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威尔蒙·帕维经常会忘了时间，尤其是忙着大项目的时候。他的朋友早就习惯了，所以每次他蓬头散发、满脸胡楂、姗姗来迟地出现在舵手室酒馆的时候，大家都没抱怨什么。

但他知道今晚的聚会跟以往的完全不同，绝对不可以迟到。于是他整个下午都在逼自己隔一段时间就停下工作，抬头看看架子上那庄严的大钟。等太阳降到屋顶后面，布雷吉利先生关上家具店前门的时候，威尔蒙竟然是第一个收拾完工作的学徒。老布雷吉利看到他整理好的工作台，不禁惊讶地看着他。

“你去和女人约会吗，威利？”布雷吉利的脑袋光秃秃的，当他疑惑地看着威尔蒙时，眉毛上的皱纹一直弯到了布满老人斑的光滑脑袋上。

“只是去见几个朋友而已，布雷吉利先生。”威尔蒙不习惯撒谎，不过这也不完全是撒谎吧。

“只要别对那东西马虎了事就行。”

“我不会的，布雷吉利先生。”

“不用我提醒你，它对你、对我、还有这家店的所有人有多重要吧？”

“不用，先生。”威尔蒙说。

“好孩子。”布雷吉利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去吧。”

“谢谢，先生。”威尔蒙快步走出后门，也就是他们收物料的地方。布雷吉利先生的店在贵族和富商之中享有盛誉，他们家制作的家具质量在斯通匹克是最好的，连制作家具的物料，例如木材、染料罐和钉子箱等等，都是用从乐沙巴希塔岛运过来的上等物料。不过布雷吉利已经不满足于现状了，他的目光更远，而且就指望威尔蒙帮他实现了。

威尔蒙沿着后门的窄巷来到工匠大道，经过了一间间服装店、玻璃吹制店和其他手艺店。这条街是有名的贵族步行街，常有优雅的小马车穿梭在大路上。威尔蒙只能与打扮朴素、提着一袋袋包裹的仆人一同走在人行道上。

去酒馆的路上，威尔蒙回想起布雷吉利把那个重要任务交给他的那天，心里既开心又焦虑。

那一天，两位年轻人走进了他们店里。他们的店很宽敞，里面摆了四张工作台，每张桌子坐着一位学徒。威尔蒙的工作台最靠近门口，布雷吉利先生一直敦促他要更加礼貌地接待客人，就算他们打断了他的工作。威尔蒙也曾申请过把他的位置挪到店铺后面，让其他学徒来以礼待人。可是布雷吉利拒绝了。

“你是我的首席学徒，威利，我要让客人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的作品。”他这样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加注意礼貌而已。”然后他又疲惫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这就是我收了石匠的儿子为徒的下场了吧。”

威尔蒙的父亲确实是石匠，讲话也从不会注意礼貌。奇怪的是，威尔蒙之所以到布雷吉利的家具店做学徒，是因为他父亲认为他太细腻太敏感了，不适合和他的哥哥们一样继承家业。他父亲总是责怪母亲太宠溺小儿子。愿她灵魂安息。不过威尔蒙认为，让他变得有点情绪化的，更多是因为母亲的死，而不是她的溺爱。父亲可不是那种能够敞开心扉谈心的人，不过他帮他选的店倒是挺对的。比起硬邦邦的雕石工序，制作家具那些精致的手工艺更符合威尔蒙的气质，而且布雷吉利先生也比父亲慈祥得多。威尔蒙和店里的其他工匠也挺合得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朋友圈子。手艺人之间简单、真诚的交谈，和上层阶级之间雅致、装腔作势般的谈话有着天壤之别。每当他和皇室贵胄说话时，父亲的影子总会在威尔蒙心里悄悄觉醒。

就在两位年轻人走进店里的那天，威尔蒙正在为一张椅子背部装饰抛光细节，这是他最喜欢做的工序了，制作家具的早期工序一般都比较简单，威尔蒙对此总是很期待。所以当那两个人等着接待时，他故意无视了他们。

