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至正四年(公元1344年)五月初七的夜晚,中书省治下山东曹县境内大雨倾盆。惊心炫目的雷电闪耀中,万千雨柱宛如从天而降无休无止的一支支利箭,似乎非要把这饱经沧桑的大地穿透了揉碎了方才罢休。天地昏黑、大雨滂沱之际,曹县西北方向的白茅集上,却有一户农家的窗户还依稀泛着晦暗的灯光。
低矮的茅草房内,长工孟十三的媳妇李氏嘴里咬着一块破麻布,歇斯底里地挣扎在炕上。一旁的稳婆白发苍苍、满头是汗,一面用热毛巾敷着李氏高高隆起的的肚腹、一面喋喋不休地叮嘱李氏:“吸气!吸气!用力!再用力!”
李氏的干女儿兰兰也就六七岁样子,刚又从土灶上打了半桶热水送到炕前,瞪着少不更事的大眼睛看着干娘痛苦的样子,呆愣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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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工孟十三戴着一顶破草帽,手里紧握着柴刀,静静地立在水可没踝的院中。
虽然内子临盆、吉凶未卜、生男生女不知,五内如焚的孟十三却不得不冷静。不是因为大雨如注浇得他浑身冰凉,而是因为此刻在他五步之外,品字形正自矗立着三个黑影、明灭着六只眼睛。一道雳闪劈过,映出斗笠下的人脸,俱是面目狰狞、满含戾气。
雨势稍缓,滚滚雷声渐渐移向西边的天际。四下里漆黑一片,茅屋里透出的微光穿透雨丝,映照在院中四个人的身上,依旧昏昏昧昧。稳婆的念叨、李氏的呻吟,混杂在零落的雨声里传入孟十三的耳朵。他握着柴刀的手更紧了!
“十三弟,真有你的,五年来咱踏遍南省寻找的锦帆郎,却跑到黄河边上给鞑子刈麦放牛来了。你这份苦,吃得当真不小哇!”中间的一个汉子操着浓重的江西口音说道。
“五哥、七哥、十一哥,小弟隐姓埋名、混食等死,发誓不再过问咱帮里的事务,你们、你们又何必非要苦苦追逼?”孟十三眼眶微红,痛心疾首地说,“师父和诸位师哥本是你们三人害死的,你们却嫁祸给我们夫妻,造谣说是师父撞破我与师妹的奸情,被我狠心杀死!还有江心坨的三千两银子,你们全都霸占了拿去孝敬官家,还非要说是小弟我昧着良心盗去……这些都罢了!我全都不再提起!你们只道锦帆郎已经死了,让我做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下贱南人了此一生,这都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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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蒙古人建立元朝之后,种族制度森严,将广大无匹的疆域内的臣民分成四等。第一等自然是最为尊贵的蒙古人,第二等是包含西域及西夏各族人在内的色目人,第三等是包括契丹、女真、渤海各族人在内的汉人。第四等,则是当年南宋王朝境内的汉人,统称“南人”,被视为最卑贱、最下等的族群。依照当时律法,蒙古人如果无故杀了一个南人,只要拿出一头驴来就可抵偿了事。贫贱的南人如果没有念过书做过官,往往只能以自己出生时的日期做名字。孟十三本名孟陆,是江西赣江上一个渔帮的弟子,在师兄弟中排行十三,五年前因帮中横遭惨变,流落到了山东,便以“孟十三”为姓名,以图苟且偷生。
当下那个被孟十三唤作“五哥”的汉子嘿嘿一笑,说道:“十三弟,话里话外,你还在数落哥哥们的不是。当年帮里那场惨祸,孰是孰非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这一遭咱哥们儿千里来寻,并不是什么丧心病狂,非要算旧账斩草除根。只要你告诉我们,师父的竹节三十二打,最后四打的口诀,我们这就跟你道别。临走还给你留下几两银子,恭贺你孟家添人进口,如何?”说着,伸手在怀里一拍,沉甸甸的似乎颇有些银两。
“五哥”左首那人接着话头说道:“若是你不说,十三呐,七哥手里的鬼头刀,这五年可是又喝了不少人血!”
“五哥”右首的便是“十一哥”,他见“七哥”言出咄咄,连忙笑道:“十三弟勿怪,你七哥的脾气是急了点,那也都是为了寻到口诀,好让咱师父的武功绝学发扬光大。你老弟既然已决心做个长工老死他乡,不妨就把这口诀就说出来,师兄们回去多加研习,让咱们贡水帮今后得以振兴,岂不是好事一件?”
