉得霸天城内留多少人马,便可保住无事?”
孙密道:“霸天城方圆五百里之内,唯有死谷势力强过我们,而今我等在死谷之外,那么再没有其他帮派可以在三日之内,进攻霸天城。”
范书道:“可莫忘了死谷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从目前形势来看,也许穆风此行,真的会有所收获……”
孙密道:“是不是要设法告之阴苍?”
范书笑了笑,道:“不,我与阴苍私下结盟,他的目的是除去英雄楼,而我呢?自然也有我的打算。可是如今情况有变,突然杀出一个悬壶老人来。依我看,阴苍所掌管的势力这些年来虽然日渐高涨,可惜他把自己的实力暴露过早,已招来天下人共恨,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与他结盟,完全是权宜之策,同床而异梦。在他很可能会失败时,我要做的只能是落井下石!”
他目光一闪,沉声道:“传令霸天城内只留五百人,其他人马火速赶到‘死亡大道’中来,一旦牧野静风杀了阴苍,我们便一举攻入死谷,如此一来,我霸天城势必声威大振!”
孙密有些担忧地道:“即使如城主所说,我霸天城能来此处的总共也不过一千五百人,加上青城、雪城人马,也不及二千。而死谷中人,当在五千之上,以二千人马对付五千人马,只怕未必能取胜!”
范书淡淡一笑,道:“阴苍一死,死谷中人自是斗志大减,人多又有何用?”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地道:“却不知穆风他到底能不能成功?”
他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道:“速写一封信,上书:霸天城已增兵‘死亡大道’,不知阴谷主有何定夺?”
孙密不解地道:“城主这是何意?”
范书一笑,道:“我自有定数,你写好后便用信鸽将此信送出,要小心些,休得让他人发现。对了,霸天城增派人马必须分作数批,依次赶来,且要大张声势,不可偷偷摸摸。”
孙密虽然不解范书的用意,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范书的谋略已深为佩服,当即依言而办。
牧野静风进入死谷,没有任何人会拦阻,这是阴苍的命令!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这是杀阴苍的绝好机会,但愿上天能助我一臂之力!
牧野静风在死谷最核心层的那间戒备极为森严的屋子里见到了阴苍。
牧野静风已发现这间屋子四周有不下百名顶尖高手!
也就是说,即使他杀得了阴苍,想要从这儿脱身而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这有些遗憾,但杀阴苍才是最重要的!
如能在这数月之内完成师祖的心愿,已是极为幸运了!
屋内只有阴苍一人!
这是因为他的自信。同时,更因为他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
他希望牧野静风成为他的致命秘密武器。
牧野静风一跨入屋内,房门便被人带上了。
屋子并不算小,但因为有阴苍与牧野静风同时存在,却似乎一下子变得格外拥挤狭窄!
他们两人,本就是无法共存于一个空间的!
就像水与火那般无法共存!
两人默默对视了有一袋烟的工夫!目光相碰处,宛如有火星冒出!
然后,牧野静风开口了:
“水姑娘在什么地方?”
阴苍道:“她很好,我知道你会为她而来的。”
牧野静风冷冷地道:“不仅仅为她,同时也为你而来,因为我要取你的性命!”
阴苍诡异一笑,道:“你我之间,也许有别的路子可以走,比如……我们可以合作!”
牧野静风神情肃然道:“绝无可能!”
阴苍道:“为什么这么自信?也许当我告诉你某个事实时,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牧野静风傲然一笑。阴苍继续道:“难道,你未曾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吗?”
牧野静风警惕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阴苍道:“你是否服用过我死谷巫姒的‘忘情水’?”
牧野静风道:“是又如何?”
阴苍得意地一笑,道:“既然你已承认服食了‘忘情水’,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药中做了手脚,此时的你,体内已潜伏有剧毒,从中毒之日起,一个月内如得不到解药,你将经脉尽爆而亡!”
牧野静风心道:“果然与悬壶老人说的一模一样!”