几分钟过后，其中一个人清了清嗓子，用清澈的嗓音说：“我说，朋友呀。”

“什么事？”威尔蒙依然埋头工作。

“我在想啊，你们店窗台上那只精巧玲珑的鸽子雕刻，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呀？”

威尔蒙停下手头的活儿，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他们。说话的人穿着一身亮蓝色礼服大衣，黑色的长发卷得很精致。他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橙色粉妆，许多有钱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不过对威尔蒙来说，他跟其他客人没什么两样。但另外一个人就有点不同了。他穿着一件上好的亚麻衬衫，系着领结，脚上穿着软皮靴，和他的同伴一样。不过他没有穿礼服，而是穿着一件棕色的皮大衣，看起来就像在地狱的熔岩里刷过几遍一样旧。此外，他还戴着无指手套，和一副被涂得漆黑的眼镜，完全看不到眼睛。

“是我做的。”最后威尔蒙说。

“这真是件极好的作品啊。”卷头发的人说。

“它不卖。”威尔蒙说。

卷发男笑了。“那是自然。我能想象它承载的感情实在太珍贵了，不能就这样卖掉。”

“没有。”威尔蒙说，“只是我们不卖那种东西。我们卖的是家具。”

“噢，原来如此。”卷发男既困惑又沮丧，威尔蒙接待过的客人经常有这种表情。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应该叫布雷吉利先生来圆场了，但他今天外出办事了，于是威尔蒙便又埋头忙活起来。

在余光中，威尔蒙看到卷发男不停地换着重心脚，又听到叹了口气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口。这让威尔蒙十分不自在，他尽可能不管他们，让自己专心完善椅子的细节。

这时，戴黑眼镜的男人上前了一步，说：“是这样的，兄弟。”他的语气十分轻松，“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们做一个类似的，不过不是白鸽，是……”他看了看卷发男。

“一只猎鹰。”卷发男说。

“对。猎鹰。”眼镜男说，“跟你做的那只一样好，就是换一种鸟，懂木？”

“那要花很长时间。”威尔蒙说。

“我知道要很久啦，老伙计。”眼镜男说，“我们怎么也不会催你的杰作啦，你不介意我这样说那只鸟吧。当然咯，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知道……”威尔蒙其实也不在乎是猎鹰还是其他鸟。反正他们喜欢的鸟最终都会被他们吃掉。

这时门开了，布雷吉利先生热情地走了进来。“欢迎光临啊，贵宾们！”他绕过两位客人来到威尔蒙身边。“我叫霍纳斯·布雷吉利，是这家店的店主。如果威利有所冒犯请见谅啊。他的手艺是很好，但说到……”当他看清了那两位客人时，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连忙深深鞠了个躬。“殿下！很抱歉没有之前认出您！”他瞟了一眼，发现威尔蒙没有鞠躬，赶紧把他的头摁了下来。

威尔蒙保持着被逼鞠躬的姿势，抬起脑袋看了看那位卷发男子，发现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关系，布雷吉利先生。这是我第一次微服出巡，没有把御林军带上。显然，帕斯汀纳斯勋爵一个人就相当于一支军队了，而且也没那么招人眼球。”

帕斯汀纳斯勋爵咧嘴笑了，威尔蒙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勋爵的样子。“我只是尽力而为啦，殿下。”

“我们完全随您差遣，殿下。”布雷吉利缓缓直起身，让威尔蒙也跟着起来。“我们可以怎样为您效劳呢？”

“我十分赞赏你学徒做的白鸽木雕，我希望他能为我雕一只猎鹰。”

“那将是他的荣幸，殿下！”布雷吉利说。

“太好了。”莱斯顿王子说，“谢谢你……威利，对吧？”

“是的，殿下。”布雷吉利说，因为在和客户洽谈的时候，威尔蒙是不允许讲话的，不然他就会对客人说他还是喜欢别人叫他的全名。

“威利刚刚说他有点担心要花的时间有点长呢。”帕斯汀纳斯勋爵说。

“噢，请您不要理会他。”布雷吉利不自在地笑道。

“我一定会保证他付出的时间将会得到足够的报酬，”莱斯顿王子说，“五十枚金币够了吗？你觉得呢？”