孟十三心中一阵冷笑。他的师父本是绿林名宿,早年间自创了一套独门武功“竹节三十二打”,是近身擒拿短打的上等功夫,但实际上仅有二十八句口诀,也就是只有二十八种打法。剩余的四打四句口诀,并无相应的套路法门,乃是机缘巧合之下,得自故老相传的一个大秘密,隐含着“宋末三杰”之一的末代宰相陆秀夫,埋藏在深山中一批复国宝藏的线索。
孟十三心下暗忖:这三个欺师灭祖的逆贼,定是从别的师叔师伯那里听到了这个秘密,所以这几年才上天入地、费尽心机地寻我。师父当年传我这四句口诀时,让我发了毒誓,口诀只可一脉单传给接掌本门的后人,以资严守宝藏之密,留待将来有英雄出世,振臂一呼、驱除鞑虏之时,把这宝藏献出来助他一臂之力。今日就算赔上我全家的性命,让这宝藏永远埋在山里,也绝不能告诉这三个无耻之徒!
只一转念的工夫,孟十三心下已经有了主意,装作不知底细的样子笑道:“三位师兄也都知道,当年师父传我这最后四句口诀的时候,早已废了武功,每天除了吃酒就是睡觉。这口诀,他老人家确是酒后失言传了我,可是怎么个练法我是一概不知。三位师兄的资质,比我不知高出多少,若是得了口诀,勤加研习,说不定真能把师父的武功绝学领悟出来。”
“五哥”等三人心中大喜,都道:“正是正是,你快说!”
此时,茅屋中的李氏因为吃痛,“哎呦”喊了一声。孟十三心里一紧,禁不住扭回头去看,却见义女兰兰不知何时手足无措地站在屋门口,怔怔地看着他和三个黑衣人,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惶惑。
他暗自咬了咬牙,稳稳心神说道:“只是这其中有一节,师兄们却要明白。师父传我口诀的时候说了——得口诀者得掌门之位,否则万死不得超生。小弟我是绝对不敢当这个掌门的,所以这才远走他乡。如今五年过去了,帮中事务到底是个什么光景?眼下帮中谁是掌门?是五哥吗?如果是五哥,请近前来,我单独把这口诀说给你听!”
五哥听了,面露喜色,右脚微微向前挪了一下,旋即缩回。笑道:“贤弟,你要说给我听自是好事,但你是不是该先把那柴刀扔开。否则为兄俯耳过去,你冷不防给我肚子上来那么一刀,可是不大妙啊。”
七哥恨恨地斜了五哥一眼,大着嗓门道:“十三,帮里如今没有掌门!你就说给我们三人听了就是!”
五哥不悦道:“老七!如今掌门名分未定,凡事自当由我这个师兄来做主,十三弟先把口诀传与我知道,有何不妥?”
“话不能这么说吧五哥,”老七道,“从晏师叔那里出来的时候,咱兄弟三个就是说好了的,这口诀谁也不能独吞!至于掌门之位,从长计议!怎么事到临头,你却要变卦?我老七绝不答应!”
老五脸上一热,正要发作,旁边的老十一笑道:“十三弟,你好精明呀,想用这口诀离间你的三个师兄,是也不是?五哥七哥,莫要上了他的当,自乱阵脚!”
老七听了附和道:“十一弟好见识,他这是跟咱哥们儿玩计谋!十三,你痛快说了也就罢了,不然的话,老子先冲进去砍了小师妹,再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挖出来喂狼!”
孟十三心道:十一哥果然奸猾,我的心思立时就被他看破了,这却如何是好?唉,师妹呀我的妻,论急智你素来强我十倍,可此刻你正在生产,哪里能来助我?苍天无眼!苍天无眼!难道我孟十三今日真的要家破人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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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伴着疏疏落落的雨声从屋内传来!
孟十三的脑袋嗡了一声,欢喜、期盼、焦急、忧虑、沮丧、恐惧、悲愤、无助,一时间各种情感杂乱交织,不由得气血上涌,大喝一声,举起柴刀猱身向着老十一扑去。
老十一右足向后一撤,呛啷一声拔出鬼头刀,挡住孟十三劈来的柴刀,笑道:“恭喜贤弟呀!师妹这边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还没问,怎么你就来招呼哥哥吃酒了么?”
