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人撒腿便在巷子里飞奔起来,留下暴怒的船长还在大声诅咒。他们跑了好几个街区,最后在一个拐角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咧着嘴朝对方大笑,像疯子一样。

“你,”菲勒举起手指在红眼脸前摇了摇,“简直是个疯子。”红眼喜欢菲勒说他是个疯子,笑得更开心了。“你说得可能没错,但战利品是我的喽!”他把那卷衣服举得高高的,十分自豪。“你要这些东西来干啥?”“这是给莎蒂的。我们要离开天堂圆环了。”“离开圆环?”菲勒不解地盯着红眼。“莎蒂搞到了一艘船,我们要当海盗了!”“海盗?像戴尔·贝恩一样?”“当然了!像戴尔·贝恩一样!”红眼说,看上去对自己十分满意。

他握住菲勒的手。“好了,兄弟。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定会告诉莎蒂的。后会有期!”说完,他便动身往码头跑去,手臂夹着战利品。回到野蛮之风号的时候,红眼看到索具都已经安装好,船帆也已经绑好在桅杆上,准备好临风招展了。“来得正是时候。”莎蒂一边说,一边帮他上船。“我都开始琢磨是不是给你的任务太难了呢。”红眼把衣服递给莎蒂。“看,我帮你搞到了一顶帽子,一双皮靴,还有一件大衣!”“嗯,不错嘛。”莎蒂打开那团衣服,检查着里面的东西。“这些看上去都很不错,值得我等你这么久。做得好,红眼。我还是没有看错你的。”

红眼高兴得脸上发光。

“遇到什么麻烦了没?”

红眼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低下头支支吾吾:“噢,呃……”

莎蒂皱眉了。“不会有一队皇军来追杀我们吧?”

“不,不是那样的。”红眼迅速解释,“就是……我在偷衣服的时候,那个船长正在和一个女人做爱。可是那跟我爸爸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他们很吵,很恶心,而且一点都不温柔。”

莎蒂笑了。“别太操心了,我的搭档。做爱跟偷东西一样,是有很多种方式的。等你长大些我再跟你解释吧。现在去睡会儿吧,我们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黎明时分,微红的晨曦还在海面流连,野蛮之风号已经驶出了新列文的海岸。失踪芬恩掌着舵,海盗女王莎蒂一副船长打扮,昂首阔步地走过甲板。她的靴子有点大,必须用皮带扎在脚踝上才不会滑落;宽边帽上的羽毛在投靠新主人的过程中被折弯了;还有大衣也太大了。尽管这样,船员们也没有说一句不是。

“你看起来真迷人,船长。”失踪芬恩说道,看着莎蒂大摇大摆地走向自己。

“可不是嘛。”莎蒂同意道,“还要多久我才能向别人炫耀呢?”

“我们快到银背镇的木匠湾了。从那里到堕落谷之间,会有很多有钱人坐着小舟在游船。”

“钥匙镇也在那里啊。”莎蒂说。

“没错。但是放心,那里的驻军大多都是陆军。虽然他们偶尔会派几艘船去搜查走私犯,但是他们的船不可能比我们的更快。”

“那咱们就去抓些有钱人来玩玩!”刚过正午,他们便发现了第一个目标,那是一艘沿着海岸航行的小游艇。

“准备喽,伙计们!”莎蒂说着,驾船冲向游艇。她抽出小望远镜,看到游艇上站着三个穿着上好白衬衣的男人,都留着一头精心梳理的发型。他们盯着野蛮之风号,干净秀气的脸上充满疑惑。

失踪芬恩转动船舵,野蛮之风号立即拐了一个大弯,最后与游艇并列。“伙计们,上!”莎蒂喊。船头的鸟笼艾佛利与船尾的斯宾纳各投出一条钩绳,钉住了游艇柔软的甲板。“拉他们过来!”莎蒂再喊。艾佛利和斯宾纳使劲回拽钩绳,把游艇拉了过来,直到其右舷重重地撞在了野蛮之风号的左舷上。“看来我们要装些防护板才行。”失踪芬恩喃喃道。“公牛麦基、维尔吉肖,跟我来。”莎蒂说着,拔出弯刀跳上了游艇。“我说,友人们啊,”其中一个富翁说,“我认为有海盗登上我们的船了。”“真够迟钝的,”莎蒂说着,把弯刀抵在他的喉咙上,“还以为需要我亲自向你解释呢。”“女士,你不能就这样登上男人的船的!”富翁说。“我猜你是搞不清楚状况吧。”莎蒂下刀把富翁的衬衫切开,留下了一道细细的小伤口,富翁马上大惊失色。“我是海盗女王莎蒂船长。这里是我的海域,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懂么?”“你不必伤害我的,”富翁哭诉着,捂着自己流血的胸口。“谁来让这废材闭嘴,我不想被他影响心情。”莎蒂说。