布雷吉利的眼睛都瞪圆了。“殿下真是慷慨万分！”

“妙极了。”王子向帕斯汀纳斯勋爵点点头，后者马上打开腰间的钱袋，并开始数出五十枚金币。

布雷吉利把五十枚金币捧在围裙上，再一次向王子鞠了鞠躬。“等他完成了，我就马上把作品直接送到皇宫，殿下。”

“我非常期待，布雷吉利先生。”莱斯顿王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帕斯汀纳斯勋爵紧随在后。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布雷吉利深深地松了口气。“能及时回来真是感谢上帝啊！”

“雕一只猎鹰要花很长时间的。”威尔蒙说，“我暂时都做不了椅子了。”

布雷吉利把手压在威尔蒙的肩膀上，咧嘴笑了。“去他妈的椅子！这个，可能就是我们的未来啊，孩子！”

“做猎鹰木雕？”威尔蒙不解地问。

“专为贵族定做高端木饰！你想想！如果你的猎鹰能让王子满意，他就会把它摆在皇宫里。然后所有那些拍马屁的勋爵和贵妇人们看到后都会说它很好看，就会问王子是在哪里买的。然后王子就会把我们的店告诉他们了！你知道这帮富翁就喜欢模仿，他们肯定也会想要一只鸟或什么动物的木雕的，而且他们给的报酬肯定比买一张椅子多得多！只要我们这次能成，我们就发财了！”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威尔蒙不再做椅子，而是每天都为王子殿下雕那只猎鹰。倒不是说威尔蒙更想做椅子，事实上，他喜欢每天来到店里，慢慢看着工作台上这块厚木头慢慢地变成猎鹰的形状。他不喜欢的是做这件事的连带效应。布雷吉利先生时不时就会来到他的位置，看看他的进度，问问他做到哪啦，感觉怎样啦，有没有吃够啦，还有上百个类似的问题，威尔蒙实在听得很烦躁。此外，猎鹰木雕还招来了另一件事：圣自然主义起义团。

理所当然地，威尔蒙和朋友们聊起过他的皇家任务。几周之后，他其中一个朋友，基彼治，问他愿不愿意帮忙让帝国变得更好。威尔蒙当然说愿意了。谁不想帝国变好呢？于是基彼治就把他带到风雷酒馆，一个比舵手室酒馆更脏更臭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见了一位脸皮下垂的男人，叫汉尼根。基彼治花了好多口水才说服了他威尔蒙是可以信任的。然后汉尼根就问了威尔蒙一大串奇怪的问题，例如他是怎么看待王子啦，皇上啦，甚至还有帕斯汀纳斯勋爵。出于某些原因，汉尼根还问了他对生物法师的看法。最后，汉尼根终于同意了威尔蒙可以参加圣自然主义起义团的下一个会议了。

威尔蒙现在就是赶着去参加这个会议。基彼治跟他说绝对不可以迟到。

他信步走在斯通匹克干净宽敞的街上。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也见过许多人来来去去，却无法理解他们离开的原因。毕竟斯通匹克是帝国最大的岛啊，而且由于是首都，它也是最富有、最有权力的。在威尔蒙的眼里，它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地方了，怎么会有人想离开呢？

岛的北部是一座黑山，这座城市就是以它命名的。黑山的底部占了整座岛的四分之一，城市所有的主干道都从山脚延伸出去，就像船舵的轮辐一样。准确来说，是三分之一个船舵。所有的建筑基本上都是两到三层高，屋顶都是平的，砖墙都统一刷成米黄色。其他的城市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建得很乱，唯独斯通匹克是从一开始就精心地布局过的。当克里摩顿国王统一帝国的时候，他选择了斯通匹克作为首都，是因为帝国最高的山在这里。接着他就把皇宫依山而建，这样他就可以俯视整个帝国了。以前，山脚下曾经有一座小城市，但皇帝为了重新开始，便将它烧为平地。在他的皇宫里，他和他的首席生物法师伯恩尼斯·维，设计了一个配得上皇帝身份的大城市。可惜的是，城市还没建完，克里摩顿国王就驾崩了。生物法师一般都活得异常久，因此当城市的最后一块砖建好时，伯恩尼斯·维也在场。但第二天他就去世了，仿佛他是故意延长了寿命，为的就是见证城市建成似的。

