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可以碰它?”“用你的手握住它。”希望伸手接过宝剑,它比想象中重多了。“握住剑柄。”河洛指导她。希望把手移到那黑白相间的剑柄上,剑尖立刻坠到地上。“等你可以举起这把剑,我就教你怎么使用它。”宝剑看起来异乎寻常地重,希望的心也一样沉重。“是的,大宗师。”“你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希望尴尬地别过头。文成武士从不怀疑自己或导师。“它实在太沉了,大宗师。”

“确实很沉。而且你还要练很长时间才能足够强壮。我估计要花上几年。不过我向你保证,暗淡·希望。等你可以像我这样挥剑的时候,你将会成为一个令人生畏的战士。”

一个令人生畏的战士。希望认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剑时,她便明白到,她就是需要成为那样的人。不管要花多少时间,路途有多艰辛。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暗淡·希望的训练开始见效了,尤其在力量和肌肉方面。为了避免兄弟们怀疑,河洛尽可能多地给她安排了一系列高强度体力活。现在,她要搬酒桶,修理家具,为造革师父展开兽皮,甚至还要协助文成兄弟们干干铁匠活。有的时候,河洛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事情了,就让希望去把石头从东边搬到西边,再从西边搬回东边。

很多兄弟都以为河洛开始厌烦希望了,就跟他们自己一样。这不是河洛所希望的,但不是所有的兄弟都那么容易上当。

一天下午,河洛一个人在练功房里习武。阳光透过敞开的滑门照射进来,把河洛的影子映在地板上。河洛挥舞着沉重的木剑,缓慢而平稳,呼吸完美地随着动作起落。对于河洛来说,练剑与冥想其实并无二致。

“我可以和你一起对练吗,大宗师?”莱克洛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木剑,肩膀宽得几乎有门口那么宽。

“可以。”河洛说着,做完了最后的动作。他平静地把剑立于胸前,然后平静地呼吸了一口,算是完成了整套动作。他转过身,面向莱克洛克说道:“来吧。”

莱克洛克把剑举过头顶,冷不防地冲向河洛,河洛随即把攻击挡开。木剑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河洛笑了。“你总会用这招攻我不备。”“终有一天,这招会奏效的,大宗师。”莱克洛克说,“等它奏效时,就是我领导武僧团之时。”说完,再挥出一剑。

河洛再一次挡开。“你如此急切地想领导武僧团,是要做什么事情吗?”

莱克洛克展开了一系列猛攻,但都被河洛挡开或避开了。“我要带领大家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我要让我们再次成为帝国里备受敬重和畏惧的武僧团。”

“如果尊重和畏惧是你所追求的,你已经在兄弟们身上得到了。”河洛说。莱克洛克继续进攻,一边挥着剑一边说:“我还想得到力量。还有名望。”

“力量的话,我能够理解。”河洛回答着,挡下每一次攻击。“为了保护珍视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渴求力量。但名望?名望什么都给不了你,除了烦恼。”

“你说得倒轻松,狡猾者河洛。你将会成为一名伟人,这是板上钉钉的。我都开始要怀疑,你把我们都留在这里,是不是就是为了不给我们机会超越你?”

河洛的眼神变得犀利,开始由防转攻,他使出一连串攻击,让莱克洛克几乎招架不住。“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一旦我们与皇帝产生矛盾,我们只能选择自我放逐或者揭竿起义。难道你想我们跟皇帝和他的生物法师正面对抗吗?帝国会天翻地覆的。”

莱克洛克用更猛烈的进攻反击。“我们还可以选择加入他们。世道变了,老头。我们必须改变。适者生存啊。”

河洛俏皮地笑了笑。“你不觉得我们正在改变吗?”

两人又来往了几个回合,大家都不说话。木剑撞击的声音在练功房里回荡。

“你最近在用苦力活来惩罚那个丫头,”莱克洛克说,“大家都以为你不喜欢她了。但我知道你不是,大宗师。”

“繁重的工作可以让人忘却沉重的心情,”河洛说,“我认为她能在苦力活中找到平静。”“你老了,心变软了。”“我变仁慈了,”河洛说,“这不同。”

莱克洛克后退一步,放下木剑。“我知道你别有用心,狡猾者河洛。而且是跟那个丫头有关。”“你说得没错。”河洛说,“我在救赎我的灵魂。”

河洛一直都是有话直说的人。很多次,他会说一些连自己都不确定的话,直到说出来之后才知道那是真话。而他之所以被人们称为狡猾者,是因为他总能让别人意外,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因此,当他对莱克洛克说暗淡·希望是自己的灵魂救赎之前,其实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就在他说出来那一刻,他就知道确实是这样。

那天晚上,河洛带着希望来到了那岩石岸边。他们穿着拖鞋,站在狭窄的沙滩上。海风呼啸,吹得他们的黑袍猎猎作响。他们看着粗糙的黑岩石半隐没在黑暗的大海之中,被巨大的海浪不断冲击着。

“好冷啊,大宗师!”暗淡·希望双手环抱,但还是冷得发抖。她的蓝眼睛滑稽地瞪得大大的,河洛忍俊不禁。“是啊,孩子,确实很冷。你知道为什么吗?”