维尔吉肖默默地用刀柄打在富翁的脑袋上。富翁眼睛向上一翻,倒在了甲板上。“还有谁要抱怨?”莎蒂问另外两个富翁。

没花多久,他们就把游艇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大伙儿登上游艇时,红眼留守在船上,后来被莎蒂叫去帮忙把战利品一一分类。他坐在狭窄的船长室的地板上,把金子银子分开,把容易交换的物品与较难鉴定价值的物品分开。

“我不知道男人还会戴首饰。”红眼拿着一个金戒指,上面嵌着一颗猫眼石。阳光从窗口透进屋里,宝石闪闪发亮。“有钱人嘛。”莎蒂躺在床铺上,大衣和靴子还穿在身上。“感觉他们就像一个废人。”红眼说。“那是你还没见识过那些富婆。她们都不工作,整天就无所事事地坐在家里。想想都让我觉得恶心。”“你怎么那么了解有钱人?”红眼问。“在我小的时候,他们经常会来天堂圆环。我每天都能顺到一些钱包,因为他们当中总会有很多蠢货。”“他们来天堂圆环做什么?”“那时天堂圆环还是尤里·萨丁管事。他建了好多五花八门的舞厅和戏院,简直是那些有钱人的天堂。”“那些舞厅和戏院后来怎么了?”“后来尤里被杀了,大力士吉克斯接管了圆环。他一点都不喜欢舞厅,于是和手下一起把它们全都拆掉了,天堂圆环也就成了今天的样子。他终有一天也会被杀掉的,到时候又会有另一个人来接手。我们只能希望接手的人比前任更好,而不是更坏。”

“那干吗你不接手呢,莎蒂?”红眼问。

莎蒂笑了。“或许我还真会。首先是海岸,然后是圆环。”

红眼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到时候,我还会是你的最佳搭档吗?”“好了。”莎蒂俯下身,用力弹了一下红眼的鼻子。“啊!”红眼痛得捂住鼻子。“说什么傻话呢,”莎蒂说,“一直到我翘辫子,你都是我的最佳搭档。”

5

盖尔默尔图书馆是帝国里藏书量最多的,但在暗淡·希望认得字之前,再多书也没有用。

“你觉得我可以学会读书吗,大宗师?”希望问。她和大宗师一起站在图书馆里,图书馆其实跟河洛的睡房差不多大,但里面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堆满了卷轴、书籍和羊皮卷。

“为什么不呢?”河洛反问道,抽出一本厚厚的书。“我家乡里没有一个人会读书。连长老萨姆卡也不会。而我只是一个小女孩。”

河洛严厉地看着希望。“我不准你再说‘只是一个小女孩’这样的话。你是我的徒弟,你要按我的要求去做,学习我教你的东西。不能有借口。明白了吗?”

希望垂下头。“是的,大宗师。”

河洛笑了。“很好。那么我们就从这个开始吧。”他举着刚才的书。“《文成武僧团创始人——勇者萧克传》,第一卷。”

希望一开始学得很慢。河洛发现,她那么挣扎不是智商问题,而是因为缺乏自信。但当她入了门之后,她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弄清楚每个字的意思了。她学习的欲望真是无穷无尽,她很快就读完了勇者萧克系列的五本书,接着又读完了真知玛纳伊传共三卷书。不到一个月,她就读完了《帝国简史》的全套共十本书。

等河洛认为希望已经掌握了大概的历史观后,就开始让她学习地理与生物。而正是生物这门学科真正地点燃了希望的激情。“大宗师!”一天下午,希望冲进了河洛的房间,手里拿着一本快要散架的书,眼睛睁得大大的。河洛当时正在冥想,但并没有被惊动。他重新闭上眼睛,继续冥想,轻轻地问:“怎么了,孩子?”“你知道吗,”希望说,“世界上居然没有人知道蛇是怎么动的!”“是啊,孩子。”“不会是因为魔法吧?”“应该不是。”“那么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大家还没有发现。”“是的,孩子。”“我们岛上有没有蛇呢,大宗师?也许我可以发现这个秘密!”

