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何溪出了门,不停地做人工呼吸,直到她微微睁了睁眼,他才瘫坐在地,双手颤抖地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直到救护人员出现,Sam才将何溪从怀中放开。
庆幸的是,何溪吸入的气体并不多,而且做了及时的抢救措施,医生告诉Sam,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毕竟有过短暂的缺氧,越早苏醒越好。他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但他的心里却无比坚信何溪会一定会醒过来,她知道自己在等她。
第二天,Sam给何溪安排了一名护工,才抽空回了趟家。将自己的行李放好后,去何溪家中取些洗漱用品以及换洗的衣物。
还是那家咖啡馆,玻璃窗外下起了小雨,天似乎也暗了下来。她转过头,看着对面坐着的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目光清冷地看着自己。
何溪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她惊愕地摸了摸自己的嗓子。低头的瞬间,看到杯中自己的倒影却有着和Sam一模一样的容貌。她惊叫,声音大得连咖啡都晕开了涟漪,直到把倒影都震碎。
等她再次抬头,却看到对面的人像被吸入了无敌的黑洞,她伸手想去抓住他,却发现根本无法抓到对方,只能绝望地看着他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何溪猛然睁开眼,起伏的胸膛说明她的惶恐并未褪去,又是空洞的天花板……
有个黑影在眼前晃了晃,何溪回过神,定睛看向对方。
“你醒啦!”
是甄珍!何溪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努力揉了揉眼睛,朦胧中看到有两个身影,她有些口渴,嘟囔了一句。就听甄珍再次开口:“大魏,快去倒水!”
原来他们夫妻俩都来了,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大魏往水杯里放了根吸管,然后递了过来。何溪用力吸了几口,一下子觉得嘴里舒服许多。
她看着杯中的水波,猛然一惊,视线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着什么。
甄珍在一旁关切地问她头晕不晕,还想不想吐,何溪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忽然,甄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找Sam?”
“你,见到他了吗?”何溪点点头,吃力地说着话。
甄珍和大魏相视一眼,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你们吓到了?”
“何溪,那天你跟大魏说周昕变了,他怎么变?八个月前,他的妈妈就把他的骨灰带走了。你一直躺在医院,所以我们都没有告诉你葬礼的事。但是,周昕他真的不在了!”甄珍一脸焦急。这么久以来,她才发现何溪从未走出那场意外。
五月是开心的日子,有着带薪假期,周昕的学生也不会过来。大魏约上了几个朋友自驾游,当然何溪和周昕也在列。
那天的周昕特别开心,跟他的几个朋友一路高歌,聊着过去叛逆的青春。他们在山溪里抓鱼,爬到树上摘野果,在山间小路上吹牛……
他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也见证过周昕最辉煌的时刻,但对周昕如今的生活却闭口不提。或许因为怀才不遇是最痛苦生存方式,又或者是何溪与他们的格格不入。
何溪也很识趣地把时间留给了他们几个男人,跟甄珍一起闲聊看风景。临走的时候,他们一起合了张影。周昕伸手将何溪拉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从后往前搂住了她。那天周昕是高兴的,何溪是幸福的,从照片中的笑就可以看出来。
回程的时候,何溪的嘴角也一直带着笑,她喜欢这样的周昕,天高任鸟飞的自由感。一想到回去后,又是按部就班的日子,她就有些担忧。生活,从来不是你想的那般温柔。
周昕跟他的朋友提议让他来开车,朋友打趣他明明那么喜欢开车,却非要买房不买车,车子多便宜,房子多贵!周昕不乐意听,怼了一句。何溪却默默低下了头,没有理会。
或许是许久不碰车,周昕坐上后就十分兴奋,他说哪怕就一次,也想快意人生!