现在刚刚日落，米黄色的墙被余晖染成了金黄色，威尔蒙也来到了风雷酒馆。他踏了进去，一阵汗味和陈酒混杂的恶臭扑鼻而来。酒馆里人不多，威尔蒙也不意外。毕竟谁会愿意来这个又臭又黑的地方呢？

威尔蒙按着基彼治之前的指示，走到后面的吧台。吧台旁边的地板有一个舱门，直通地下室。威尔蒙没有理会酒保冷淡的目光，打开舱门爬了下去。

地下室天花板的高度刚刚好，威尔蒙不必弯着身子。松软的泥地上整齐地摆满了一排排酒桶和箱子。地下室几乎是全黑的，只有远处亮着一盏灯。他紧张地走过去，尽量不去想可能潜伏在身旁黑暗中的老鼠和蜘蛛。

等他走近的时候，他看到了五个男人围桌而坐，中间摆着一盏油灯。其中一个人是基彼治，另一个是汉尼根。他还认出了一个银匠，他的店就在家具店的不远处。根据围裙和长满茧的手推断，另外两个人应该也是同行的手工艺人。

“你准时到了！”基彼治松了口气，油灯的光印出了他憔悴的脸。他是一个吹玻璃的，总是说玻璃熔化时的烟气老是让他倒胃口。

“我答应过的。”威尔蒙说，“我是个守诚信的人。”

“很好。”汉尼根眼睛周围的皮肤垂得像一条老狗的脸，但他整体形象却十分敏锐警觉。“坐吧，威尔蒙。我们来说说今晚为什么请你过来。”

威尔蒙在空位置上坐下来，左边是两位不认识的手工艺人，右边是银匠和基彼治，汉尼根则坐在正对面。

“首先，我要跟你说圣自然主义起义团成立的原因。”汉尼根说，“因为我们看到帝国出问题了。”

“出问题了？”威尔蒙问。

“玛塔卡斯国王作为克里摩顿的直接后裔，他继承王位是上帝的意旨，这一点你没异议吧？”

“当然。”

“那你可能不知道，他后来被生物法师控制了。”

“怎么控制？”

“生物法师自有方法了。而且人老了也很容易受骗。事实是，这位国王活得太久了，不是吗？”

“超过一百岁了。”威尔蒙说，“正常人不可能活那么久。我还以为他活到现在是因为上帝赋予了他一个伟大使命呢。”

基彼治摇摇头。“你还看不出来吗，威尔蒙？是生物法师让他活着的。因为他们清楚一旦玛塔卡斯国王死了，帝国就会由合法的皇位继承人雷斯顿王子来接管了。生物法师不想这样，所以就一直让老国王玛塔卡斯苟延残喘着，每年到皇帝宣言的时候就让他露一下脸，让他像个木偶一样讲话。”

“他们为什么不想王子来执政？”威尔蒙问，“作为贵族来说他人挺好的。”

“这就是为什么。”威尔蒙不认识的一个人说，“我们都爱戴着王子，等到他继位的时候，他是不会再让生物法师把我们这些老实人拿去做实验的。他肯定会制止这种暴行的。”

“这种情况在其他岛更加严重。”银匠说，“我听说生物法师征用了皇家海军的船，航行到帝国边缘的小岛，对岛上的所有人进行活体实验。”

汉尼根点点头。“这帮生物法师正在全国各地制造恐怖的、违背自然的怪物。”

“我们要怎么办？”威尔蒙问。他喜爱着斯通匹克，不想看到它变成恐怖的、反自然的地方。

“这就是你的作用了，兄弟。”基彼治说，“我们要传话给王子，告诉他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那帮生物法师把他与外界隔绝了，他恐怕都不知道。有一次我们试着在街上靠近他，但他的护卫根本不让我们接近。”

