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中央,堆了高高的焦黑尸体。
猛烈燃烧的住家,快被烧光的树木,熟悉的世界在一晚就变为火红地狱。
在被烈焰焚烧、扭曲的尸体堆中,看到熟悉的脸孔挤在一起,明月当场放弃思考,瘫坐原地。
披着黑袍的人影慢慢包围明月,帽兜戴得很深的人们,除非来到身边不然看不见脸,即使看到了也不记得在哪见过,不过从影子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友好的光芒,她的脸颊浮现不符现状的微笑。
那是年幼少女过度达观、放弃无数次的表情。
影子丝毫不理踩那伴随沉痛的表情。
扬起手,将手中闪耀的银色刀刃朝少女挥下——接著着,影子的头颅飞起。
鲜血四溢,同时夺走了四条性命,高明的手法甚至让飞起的头颅没察觉到自己须命,连惨叫声都没有。
肌肤能直接感受到熟悉的玛那波动,明月确信是姐姐干的。
看透的瞬间,明月当场站起。
既然姐姐在某处,自己就得跟在后面才行。
视线没必要游移,因为马上就看到了姐姐。
和自己一样的脸蛋现在正因悲怆而扭曲,
姐姐冲过来紧紧抱住妹妹,确认怀中的妹妹没受伤后,她整个人安心地放松身体。
紧紧回抱那个身躯,品味到无上的幸福与哀戚。
——之后的事,她都不太记得了。
心裡只想着一切交给姐姐就行了。
那是最好、最正确的,姐姐做的事,永远都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好、最尊贵的。
然而,回过神时两人已被包围。
人影的数量多到覆盖视野,明月呆呆地望着,即便如此,她还是深信姐姐会想办法解决。
面前的背影拼命地呐喊著什么。
流泪、缩起身子,声嘶力竭地诉求什么。
看到姐姐趴跪在地,明月感到困惑,因为俯视姐姐不存在于明月的生存方式裡。
在姐姐身后,把身子缩得比她更小,才是自己的存在意义。
姐姐大叫着站起来,在自己的面前张开双手。
魔力泉涌,姐姐异于常轨的力量散开,看不见的刀刃切割周围的一切蹂躏世界。
但是,在力量奔驰之前,姐姐回过头抱紧明月,接著是——冲击。
然后,明月看到了。
钢铁从旁挥来,姐姐头上的白色光辉飞上红色天空。
转呀转呀转,被砍断的角不断旋转。
从根部被折断的角喷出的鲜血,然后是某人高亢的惨叫。
目击这些的自己想到了什么,如今她还记得清楚分明。
保护自己、承受暴行、角被折断,听著敬爱姊姊的惨叫声,看着一直羡慕的美丽白角在空中飞舞。
——啊啊,终于断了。
明月是这么想的。
在那之后的详细经过,发生了什么事,明月都不知道。
只知道在不知不觉间失去的意识恢复时,明月已经远离熟悉的家乡,被藏在偌大的宫宇,身旁还有失去「角」的姐姐。
先恢复意识的姐姐,对明月醒来一事欣喜若狂——但支配明月心灵的,就只有失去角后能力退化到低于常人的姐姐。
行为举止和之前都没变化,但却不见过去发挥在所有事物上的才气。
姐姐会为一些小事费神,使得明月有许多机会出手帮忙。
在失去过往光辉、能力劣于自己的姐姐面前,心中产生过去未曾有过的优越感——虽说只是萌芽,但那是不对的。
从这时候开始,在明月身心中扎根生长的,是凌驾过去自卑感的强迫观念。
也就是,害被世界所爱的姐姐贬至地面的难堪罪恶感。
明月会强烈敬爱姊姊,也是受到这罪恶感的驱使。
假如明月内心只有对优秀姊姊的嫉妒心,就不会变成这样吧。
但是明月深爱姊姊,而且姐姐的角断掉的瞬间自己在想什么——明月没有机灵到能够忘了那个而活。
"姐姐……姐姐原本做得到的事,明月必须全部代替姐姐完成。"
改变对姐姐的称呼,扔掉隐藏在身后的过去,明月的奋斗于焉展开。
面对所有事物以及被赋予的职责,全都以
若是姐姐应该会这么做的心态去完成。打从以前自己就一直跟在后头看著姐姐的一言一行,所以下判断时没有任何迷惘。
明明是按照那样的心态去做,可是结果却经常远低于自已预期的成果。
那是当然的,姊姊更厉害,有缺陷的姐姐和原本就不够好的自己,加起来也不如过去的姐姐。
原本应该由姐姐开辟、引导、行走的道路,现在要由自己摸索,牵着姐姐的手往前走。
——在那条路上,已经不存在名为明月的少女的人生。
对自己来说,明月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仿效「姐姐应有的人生」而存在,要是连那点都无法满足,那不中用的自己也毫无相信的价值。
岁月过去,从被烧毁的故乡迁移到收容两人的豪宅中,日复一日背离理想的两人,耗损着明月的心神。
身为佣人并非自己的本意,收容两人的风凌大人很善良,更重要的是姐姐对他着迷到可以说是奉献身心也不在乎的地步。
如果要说这幸福美满的日子有何问题,那一切都是明月的责任。
你做得很好。
主人称赞自己,那种话在故乡早就听过无数次。
不要勉强自己。
姐姐担心明月,但即使勉强自己却还是不够。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不知道是谁问明月这不负责任的问题。
——那还用说吗?
因为全都做不好。即使竭尽所有、切割灵魂,把此身燃烧殆尽,都碰不到原本应该存在的人事物。
倘若世间有神的话,必定会降天罚于我身吧。
——你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这全都是为了,替在那熊熊烈火的夜晚产生愚昧想法的自己睛罪。
——要怎么做才能赎罪呢?
赌上此身此命,开辟出被明月夺去,明月应该要走的道路。
因为自己的全部,都是姐姐的劣化品,自己不过是替代品罢了。
这条路,她会一直一直,坚定不移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