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续路无知

我是人类先知的儿子,我的名字是爷爷取的,意思是要有自知之明勿要唯我独尊。因为我并非贤圣,他老人家希望我谦卑处事平安了此一生。

此次来到人鱼谷是因为我真的有事情求茶颗颗,这个在人族和鱼族都大名鼎鼎的女巫。只有她才拥有去琉璃村的地图,也只有打开这个结界我才能找到“玻璃尸体”,将它们抛向罗耶火海,这样她们的灵魂才能得以超生。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人类的叛徒?其实我早已被我那先知父亲逐出家门,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少女,这个少女是第一千零九十九条上岸的人鱼,这些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她的真身被我们发现时我大吃一惊,难怪初次与她相遇的时候感觉她与众不同,把我深深的吸引。她柔的像海藻的秀发让我心生荡漾,清澈的嗓音郁郁娇娇,深蓝色的眼睛像夜明珠一样闪着波光。

我虽然爱她但是从没表达过我对她的爱意,就那样远远的注视着她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恩赐。我怕我疯狂的爱慕之心会把她吓到,那我就没有机会接近她了。

我在一个雨天与她相遇,当时她正在打理她的洛兰花。我是被她在雨中的倩影所打动才上前与她搭话的,“姑娘,下雨了!怎么还不回家?”“洛兰花只有在雨中才能开出本属于它的娇艳,我才能卖个好价钱。先生,您买一盆吗?放在家里会给您带来好运的。”我被她的话吸引,为了“好运”我买了三盆。

回到家我不觉得有些奇怪,每天经过这里并没有卖花的姑娘,这条街上都是固定商贩,那个小小的倩影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呢?

洛兰花,洛兰花,我静静的观赏它们,殊不知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好运。每当我望向窗前的洛兰,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卖花姑娘的身影,若离若现,仿佛一幅画卷让我过目不忘。

每当我经过她的花铺我都会在远处静静的观望,她的微笑,她的声音,她的裙摆像雾像雨又像风。别的女子在我的眼里瞬间失色,我的天空中只有她在翩翩起舞。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子啊!我似乎想再一次与她搭话,但是还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理由。

时间在悄悄溜走,可我对她的思念与日俱增。可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一天家丁急忙跑来报信,说南巷昨天夜里发现一只人鱼,请先知过去下蛊。

南巷,我恍然间想起这不是我买洛兰花的地方吗。没想到二十年后我又有兴参加这个下蛊仪式。我第一次参加下蛊仪式实在五岁时,当然也是针对人鱼的。父亲对这个异类用咒语施加诅咒,将她变成了一具玻璃尸体,然后抛下了断肠山,从此她的灵魂万劫不复。

五岁的我第一次见到人鱼,这个来自海洋里的生物。从小爷爷就对我讲我们的祖先是多么的伟大,试图去征服海洋,后来破坏了大海赖以生存的源头,鱼族的命运会走向灭亡。人鱼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改变这个悲惨的命运,就试图上岸杀掉先知夺回“镇海明珠”。“无知啊,‘镇海明珠’被我们先知家族世代守护着,你应该感到骄傲!”爷爷总是对我重复的说着这句话,生怕我明天就会忘掉。

正想着这些出神呢,却被父亲严厉的招唤打断了。“无知快去穿好圣衣,随我一同赶往南巷,又有鱼族来扰。一定是为了‘镇海明珠’,此事非同小可会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安危。快,快去准备。”

北俱泸洲,我们人族赖以生存的家园。自从“镇海明珠”被我们的先祖掳夺之后,这里的一切突然变得生机盎然,每一年都风调雨顺。故此,这个神圣之物被我们世代守护。

在去南巷的路上,我的圣袍被雨水沾湿了,我不禁感慨,就连老天爷都在为这只人鱼哭泣吧。悲惨的生命!为了自己种族的存亡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她们被诅咒后变成玻璃的剧痛,是无法用正常思维想象的。作为先知的后裔,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突然间,我的步伐开始变得沉重,似乎不愿到那个叫南巷的地方。

漫天阴云密布气温突降,雨势大了起来,甚至夹杂的凌冽的寒风。此时此刻,我大惊失色甚至不敢直视我眼前的的一幕。就在南巷的花街尽头,用链锁捆绑住的人鱼正是我所日夜思念的那个姑娘。她羸弱般的鱼尾瑟瑟发抖,面色无有一丝血色,没有着衣的前胸裸露在铁链之下,皮肤竟是擦伤,鱼尾留着紫颜色的鲜血。她的双眼微张,深情殆尽。

我被眼前出现的一切惊住,连呼吸都停顿了。难道我所亿恋的姑娘是异族的人鱼?洛兰花,你没有给我带来好运,我还没有来得及表白的姑娘,她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鱼尾赤裸裸的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所要承受的厄运是无比的残忍,她的灵魂会在无间中备受折磨。我也许很快就不能再见到她了。

“先知,离这月十五还有九天。”

“好,先把她关押到水牢里,一定要严加看管。”

我看着她被族人拖走,地上的残留着她的血滞。当族人都散去后我走到刚刚困锁她的地方,呆呆的看了很久很久。雨水还在冷风中飘荡,我突然发现一道紫光晃动了我的眼眶,蹲下身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鳞片。我慎重将它捡起来,收藏到我的衣衫内。

我的心脏猛烈的跳动,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不,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我在无声的呐喊,我在离死亡很近的地方徘徊。