“他现在没有护卫了。”威尔蒙说，“只有一个人保护他。”

“戴黑色眼镜那个？”银匠嘲笑道，“鬼知道他为什么要戴着眼镜。可能只要他想，瞪你一眼就能把你干掉了。”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眼睛。”另一个人说。

“他看上去没那么坏。”威尔蒙说，“至少他说话像个普通人。”

“关键是，”汉尼根说，“我们不能冒险。我们得聪明点。所以我们想出了一个计划，给王子写一封信。你要把信藏在猎鹰里，悄悄送到他手上。”

“你意思是做一个秘格？”

“没错！”基彼治说，“必须做得很隐蔽，其他人不能看到，但也不能太隐蔽，以免王子收到时发现不了。”

威尔蒙想了想。“我想我可以在底部做一个小缝，把信插到里面，然后用胶水粘一块小木板盖着它。只要我把胶水稍微稀释一下，几天后它就会脱落。希望那时候猎鹰就安全地到达王子手上了吧。”

汉尼根对基彼治咧嘴笑了。“你说得对。这小子是个天才。”

“早就说啦。”基彼治说。

汉尼根把脸转回来，对威尔蒙说：“欢迎加入圣自然主义起义团，兄弟。”

“谢谢。”威尔蒙说完，扫视了一下桌子。“所以就只有我们咯？”

汉尼根笑了。“当然不是了。起义团有很多个不同的小组。我们是手艺人小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圣自然主义起义团最初是由皇宫里的勋爵们发起的。他们受够了眼睁睁看着生物法师用他们反自然的伎俩把帝国弄得乌烟瘴气。在南部市场我们还有一些兄弟，大多数都是农民和厨师，还有一些酒商之类的。在我看来，我们都处在——”

突然间，两把小飞刀从汉尼根的眉间刺了出来。汉尼根颤抖着，鲜血从他的眼眶里喷溅而出，不久就向前倒下了。威尔蒙从来没有见过人被杀，一时间震惊得反应不过来，只能不解地盯着刚才还在和他说话的死人。

基彼治可悲地呜了一声“他娘的”，威尔蒙便醒过来了。他看着其他人，恐慌像巨浪一样在心里翻涌起来。

银匠眼神空洞，仿佛还处于恍惚之中。接着他慢慢地倒到桌子上，脑袋上又多了一把刀。

威尔蒙看了看左边不认识的两个人。他们互相靠着，眼睛瞪圆，嘴巴松开。

“基彼治。”威尔蒙低声说，“发生什么事了？”

基彼治摇着头，枯瘦的脸在灯光下十异常恐惧。“趁还没轮到我们，咱赶紧逃吧。”

俩人踉跄地迈开腿，基彼治走到了灯光之外。

“等等，把灯拿上！”威尔蒙把灯提起，照向基彼治。有那么一会儿，他还看到他的朋友，但接着一个黑影掠过，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再看到基彼治的时候，他的这位朋友正捂着肋部，鲜血从手指间冒出。他惊恐地看着威尔蒙，艰难地吸着气，却什么都没吸进去。接着，他也倒下了。

威尔蒙孤独地站在那里，油灯在他发抖的手上闪烁不定。尽管他的内心正嘶喊让他快逃，但他的脚却好像被恐惧上了钉子一样，无法动弹。

紧接着，他感到手腕一阵刺痛，不禁大喊出声，油灯掉到了地上。

他捂住流血的手腕，瞪眼看向黑暗。在他剧烈的呼吸声之外，他听到了一丝声响，便猛地扭过头。在灯光边缘，他看到了一个穿灰色衣服的身影。

接着，威尔蒙感到一阵炽热的痛感穿透了喉咙。他想喊出来，但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有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淌到他的胸口，同一时间，他看到那个身影再一次融入黑暗之中。

威尔蒙死去之前，最后进入脑海的是那只猎鹰永远都完成不了了。布雷吉利先生肯定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