口中却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阴苍叹了一口气,道:“可这是事实,你不妨以内家真力冲击‘气海穴’试试!”
牧野静风不屑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样的伎俩!”
当下,他便提运真力,然后向气海穴冲去——这一切,全是做给阴苍看的,他深知阴苍老奸巨滑,如果戏演得不够真切,只怕会有露馅的危险!
便见他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神色剧变,惊骇地道:“这……这是为何?”
为了加强效果,他甚至以内力逼出一头细密的汗水来,眉头深深锁作一团!
阴苍仰天长笑!
牧野静风咬牙道:“用这等手段,算什么英雄?”
阴苍戛然而止,道:“英雄?不错!我根本不是英雄,我亦从未打算做什么英雄,英雄的下场总是可悲的,比如卓老儿,如果他不是一心想当什么英雄,也许现在他还是好好地活着!”
顿了一顿,又道:“所谓的正义侠道全是虚伪的,权力与地位才是真实的东西!”
牧野静风的手按在剑柄上,缓缓拔剑。
阴苍很平静地看着他,用那种胸有成竹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相信世间真的有不怕死之人。
何况,牧野静风应该明白他自己就算出手了也未必能杀了阴苍。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牧野静风拔剑的速度很慢,慢得让人怀疑他的剑是否已与剑鞘锈作一处!
他目光中的凌人杀意却在一点一点地减弱,阴苍发现牧野静风的喉节滑动了一下,似乎在费力地咽下一口口水。
这绝不是一个绝世高手在临战前应有的动作!
绝世高手在出手之前,他的所有精气之神乃至情感、思想都是集于一处。在那一时刻,他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出招。
而多余的动作,哪怕仅仅是细微如咽唾液也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但牧野静风却有了这种本不该有的动作!
这只能说明他的内心深处有了矛盾与动摇——察觉到这一点,阴苍的嘴角处不由挂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已完全相信自己的计划即将成功!牧野静风会成为他座下最出色的一员战将!
他知道人的心灵便如江河之堤一般,只要有一点点的缺口,便会越冲越大,最后整个大堤便完全崩溃!
比如姬冷,当年也曾与牧野静风一样怀有一腔热血与所谓的侠义之心,但他终是被阴苍的邪魔魅力所折服,成了如今阴苍最为得意的心腹战将。
现在,阴苍便在等待着牧野静风心灵中出现一个缺口。
在剑身即将脱离剑鞘前的一瞬间,牧野静风的动作凝住了!
阴苍的心中一阵狂喜!但他绝不会把这种心情表露在脸上,否则很可能会刺激牧野静风的斗志!
牧野静风的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光芒。
终于,他开口道:“我有三个要求。”他的声音已有些嘶哑。
阴苍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他点头道:“你说吧。”
牧野静风道:“第一,先放了水姑娘。”
阴苍未加任何思索,便点头应允。
接着,便见他拍了拍掌,姬冷应声而入。
阴苍道:“立即放了水姑娘。”
当年他为了笼络姬冷,连自己手下的护法也不惜杀之,何况现在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水红袖?再说他将水红袖擒来,其目的本就是为了牧野静风。
一旦得到了牧野静风,他便可以让牧野静风潜回白道内部,在这一点上,牧野静风所能起的作用是他人无法替代的!
一个连卓英雄都可以二次为之做出重大牺牲的年轻人,江湖中人怎不对他刮目相看?
姬冷看了牧野静风一眼,恭身而退。
牧野静风又道:“我不希望此事让江湖中人知道。”
阴苍同样是立即答应下来了:他本就不会让江湖中人知道此事,如今的牧野静风在江湖中已是名声鹊起的少侠,他可以借此身份为死谷做许多事。
阴苍道:“那么,第三件是什么事呢?”