孟十三此时心智已乱,哪里还有什么话说,只管把柴刀向着老十一身上招呼。老五和老七见老十一吃紧,也拔出鬼头刀加入战团,三把鬼头刀对一把柴刀战到一处,霎时间院子里金锋碰撞、呼喝连声、人影飞转。老五一边挥刀,一边喊道:“先留下活口!不要一刀砍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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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茅屋内的稳婆吴大娘手脚麻利,用温水将婴儿擦洗干净,包裹起来塞到李氏怀内,笑道:“十三家的,恭喜你啦,是个男娃娃!”旋即又唤兰兰道:“傻站着作甚?盛米汤来!”
兰兰将一只粗瓷大碗盛了半碗稀稀烂烂的糙米汤,小心翼翼地送到稳婆手里,旋即带着哭腔道:“娘,外面我爹在跟人打架!有……有刀,我怕!”
“吴大娘……多谢你……”李氏抿了几口米汤,挣扎着把乳头喂进婴儿嘴内,看着娇儿开始吸吮乳汁,一时间痛惜怜爱,泪水满腮,忽又狠下心来对稳婆吴氏道,“吴大娘……外面有恶人前来寻仇,只怕是要有大祸……大娘!我求你再发发善心,带上这个苦命的娃娃……还有兰兰……从后院逃命去吧……”
吴大娘面露难色,道:“十三家的,这可怎么使得?我一个孤老婆子,无家无业也没有奶水,如何能把孩子带大?”
“大娘……留下来立时就是一个死!这三人与我们夫妻仇深似海,待会儿要是我六哥不敌,他们闯将进来,怕是……怕是连你也难逃性命!求你大发慈悲……我们夫妻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娘!”
李氏一面苦苦哀告着吴大娘,一面强打着精神,伸手去炕席下摸索出一个暗黄色的小小绞股银手镯,含泪戴在婴儿左手腕上。接着,又扯出一个半旧的猩红肚兜来,唤过兰兰到近前,说道:“兰儿你听着,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两三岁上被你干爹从狼嘴里抢回来,跟着我们吃糠咽菜、给东家割草放羊……吃尽了苦头!为娘要死了,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留给你……这个肚兜……是为娘跟你爹爹成亲时的嫁妆,上面……上面绣着为娘和你爹爹的名姓籍贯,还有些……还有些至关重要的话。你收好了它,一刻也不要离身,等你再大些认了字,就把……就把你的名字孟兰……和你小弟弟孟……孟七……的名字……也绣在上面,为娘把你许配给他为妻!你……你要记住……这个苦命的孩儿,将来就是你的丈夫!”
孟兰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直瞪瞪地望着干娘。干娘的话,她有的懂、有的却不甚懂,刹那间小姑娘只觉得心里悲苦难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正当此时,只听屋外的老七痛哼了一声,骂道:“好忘八!砍到我屁股上了!老十一,快进屋去抓小师妹和她的野种!”
接着脚步杂沓,却是孟十三拼力抢到茅屋门口,发狂一般地挥舞着柴刀,惨声大叫:“杀了我才进得去!”
当下李氏顾不得婴儿的小嘴犹在吸吮着她的乳汁,狠心将他往吴大娘怀里一塞,又从破被褥里抓出家里仅有的一小包银钱塞给吴大娘,奋力爬跪在炕上,发疯一般地给吴大娘叩起头来!
情急之下,吴大娘无法可想,当即打开茅屋后窗,拉着孟兰爬将出去。后院的矮墙是麦秸混着泥土打成,风吹雨打多年,本就低矮破败、尽是豁口,吴大娘怀抱婴儿、手拉兰兰,轻易就越过土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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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交子时、大雨初歇,云开星现、四野寂寂。茅檐上的雨水犹自不停落下,滴落在泥水坑中,滴答作响。
老五和老十一手里提着鬼头刀,面色阴沉地站在屋内。那老七却凑到油灯近前,急急扒下衣裤,一面往屁股上的伤口抹着金创药,一面骂个不休。
李氏面色惨白、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土炕一角,怀里抱着遍体刀伤的孟十三,怨毒的双目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三个仇人。
老十一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师妹莫怕,十三弟受的都是皮外伤,丢不了性命。若不是他失心疯似的拿柴刀劈我,事情何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师兄们真的不是要来取你们性命,端的是为了你爹爹、我们的师父留下的那四句口诀。师妹,想必你也是知道这口诀的吧?只要你痛快将口诀说了出来,我们这就为十三弟疗治刀伤,再给你们留下几十两银子过活。我们三个马上回转江西,咱们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再也相往来,岂不甚好?”
“痴心妄想!你把我们夫妻都杀了吧!”孟十三挣扎起头颅来,拼力说道,“这口诀我们就算带到阴间去还给师父,也绝不告诉你们三个恶贼!”