希望皱起淡淡的眉毛。“什么意思,大宗师?”“为什么会这么冷,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噢,那是因为现在是冬天,而我们在南方群岛,帝国最寒冷的地方。”“正确。那如果我们坐船去北方,又会怎样呢?”“会慢慢变暖?”

“是的。你的知识掌握得很好。那么,如果我们要坐船,怎么才知道哪里是北边呢?”“通过观察太阳确定。它从东方升起,往西方降落。”“那如果我们在晚上出发呢?”河洛指着那黑紫色的天空。“我……不知道,大宗师。”“通过观察星象。你没有学习天文学的书吗?”“我还没看,”希望承认,“我以为它……不重要。星星们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等你读了天文学的书后,你就会学到星座。星座是天空中永恒不变的图案。看那里。”他指了指天空中聚成五角形的星群。“那个是勇者萧克的铁拳。还有那里。”他又指了指聚成一小簇的星群,后面跟着一条由星星组成的细线。“那个是巨蛇。还有那里。”他指向一大簇星群。“那个是克拉肯海妖。”然后他转过来面向希望,“学会这些图案,记住它们。它们会指引你。”

“是我们,大宗师。”希望纠正道,“它们会指引我们。”“当然。”河洛说。希望凝视着那闪烁的夜空。河洛知道她正在琢磨着什么,所以默默地等着。“我之前看到过一个符号,大宗师。一个有八条尾巴的黑色椭圆。它看着像一条乌贼,又像是海妖。带我过来的船长说,它是生物法师的标志。”“他说得没错。”河洛平静地说。

希望点点头,仍旧凝视着天空。“什么是生物法师,大宗师?帝国的史记经常会提到他们,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他们是魔法师吗?还是圣人?”

“他们是某种科学家。生物学的奥秘派。他们可以改造生物。”

“怎么改造?”

“使它们变得更大,或更小。比如说,在以前,鼹鼠的体型是比老鼠小的,你知道吗?”希望摇摇头。“生物法师可以让生物发展,也可以让它衰退,或者完全把它变成另外一种东西。”“那,生物法师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为皇帝做事,不管是好事坏事。”“那文成武僧团不也是为皇帝做事的吗?”希望问。“我们侍奉的对象是帝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生活和习武的原因。远离皇宫,远离里面的腐败和权力游戏。一个皇帝也许会很昏庸很残暴,但帝国重于皇帝,它值得我们去一直保护它。或许,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你将会成为扶正帝国道路的那个人。”

希望看着河洛。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和训练,她的眼神温柔了许多,但现在,它又变得深沉、冰冷,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我的父母还有我家乡的所有人被一个生物法师杀死了。”

“我知道。”河洛说。

“我想杀掉皇帝的一个仆人,这样是不是错误的?”

“文成戒律是怎么说复仇的?”

暗淡·希望闭上双眼,仿佛闭着眼就能看到戒律一样。“复仇是一个文成武士最神圣的使命之一。不论迟早,都必须带着荣誉完成它。面对仇人时,武士必须自报姓名,并询问对方的名字。他必须说明复仇的原因,并允许仇人武装自己。只有杀死仇人,复仇才算真正完成。如果复仇失败,则宁愿死去也不带着耻辱苟活。”

“你愿意遵从这条戒律吗?”河洛问。希望站在那里,依然紧闭双眼,任由海风拽动着自己的头发。“我愿意,大宗师。”

“那么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6

一个月后,海盗女王莎蒂开始声名大噪。这时,已经很少有游艇出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帝国的巡逻舰。相比之下,那些军舰体积庞大,船速较慢,所以野蛮之风号轻易就能摆脱它们。现在的问题是,莎蒂他们要寻找新猎物了。

“我们可以去抢商船。”一天晚上,失踪芬恩提议道,语气也不是很肯定。他和莎蒂坐在船头,看着艳红的落日降下海平线,互相分享着一瓶酒。

“是啊,那些货船又旧又大,”莎蒂满怀期待地说,“简单得很。”

“得手是容易,”芬恩说,“但我们要把货物往哪儿搁呢?再说,要想找这些船,我们就不能再呆在近海了,必须要去更远海的地方,但那里有皇家海军等着我们。”

“好吧。那有没有小一点的货船?在近海附近航行的?”