伴随着几声尖叫,飞驰的汽车在盘山路上呼啸,表盘的指针不停的摆动,山间的惬意在这一刻消失,带来的是不一样的刺激的快感。
“砰”,一声巨响响彻山林。惊了天人,飞了山鸟。
何溪恢复意识时,救护车已经将其送至医院,耳边传来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和快速飞过的白炽灯。
她在医院昏迷了三天,醒来时身边只有她的父母。她的脖子带着固定器,腿上也上了夹板,样子有些狼狈。
他们的车子跟上山的一辆车发生了碰撞,所幸她虽在后座但系了安全带,好好休养便可恢复,而周昕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便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何溪却只是冷笑了一声。每天她从疼痛中醒来,睁开眼看见医院的天花板,脑中就会有一个声音在说,他走了。
她没有亲眼目睹他的离开,也没有去参加葬礼,只在不久后的一天,安静地出院了。她会在夜里惊醒,当她看到卧室的天花板时,又觉得那只是一场梦。
“甄珍!”何溪喊了一声,视线盯着天花板,“我在昏迷前,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周昕。可他的嘴角含笑,那一刻,他连出车祸都是开心的!”
说罢,她忽然嚎啕大哭。有些人的人生她承载不起!
病房里,甄珍和大魏也震惊了,原来周昕是故意的!他想寻求刺激,却不想是用生命作为代价。或许是真相太残酷,甄珍也忍不住流下了泪。他们以为何溪一直没走出那段阴影,却不想这场车祸中,她比谁都清醒。
因为没领结婚证,周昕去世后,何溪没能合法拥有全部房产。他的父母认为周昕的死是何溪间接造成的,一度把所有的怨恨都撒在了她的头上。相安无事的时候,还可以偶尔有个问候,一旦撕破脸,也就剩下了声讨。
他们让何溪把当初他们拿出的钱还给他们,甚至想过直接搬进去等她还钱,只是二老不愿见到何溪,更不想触景伤情。何溪一时拿不出,他们讨债讨到何溪父母那里。何父担心女儿,打电话来说了几句,大抵他们这般欺负人她却从没吭声。言语中有些激动,因而才导致父女俩都放了互不干涉的狠话。
一个孩子离开父母身边多年,都忍受不了那个他们从来没有看过的生活环境。何况一个与周昕朝夕相对生活了五年的女人。
一个生离死别,用一秒钟转身离开,却要用一辈子去忘记。周昕或许想不到自己这么简单地就离开了,他的人生留有遗憾,但那一刻他不曾后悔。他把所有的痛,留给他最亲的人。
何溪她不是走不出阴影,而是独自承受了太多。逝者为大,何溪不想去批判那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所以不管当初周昕的父母如何辱骂何溪,说的话有多不堪入耳,何溪还是一言不发。
周昕的葬礼,不是她不能去,而是她真的不想去。
“你知道Sam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我们的吗?”
大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信封是空白的,没有任何留字。甄珍扶着何溪慢慢靠坐起来,何溪深吸一口气,接过信。
信里面有一张纸,打开那张纸发现里面都是何溪的照片。有凝望夜空的照片,有对视爱人的照片,还有清水镇上的背影……还有,她和周昕最后一张合影。
而那张纸上只有一句话:你追逐的难道只是一个影子?若是,就请将回忆全部带走。
何溪哭了,泪水浸满了双眼,那一行字也模糊成了阴影。
Sam帮何溪找了两身换洗衣物,又拿了清洁用品,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床底一个相框印起了他的注意。
他俯下身去捡,却在翻过来的时候,陷入了震惊。照片上那个拥抱着何溪的男人,竟然和自己长得那么相似。
甄珍和大魏接到电话时,马不停蹄地往何溪的住所赶去。当他们开门进去后,看到Sam的那一瞬间,差点被吓到。从他们惊愕的表情中,Sam明白何溪为什么不愿介绍自己给他们认识。
“原来你们也有钥匙!”Sam的第一句话语气里有些失落,何溪根本不会进不了门,她的钥匙,根本不是想交给自己,而是这间房子的另一个主人——照片上的男人。
此时的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初见时,何溪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一丝惊讶,还有大楼保安的欲言又止,何父何母的惊恐万分,甄珍和大魏的失魂落魄。
他问起周昕的事,听后便将行李递给了大魏然后离开了。
“这信是他白天的时候送来的,看得出,他还是担心你的。”
白天吗?何溪拿过手机,拨打了那个号码。铃声一直响,最后变成了忙音。她想下床,甄珍却拦住了她。
“你要哪?我陪你!”
“回家!”
大魏的车在半小时后就到了何溪家小区的楼下。何溪用力去敲Sam家的门,可门的另一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她敲得精疲力尽,虚弱的身子再次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