老十一哈哈一笑,却不去接孟十三的话,转头对老五道:“五哥,你说这三更半夜,一个接生婆带着两个娃娃,几袋烟的工夫能跑出去多远?”
老五哼了一声,摘下湿漉漉的斗笠抖了抖雨水,阴沉沉地道:“漫说是几袋烟的工夫,就是等到天光大亮,料她们也跑不出五里路程!”
李氏身子一颤,眼泪又禁不住扑簌簌落下。
就在此时,北方远远地似又有一串“咯啦啦”的雷声隐隐传来,但却又不似先前的雷声那么雄浑响亮,闷闷的好像捂在被子里、或是从地底发出的一样。
老五眉头一皱,骂道:“这鬼天气,难道又有一场雨要来?”
李氏的心里却是一惊!竖起耳朵细听,只觉那雷声似乎不曾止歇,犹自连绵不绝地传来。紧接着,似乎不远处有人声喧哗,开始时是一两个人,不多一会又变成了七八个人、更多的人。
此时,屁股上挨了一柴刀的老七敷好了金创药,猛地抢上前去,一把抓住孟十三的右手,把鬼头刀向上一举,大叫道:“快说!不然先砍断了你这只手!”
“我说!”李氏心念一转,尖声叫道。
“师妹!不能说!”孟十三惨声阻止。
李氏满眼泪花,紧紧抱住孟十三的脖颈,柔声道:“六哥!你听我的话,小妹为了救你,什么都愿意做!”
老十一在一旁催道:“师妹快说!你七哥是个急脾气,切莫惹他真的一刀砍下去!”
李氏用力打开老七的手,紧紧地把孟十三抱在怀里,贴着孟十三的耳朵柔声道:“六哥,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中秋节的晚上,我逼你说出爹爹这四句口诀时的情景?”
孟十三惨然一笑,缓缓道:“那天晚上的光景,我到死也不会忘记……”
“那晚,咱们躲在常在一处玩闹的山洞里赏月……那晚的月色真好!我喂你吃桂花酒,把你吃得面红耳赤,你突然抓住我的小手,说道,‘婉灵妹妹,我等不及了,我想让你今晚就嫁给我!’呵呵,好不害臊!”
老七咧着大嘴,怔怔地听师妹李婉灵说完这几句话,直气得满脸通红,大骂一声“狗男女!”挥刀又要上前,却被老五和老十一双双拦住,暗中朝他使了个眼色。
只听李婉灵继续说道:“我一掌打在你脸上,又心疼起你来,怕我下手太重伤了你的心,笑着对你说:‘爹爹让我跟你成亲,我才能跟你成亲。你若眼下就要成亲,除非你告诉我,爹爹私下里传给你的四句口诀是什么。’呵呵,这可一下子就把你给难住了!”
“是啊,六哥那时候真是又傻又憨……”
“你才不傻不憨。非但不傻不憨,反倒坏得紧。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你就开始对我使坏,猛地把我向洞口边一推,紧接着又拈着我的左手腕把我拽回你怀里,呵着我的耳垂,说了哪五个字?”
“口诀的头一句,‘你搡先拈贼’……”
一旁的老五老七老十一心头一震,各自默默念叨着:头一句!你搡先拈贼、你搡先拈贼、你搡先拈贼……旋即又俱都满是疑惑: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错骨分筋的擒拿之法?却不知妙在何处?
却听李婉灵又道:“我笑着要再让你吃我耳光,方扬起手来要再打,你却顺势把大粗手伸进人家袖筒里,一直往里探摸,握住……握住人家的……,呸!坏六哥……然后你却又说了哪五个字?”
“口诀的第二句,‘把到春头里’……”
旁边三人直听得脸热心痒、百般难受,却又不得不默默地在心里接着记诵……
老七实在是耐不住性子,飞起一脚,把炕边的破木桌子踢砸到孟李夫妻身上,大吼道:“谁要来听你们奸夫淫妇下流快活!快把后面两句口诀给老子痛快说出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茅屋后“轰隆隆”!一阵摧天撼地的巨响!一道高可数丈、浑浊狂暴的水墙骤然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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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元至正四年五月,黄河在山东曹县冲决白茅堤,平地水深二丈有余。六月,又向北冲决金堤,沿岸州县皆遭水患。今河南、山东、安徽、江苏交界地区,成为千里泽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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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水压碎那间茅屋的时候,李婉灵正附在孟十三的耳边,柔声说道:“六哥,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取名就叫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