“往北一点我们也许能碰点儿运气。在辐射港和堕落谷,经常会有很多值钱的东西进进出出。不过我也不是很熟悉那些海域。会碰到什么谁也不知道。”

“都走到这里了,我们还怕什么。”莎蒂说,“再走远一点又何妨!就这么定了!”

第二日,他们便从海岸起航。那天早上可谓危机四伏,东边有钥匙镇的军营驻扎,西边沿岸则潜伏着帝国的护卫舰。但莎蒂他们处于顺风,船走得飞快。到了下午,他们已经躲过了帝国海军最密集的地方,顺利地到达了堕落谷。那是一个平静而富裕的地方,有钱人都住在这里,坐拥着一栋栋华贵宅邸,像蜘蛛网一样延伸开去。大多数宅邸都建在内陆,从海上根本望不到,但偶尔总会有那么几座就建在海边。莎蒂迫不及待地拿出望远镜,看看那些建在海边的豪宅。

“我家里要是能看到这样的景色倒还不错,”失踪芬恩说,跟往常一样站在船舵旁边,“在那里看日落肯定特别棒。”莎蒂收起望远镜,耸了耸肩。“从这里看那些房子也很棒。我在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可以偷的。”“那有吗?”“当然有啦。不过所有的房子都装了铁栏杆,而且每一栋房子都延伸到海面,想爬上去应该很难。”“而且很可能还会有保镖。”芬恩说。“确实是。所以我们还是找些朴素点的目标吧。”

晚上的时候,他们来到了辐射港。他们并没有停靠在港口,而是在北面的一个隐蔽的小入海口抛锚了。“你不是说不熟悉这片海域吗。”莎蒂说。“我是说我不是很熟悉。”失踪芬恩说,“我之前在一些来堕落谷交货的船上待过,他们也不想被那些皇军港检发现。”第二天早上,鸟笼艾佛利发现了一艘只比野蛮之风号大一点点的商船,正从辐射港向北出发。“起锚出航,”莎蒂说,“注意保持距离,直到远离海港。”商船继续沿着海岸向北行驶,一直来到新列文的北端,便改变航线向东北方航行。

“她要驶向敞水区了,”失踪芬恩说,“我们最好尽快跟上,不然很容易受到皇军护卫舰的攻击。我们这艘船恐怕是挨不了几炮就完蛋了。”

“张开艏三角帆!”莎蒂喊。现在她已经跟芬恩学了不少航海的术语。

斯宾纳展开前帆,帆随即鼓胀起来,船速马上上来了。

莎蒂用望远镜看着商船。“他们也张帆了。看来我们被发现了。”

芬恩咧嘴笑了。“我们要追赶吗,莎蒂船长?”

“那还用说,失踪芬恩。”

他们追逐了近一个小时,一直驶出到遥远的海域,回头望去,新列文已经变成了海平线上的一个黑点。虽然两艘船体积相近,但商船上货物太多,拖慢了他们的速度。野蛮之风号一点一点地追上了它,随即便用抓钩抓住了商船。莎蒂他们发现,船上并不是见惯的歇斯底里的富翁,而是一帮强壮的水手,还武装着短刀,棍棒和尖矛。

“终于啊。”莎蒂抽出弯刀。“能好好干一架了。失踪芬恩,我的船交给你了。红眼,留在舱里。其他人,跟我上!”

战斗打得粗暴,也结束得很快。维尔吉肖用木棒四面乱打,打得水手们脑浆横飞,膝盖破碎。鸟笼艾佛利双手各执一刀,对着软脖子、肚子和腹股沟这些脆弱部位,一进一出,干净利落。公牛麦基挥着巨斧,把靠近的手啊头啊都一一砍掉。斯宾纳则用长矛在每一个水手身上各开了一个洞。在他们的中间,莎蒂挥舞着弯刀,一遍又一遍。不管这些水手有多强壮,他们仍然不是这帮来自天堂圆环、锤子角和银背镇的流氓的对手。

“你们将会被吊死!”商船船长尖声叫喊着。他身材矮小,脸庞通红,留着一小撮胡子。他一直躲在货舱里,直到被公牛麦基和斯宾纳发现并拽了出来。

“是这样吗?”莎蒂问道。

“这些香辛料是运去斯通匹克的!是给皇帝用的!”

“你说皇帝是吗?”莎蒂装出一副折服的模样。“那么,劳烦你帮我海盗女王莎蒂捎个口信给他呗。”她对公牛麦基和斯宾纳使了个眼色,“按住他。”

两人咧开嘴笑了,二话不说把船长按在甲板上。船长绝望地扭动,却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