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风云变幻的江湖,而风云变幻的江湖从来不缺少故事。如果你可以像我奶奶一样平安活到古稀之年,膝下儿孙围绕,或许可以为他们讲讲这个江湖。奶奶说故事里的人物你说真就真,你说假便假,她讲给自己的孙儿们听,而我讲给你们听。不论真假,至少有人记得曾有过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要从立耳荡说起,那是一个围湖而建的小村庄,因湖的样子活像人的耳朵而得名。村子里不过几十户人家,都姓李,有着同一个祖先。据说祖上曾是位相士,走江湖经过此处只觉风景奇异便在此安居,世代居此繁衍。立耳荡的人严守祖训,不与外人通婚,亦少与外界通商往来,自给自足,因此村人不受世俗恶习侵染,民风淳朴。
李氏族长李万亭家张灯结彩,甚是热闹。李万亭长女李念儿是立耳荡首屈一指的美人,性情温婉,饱读诗书,尤善刺绣。李念儿自幼与同村李万年家幼子李长祖青梅竹马,今天便是她出阁的日子。李万亭大摆筵席,几乎全村男女老幼都来了,热闹非凡。酒过三巡,李长祖迎亲的花轿队开始奏喜乐迎新娘子上轿。李念儿与李长祖来到客堂给父母行过礼辞别父母。平日走惯的庭院今日好似格外长,吹吹打打笑语欢歌中李念儿心中竟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对父母的不舍?不对,长祖哥家不过在立耳荡的东侧,村子不大,如果思念父母即刻便可回家探望,万年叔和长祖哥必然不会反对。然而心中的这丝不详之感却越发强烈,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红盖头下出现花轿的脚杆,搀扶的喜娘兴高采烈的喊着新娘上轿。一切都顺利的进行,李念儿不禁嘲笑自己太过紧张想多了,只要再跨出一步,便是新生活的开始。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会是怎样一个好儿媳,怎样一个好妻子,以后她跟长祖哥会有几个孩子,最好有儿有女,她又会是一个好母亲。白天,长祖哥出去耕作,她会在家教儿女识字读书,做好可口的饭菜,只等她的长祖哥回来,饭后儿女围着父亲让他讲今天发生的事情,而她坐在下灯,一边绣花一边静静的聆听,享受这幸福的日子。
然而,一切的以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打破。
喜庆的氛围戛然而止,大家纷纷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是李念儿,她正被花轿里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脚踝。那是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李念儿奋力挣扎想要挣脱这只手,喜娘也过来帮忙,参加观礼的人群一瞬的静默之后突然炸开锅,纷纷挤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李长祖已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唰的一下掀开轿帘。只见花轿内赫然出现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血已经凝固,但是身上似乎有多处伤口隐隐还有鲜血渗出,汉子已经昏厥,但是手还紧紧抓着李念儿的脚踝。谁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族长李万亭拨开骚乱的人群来到花轿前,见到这种情景立刻反应过来,吩咐道:“快来人把这汉子的手掰开,抬到祖堂!”几个大胆的年轻后生便上来掰开这汉子抓住李念儿的手,这只手却出奇的有力,三个后生才勉强掰开一个缺口,李念儿趁势抽出脚。有人拿来绳子将汉子反绑,几个力壮的村民便将他抬到祖堂去了。李万亭本已回屋,又出来跟村医说拿些药去给这汉子敷上,也不知这人是好是歹,总先不让他死在我们立耳荡,等他清醒再另行审问。
婚礼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打断,大家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这花轿因被血沾染了,是万万不能用了。李万亭和李万年商量过后决定把家里运粮草的板车草草装饰一番,暂时充当花轿,让李长祖先将李念儿迎回家去。坐在车上的李念儿望着祖堂,看着脚踝上的血痕,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命运的齿轮开始向李念儿无法掌控的方向驶去,只是,这命运,又何时曾被人掌控过呢。
渡过了自己的新婚之夜,李念儿祈祷预设的幸福早日到来,祖训有云:新妇七日不着鞋履。所以这以后发生的事情是听来道喜的妇人们聊起,那个外来的汉子在第二日醒了,族长和村里几个年长的老人在祖堂里对那汉子审了一堂,那汉子说自己是寿阳府人氏,是个镖师,押镖经过村外一处山林小路没想到遭了贼,镖队被冲散,他也身受重伤,夜里也不知到了何处。昨晚只见族长家灯火通明,便只往族长家跌跌撞撞而去,当时所有人都在院子里饮酒,他不敢贸然进去便躲进了花轿里,不久就要昏死过去,朦胧间只觉有人过来,以为是贼人追来,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李念儿的脚。
“原来如此,”李念儿道,“那汉子现在如何了?”