河洛笑了笑,眼睛依然闭着。“你可以去试试。”书籍上的知识如果不拿去实践,又有什么意义呢?后来,希望真的抓了一条蛇回来研究。也许她最终还是没有弄明白它是怎么爬的,但她却学会了怎样处理被蛇咬的伤口。

其他武僧想不透为什么河洛突然花这么多心思去教那个女孩。现在,大家已经接受了她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了,但也仅仅是把她看成一名仆人。几乎所有来自上层社会家庭的文成武僧以前都请过仆人,所以对他们来说,接受希望并不很难。但去教导一名仆人?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他们感到不解。有的人觉得河洛是出于善良,有的人说他太放纵了,有的人认为他老了,还有人则怀疑他别有用心,例如色欲。事实上,他们都不认为河洛会成功。因此,在冬天的一个下午,当兄弟文涂看到希望蜷缩在灶旁,认真地翻阅着《巴斯图莱纳斯皇帝统治时期的经济贸易史》的复本时,着实吃了一惊。

河洛并不在意他们的惊讶、猜测或谣言,虽然那确实在修道院引起了一些不安,但却让他们忽略了河洛正在犯下的更深的罪孽。修道院是禁止教授女性成为文成武僧的,就算是河洛这样德高望重的人也不行。所以,白天的时候他可以明目张胆地训练希望的心智,而到了晚上,当其他的武僧都睡着时,河洛则偷偷地帮希望进行体能训练。

希望发现文成武士们都是在修道院的东边修炼的,那里有一个军械库,一个铁匠铺,还有一个制革坊。那里最大的建筑是一个长方形练功房,墙壁由滑动的帆布门组成,天热时可以打开来透气。练功房的地板由光滑的松木铺成,比修道院其他地方的坚硬黑石地板柔软多了。

夜深的时候,其他武僧都睡着了,河洛就会带着希望来到练功房,帮她进行一系列体能训练,以增强她的力量、耐力和灵敏度。几个月以来,他们就只做了这一项训练。因为每晚结束后,希望已经累得无法做其他事了。

后来,希望已经可以按河洛的标准完成全套训练了,而且还留有一点力气。于是河洛便开始教她近身格斗术。一开始,希望只是对着裹着填充物的木人进行拳脚练习,等她的技术进步了,便直接与河洛对练。尽管年事已高,但河洛的身手依然敏捷,这让希望很是叹服。每天晚上,希望都跟河洛对打好几个小时,这样持续了几乎一个月,她的武功已经如行云流水般了。

希望十分清楚格斗术的意义,但她却更想学另外一样东西。因此,在一天晚上,当他们结束了对打训练后,希望一边用厚布擦去汗水,一边问:“大宗师,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用剑呢?”

河洛站在窗边,仰望着夜空。几个月的训练以来,他一滴汗也没有流。“为什么这样问呢?”“我不知道。”她张合着手掌,想象着自己用手握着剑柄的感觉,却难以用语言形容。“我只是……经常会这样想。”

河洛的视线从窗户上拉回来,凝视着希望一会儿。“跟我来。”

希望跟着河洛从练功房走到了四合院。晚风习习,很快就把她的汗水吹干了,竟感到一阵凉意。河洛带着希望来到了寺庙。在晚上,寺庙里是不点油灯的,但圣坛上的蜡烛依然舞动着火光。借着火光,希望看到河洛指了指圣坛前面的冥想垫,于是她安静地走过去,跪了下来。河洛仍旧站在圣坛后面,打开了一个柜子。之前莱克洛克就是从这个柜子拿出手杖来打希望的,所以希望一看到便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心中一阵恐惧。但她很快就提醒自己:大宗师河洛绝不会因为她问了一个问题就下手打她的。

河洛并没有拿出手杖。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把入鞘的宝剑,双手虔诚地捧着它,使宝剑与地面平行,然后从圣坛走到希望面前,跪了下来。剑鞘是木制的,表面涂了一层黑漆,还有镶金的精致雕刻。剑柄用黑白相间的布缠绕,而剑柄本身和圆头则是由黄金打造。

河洛缓缓地把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来,刀刃不断发出温柔的嗡鸣。“这把宝剑名为悲歌剑。它是有史以来最精良的宝剑之一。”他轻轻地挥舞着宝剑,刀刃再次发出了嗡鸣。

希望直直地看着宝剑散发出的冷艳光芒。“它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声音?”

“这把剑是生物法师逊内拉·雷专门为真知玛纳伊打造的,当时文成武僧团依然和生物法师一起合作,为皇帝效命。打造这把剑的技术已经失传了,但是据说悲歌剑会记住每一个被它杀死的灵魂。而至于你听到的声音……”河洛再次挥舞剑刃,这一次更快了些,而宝剑的嗡鸣声更大了,带有一种庄严、悲哀的感觉。“是它为每一个亡灵哀悼的悲鸣。”

“一把剑真的有记忆有感觉吗?”希望问。

“我不清楚。”河洛回答,“我的导师,智者希尔果如此相信着。虽然,我问他的时候他也承认无法证明。我们只知道,它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符合逻辑的解释。”他再次把剑插入鞘内,嗡鸣声戛然而止。“好了,既然你问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习用剑。”河洛把悲歌剑递给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