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蓝色彼岸花(二)

  • 七盏灯
  • 凌子越
  • 2218字
  • 2018-10-16 21:40:46

“小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终于还是那人打破沉默,再次开口问道。

籽籽不太想提醒他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便只是答道:“我在编织灯笼。”

那人看了看挂在廊柱上那四盏亮着的灯,点着头,说:“对,你说过,再有几盏灯你就可以回家去……为什么灯的颜色不一样呢?”

籽籽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着那人,说:“因为灯笼里的灯芯是我遇到的从这里离开的人留给我的心。”

“哦?”那人对那些灯笼发生了兴趣,走近几步,抬头仔细打量起来。籽籽只得起身让到一旁。只见那人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用手指着每一盏灯,扭头对籽籽说:“感觉是不一样。这盏红色的灯给人感觉很温暖,这盏青色的看上去很干净,黄色这盏我有点担心它还能亮多久,紫色这盏看上去有点忧郁。”

只有籽籽最清楚这些灯的前世今生,听得有人如此说,不禁认同,忍不住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原本我只是想重新回到爸妈身边,可有时候感觉太难,觉得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后来,这些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为了这些人,就觉得再困难也是要回去的。”

那人看着籽籽,让籽籽很不自在,便起身走开去。

“干脆,我的心也留给你吧。”那人粗声粗气地说。籽籽闻言,转过身来看着他,只听他接着道:“不过,我有个要求。”籽籽仍然没说话。她还从来没有和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男人打过交道,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人见籽籽一言不发,眼里多了一丝疑虑,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怎么,你不愿意接受?还是嫌我的心点不亮你的灯笼?”

说实话籽籽心里还是有些怕他,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你要……要求什么?”

“唔……”那人松了口气,说:“其实我只是想说说自己而已。有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连芮芮都没有说过。没想到,我就这么死了……这样也好,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也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既然我把心留给你,你只记着这是我留给你的就行……很公平吧?”

籽籽一时有些糊涂,都不知道他是谁,又该怎么记得他呢?想了想,说:“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把心留给我……可我至少应该知道你是谁吧?”

那人道:“你不用谢我,反正我留不留的,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你听完我的故事以后,不要认为我是个坏人而不愿意接受就行。”

“这……”籽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这话听着还真是可怕。好吧,籽籽承认她天生胆小,偶尔耍耍小聪明糊弄一下爸妈老师、跟朋友开开玩笑还行。可是……可是她还真不知道遇见坏人该怎么办?而这人身上确实有种东西让籽籽感到不自在,一旦他靠近,就本能的想躲开。

看上去那人的脾气又上来了,问道:“你不愿意?”

籽籽沉住气,抬头看了看四盏亮着的灯,忽然想起孟婆对她说的话来:“你只遇到能遇到的人。”虽然她现在都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遇到,那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样想着,心里安定了许多,看着那人,说:“这每一盏灯里都有一个故事,我们可以坐下来说吗?还有,你可以叫我籽籽。”

“籽籽?”那人问。

籽籽点头,道:“种籽的籽,有个米字旁。”

“你几岁了?”那人又问。

籽籽答道:“出事的时候再过几天我就满十六了。”

那人点了点头,说:“你就叫我陈奇吧,不过我的年龄刚好是你的一倍,可以当你叔叔了。”

“陈奇……叔叔?”籽籽说。

陈奇看了她一眼,说:“或者叫我陈大哥吧。”

“陈大哥。”籽籽决定从善如流,毕竟大哥叫起来比叔叔要顺口些。又看了看两人对峙般地站在这望乡台上,就像要比试武功似的。关键是,自己就算再大一号也不是他的对手啊。便问陈奇,道:“我们可以坐下来了吗?”

“哦。”陈奇好像才想起这事来,也没回答,自己先走到桌前的圆凳上坐了下来。籽籽跟过去坐下,只听陈奇说道:“以前,我爹规定,他说话的时候我必须要立正站好洗耳恭听,还不许插嘴,否则……”陈奇说到这里,没往下说,只是吐了口气,接着道:“他都已经不在人世十多年了,可只要别人一问我问题——不管他是谁——我还是会习惯性的马上立正站好。一坐下来,好像就不能正常说话了。”

“噢?”籽籽说:“如果陈大哥觉得站起来说话方便,我们就站着说好了。”

陈奇马上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一边道:“不用。我只是说我习惯了而已,谁喜欢用那种方式说话,你喜欢吗?”籽籽无语,只能看着陈奇,希望他接着往下说。哪知陈奇又问了一遍:“你喜欢吗?”

籽籽被他问得很是别扭,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摇了摇头。看到籽籽同意自己的观点,陈奇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往下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籽籽忽然意识到,从朵朵到郝暅儿,还没有谁这么直白的讨论过自己是怎么死的——听上去真是别扭。籽籽又摇了摇头。

陈奇道:“你老是摇头干什么?看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籽籽有些无奈地答道:“你用菜刀…割…断了脖子上的静脉?”

陈奇看了看她,说:“我没看错,你的确聪明。你知道为什么吗?”

籽籽本想摇头的,不过,怕陈奇追问,还是说了句:“不知道。”

这时,陈奇显得坐立不安起来,颠着脚搓着手,最后,把脸埋进手里,瓮声瓮气地道:“我和芮芮吵架了,她一直说一直说,我让她停下,可她就是不听。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想捂住她的嘴,可她却咬我。我只好掐住她的脖子,希望她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好好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是气疯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芮芮已经没有了呼吸。我急忙打了120,然后给她做人工呼吸,还是不行。然后……我就想,干脆和她一起死了算了。在黄泉路上追上她,跟她说对不起。最好能一起去到下辈子,如果她不愿意原谅我的话,我就给她做牛做马……”

虽然陈奇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可这样的情节还是听得籽籽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