我把那紫颜色的鳞片放在了洛兰花盆里面,每当暮色降临它都会闪着微光。可是它的主人很快会接受残酷的审判,不,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离下蛊仪式还有九天,我坐在窗前反复的想。我要去救她,我要让我爱的姑娘回归海洋,我要拯救她的命运。

第二天清早,我来到斋戒祭祀堂的大门前徘徊了好久。怎样才能从祭司大人那里得到去水牢的钥匙和令牌?在那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很难救出一只没有双腿的人鱼的。

“诶?无知哥哥,你怎么了?面色铁青的站在祭祀大门前,难不成是在等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声吓的打了个寒颤,转过身一瞧,原来是她。我正纳闷着该怎样回答,她又说“昨个我听父亲大人说咱们人族又发现了上岸的人鱼,你是找我的父亲商讨这件事吗?进来说吧,无知哥哥。”

桑梓娜娜是祭祀的独生女,我虽然我不想与她去她家坐访,可是在不知如何拒绝回答问话的情况下我还是与桑梓娜娜来到了祭祀大人的家里。而我只想得到钥匙,只想救出我爱的变成人鱼的姑娘。

祭祀府内处处挂着镇邪宝剑与先祖传受的密符暗咒,所以显得周围的气氛沉重压抑,没有能使人愉悦放松的空间。这是我愈加充满紧迫感。

“真不好意思,无知哥哥,父亲他刚刚出去了,要不你再等等吧!”

哦?那老头出去了,要不借机行事。走得早不如走得巧啊!

“娜娜,其实我这次找你的父亲是受托我父亲,来去水牢的钥匙和令牌的。”这傻丫头,在世道行事中就是天生的白痴,这点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何况今天祭祀大人不在家,我想他一定知道这东西在哪里,一定会毫无犹豫的转交给我。

“钥匙和令牌?无知哥哥,没有我父亲的命令谁也取不走,等他老人家回来好吗?”傻丫头天真的说。

“可我是奉命来取,况且一刻不能耽搁,你也知道昨天水牢里关押了一只人鱼的事情,所以我父亲非常急于——”

“与人鱼有关?”桑梓娜娜听到“人鱼”二字似乎颇为感性,“真的与人鱼有关?”也许是因为我们与人鱼是天敌的缘故,娜娜没再与我大费口舌。半刻钟后,她将钥匙和令牌郑重其事的交到我手中,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无知哥哥,抵抗外族的侵扰是我们北部泸州中每一位族人分内的大事,更何况事情紧急,父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许在外面会忙到深夜呢!”

我急忙接过这救命的稻草,取之不易却又手到擒来。我没有再与她多说什么,告辞离开这个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很困难的地方。桑梓娜娜,我路无知欺骗了你,可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事后我会和祭祀大人解释,不会让他为难你的。

我以疾风剑影般的速度跑到水牢,她的父亲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许会忙到深夜。我思量着我会有一定的时间,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一切顺利。我已经设计好了路线,就在水牢的地道,那里一直通向娑婆湾,除非有人去世否则那里不会有任何人出现。

就这样一路的计划着。

因为有钥匙和令牌,守门的侍卫没有为难我。水牢里好冷,在这酷寒中我将要见到她,在这酷寒中,我要拯救她!

漆黑的铜墙铁壁,只有天窗斜射近来几道微弱的阳光。我顺着光亮往深处走,近了,我离她的位置越来越近了。我闻到了她的气息,人鱼独有的只有我能辨别出来的气息。幽深的廊道传来水滴降落的声音,与我迫切的脚步声。那正是我昼夜思念的姑娘,被囚困的人鱼。她的身体满是伤痕,微眯的双目无力,像筋疲力竭的孩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头发失去了色泽,裸露的酥胸白的像雪,嘴唇干涩。天啊,她被折磨得如此不堪,我的心脏连接着喉咙都在抽搐。

“醒一醒,姑娘——”我轻轻的摇唤她,

她没有睡死,慢慢的睁开双目无神的望向前方并不是瞅着我。

“谁在唤我?谁会在唤我?”她的眼神没有移动方向,自言自语的用嘶哑的声音自问。

“是我...”

在她的世界里我是陌生人,而在我的世界里她是我还没有表白过的恋人。

“我要救你出去,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幻化出双腿,你要和我一起逃走!”

听到“逃走”她有一点儿吃惊,转过头来仔细打量我,然后失声自嘲,“我已是将死之身,承受人类的诅咒以是我命运的归宿,只因误食了‘金棘草’才暴露了真身。殊不知祭祀早已经盯上我,我没有防备的吃了一个女孩送我的菜饼,没想到......我早就打探好了一切,动手的时机指日可待,可谁会预料到我竟然......”她肆无忌惮的吐露这心声,仿佛这让对希望破灭的心情就能好受一点儿。

希望,我此时此景也充满了希望。希望能快点救出她,希望她能回归大海,希望她能回归大海后记得我。可是希望落空了——

父亲领着一班人马将水牢困住,把我身上的钥匙与令牌收走,又狠狠的打了我一记耳光骂我是逆子。我是被拖回去的,母亲苦苦的跪地求饶才让我免去杖行的家法。我深深的牢记着我被拖走时人鱼望向我的惨淡的眼神,因为我与她都晓得了命运的轮盘不会存在奢侈品。接受,只有接受宣判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九天之后,下蛊仪式如期而至。惨痛的鸣叫声,环绕着我的耳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