“族长和几个长老们商量了一晌,只因不知那汉子所说是真是假,最后决定先让那汉子暂住祖堂,等伤好了就让长庚送他离开,养伤期间不许那汉子擅自离开祖堂,让万录叔家的梨花婶儿给他定时送去饭食。”
“这样算是最稳妥的了,也不知这次是福是祸,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只是这七日我总不能出去,还请各位婶子时常过来看看我,告知我一些事情。”
“这是自然,老祖宗规矩新妇七日不着鞋履,虽是为了子孙繁盛,只是却憋坏了咱们女人,我们自当常常来同你拉拉家常,只盼你早日为长租开枝散叶呢!”
“哎呀,婶子,这么多吃食还不能让你的嘴占上,瞧你说什么呢。”
七日过去,不过女人间闲话,不表。
七日后,新妇祭祖,却又遇着难事。本来族长和长老们想着那外来的汉子再次将养三五日就可离开,未曾想那汉子伤势极重,七日过去还不能走动。这新妇祭祖是万不能耽误的,所以族长便来同那汉子商量,且先将其挪至祖堂院中,待新妇祭完祖在挪回祖堂将养。那汉子倒也爽快答应,是日,有几个壮实后生便将他抬至院中。李念儿和李长祖才走进祖堂,叩拜过祖先牌位,念过祭词,献上三牲祭礼,祈求祖先庇佑。祭礼完毕,行至院中,李念儿不经意看向那汉子,只见那汉子竟呆呆的凝视自己,不禁一惊,赶忙收回视线与李长祖相携而出。又过了半月,李念儿有喜了,李万年和李长祖高兴万分,百般呵护,李念儿安心养胎也不随意外出,只听婶子们说那汉子将养的差不多了,族长便给了汉子一些银钱让长庚送了出去。立耳荡如今又恢复了宁静,李念儿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如今只待自己和长祖哥的孩儿出世,男耕女织,逍遥自在。
平安的日子又过了八个月,转眼李念儿便要临盆。是夜,李念儿正在熟睡,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简单穿戴才出了屋门便发现四下里火光四起,人的哭喊声,犬吠声,马蹄声混杂着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是在做梦吗?正愣神间长祖跑来将她拖到柴房里就要用柴草将她隐藏起来。“长祖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念儿,藏好,一定要藏好,千万别出来,山贼杀来了,你万万不能出去,一定要保护好咱们的骨肉!”“山贼?为什么会有山贼?我们村子里从来没有山贼啊!”“念儿,这些山贼来的凶悍,见人就杀,只怕咱们过不去这关了,你藏好,一定要藏好。”“长祖哥,那你呢?公公呢?”“念儿,莫要管我们了,现在你才是最重要的,我和爹是村里的汉子,一定要保护好村子!”“长祖哥,别走,别丢下我一个!”李念儿拉住李长祖的衣袖苦苦哀求。“念儿!”无论李长祖如何劝说,李念儿只死死抓住长祖的衣袖,眼见厮杀声越来越近,李长祖立起手刀便将李念儿打晕过去,努力忍着心里的悲痛将李念儿藏在柴草下。
等李念儿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没了半点动静,她推开柴草急忙冲到屋外,只见满地狼藉,冲出院门,只见村子已成一片废墟,村人都已躺在血泊里。长祖哥!李念儿疯一样的冲到死人堆里,一个一个翻看,心里的恐惧一层一层加重,只不断重复一句话“长祖哥,你不要死!长祖哥,你不要死…”忽然,腹部传来一阵阵痛,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动了胎气,只觉腹部一阵疼过一阵,难道是要生了吗?旁边便是祖堂,李念儿挣扎着爬进去,一股力量从体内传来,像要把她的身体撕碎,好痛,可是比不过心里的痛,此时此刻,李念儿心里所有的想法就是保住她和长祖的孩子。“孩子,我是你娘,你一定要平安的出来,求祖先保佑我的孩儿一定要平安的生出来,啊~”撕心裂肺的疼痛,汗水湿透了衣衫,李念儿咬破了嘴唇,咬碎了牙齿,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剧烈的疼痛从身下传来,李念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李念儿已经躺在了柔软华丽的雕花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