牧野静风“铮”的一声收回了剑,他道:“我要得到可以化解一年毒性的解药。”
阴苍在极短的时间里转念无数。
他心想:“难道他是希望能在这一年内把自己所中的毒化去?这并非绝无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我只需及时将悬壶老人除去,他要化开此毒就更是困难了。再说这一年中,他一定会为死谷做出不少事。这便可以成为我心中的把柄,因此到时就是骑虎难下了。”
当下,他应允道:“我答应你的条件,但现在我身上只有三个月的解药,你先将它服下,剩下的我立即让人送来!”
言罢,他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皮囊,小心地打开木塞子,然后从里面倒出三粒紫色的似乎有些透明的药丸来,道:“这便是解药,你自己来取。”
他伸出手,将药丸摊在手心。
牧野静风走近阴苍,似乎便要去拿,但忽然改变了主意,收回手来,道:“将药丸放到桌上即可。”
阴苍一笑,他想对方定是担心自己在给药的时候乘机发难,于是便依言将三粒药丸放在桌上。
牧野静风神情颇为警惕,似乎对阴苍心存戒备,他的手甚至是握在剑柄上的。
为了打消牧野静风心中的顾虑,阴苍使自己全身心地放松,他不希望让牧野静风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以免前功尽弃。
牧野静风微弯身形,拾起桌上的三粒药丸,看了看,忽然道:“如果这并不是真正的解药,而是剧毒之物,我服下之后,岂不是中了你的圈套?”
阴苍一怔,正待开口,牧野静风却又道:“我相信你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伎俩骗人。”
言罢,他手一扬,三粒药丸便落入他自己的口中。
阴苍终于松了一口气。
几乎便在这时,牧野静风的剑突然如电一般闪射而出!
出手便是一招“魔消道长”!
阴苍顿时有遍体生寒的感觉!牧野静风的剑势所能攻击的方位已不仅仅是对手的身躯,还有对手的心灵!
而阴苍为了打消牧野静风的顾虑,他当然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全身放松,面对牧野静风突如其来的攻击,顿时陷入被动之困境!
重重剑浪,如风起云涌般向阴苍卷去!室内顿时光芒闪烁,劲气狂飚!
阴苍的身躯便如同一片毫无分量的羽毛,顺着剑势飘飞!
牧野静风决不会失去这等先机,他那举世无双的“平天剑法”绵绵密密而出,不留一丝一毫的间隙!
阴苍一直没有反击的机会!因为牧野静风的剑已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再配以他独步天下之轻功,使得他的攻击便如水银流泄一般,只要对方有一丝可乘之机,他便可乘势而入!
但阴苍终究是阴苍!他的武功之高,远出牧野静风的想象!
当牧野静风攻至第四招的时候,阴苍竟在对方似乎要席卷一切的剑势下缓过劲来,开始反击!
拳风如啸!
牧野静风惊骇地发现对方的拳术远在自己拳术之上——尽管阴苍所练的极可能就是平天拳术,与他的拳法同出一辙,但阴苍的拳法之精绝凌厉,显然已超出了牧野静风已领悟的范围!
两人在室内倏退迅进,疾快无伦!转眼间,两人已激斗了百多招!
屋内物什已在剑气拳风中四散纷飞!瞬息之间,屋内已是一片狼籍!
阴苍又惊又怒,沉声喝道:“小子,难道你不怕三个月后血脉尽爆而亡吗?”
牧野静风长笑道:“老贼,便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没有说出实情,是担心自己如果胜不了阴苍,事后阴苍势必对悬壶老人有所不利。虽然悬壶老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牧野静风不可能再去连累他。
阴苍吃亏之处便在于他的拳法大多是已为牧野静风所熟知的,所以无形之中,牧野静风便几乎有一种“未卜先知”的优势了。
好在他自己的天分资质极高,已从“平天拳法”中挖掘捉摸出了其他的一些东西,因此他方可以勉力与牧野静风平分秋色!
阴苍不知内情,见牧野静风对自己的绝世拳法竟并不畏怯,心中惊惑不已。
“轰”的一声,整间屋子终于承受不起两个绝世高手的先天真气的汹涌激荡,轰然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