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至,明月皎洁,鸟雀安眠,虫吟渐弱。
查尽的上下眼皮开始不自觉打颤,眼前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厮不会知道我们这儿埋伏了好许人也,便不来了吧?那我今天岂不是白等?”想到这儿便开始不由地打了个哈欠,但正张嘴吐气间,只听得那人嘈响动,不觉猛然抖擞了精神,起身向外看去。
院子里依然没人,周围角落暗处躲着的衙役官差们也都没有出来,正当查尽奇怪只是,只觉声音传自耳边,再扭头看去之间一衙役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他最近的一个暗角,啃着烧饼,不由心中恼怒,轻声说道:“喂,你这家伙干什么呢?”
那人显然也是吓了一跳,朝查尽那儿看去,嘿嘿一笑,说道:“对不住啊,我腹中实在饥饿,好在家中娘子临出门前给我烙了几张饼子果腹,方才吃得有些大声,兄弟也饿了吧?要不也来两口?”
听到这话,查尽不由想起,早前与面摊前与那白面少年打斗至被捕,一直未曾进食,被放出后心中甚是恼怒,竟也忘了此事,现在想来确实也有些饥饿,但若真伸手要了,岂不也显得面皮无光,正在犹豫之际,只听另一个角落的衙役向这儿轻声说道:“哎,这位同僚,我也饿了,是否能分我一点?”此话一出,只听院中的几个衙役官差皆开口:“也给我一点。”“也分我一口。”“兄弟还有吗?”……
而闻得此言,只听那吃饼的兄弟有些支吾地说道:“我家娘子就给我烙了三张,这一院里少说也一二十号人,如此都要,岂不每人仅能分得一两口?”
“没事没事,一口就得。”“是啊,现在天渐冷,夜晚实在难熬,就有一口垫吧肚子就行。”
只听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好吧,那接着,你们自个儿分!”说罢,便将剩余两张烙饼丢了出去,黑夜角落伸出一手接过烙饼,撕下一块,便又向另一个角落丢去,如此循环,而见众人都讨得饼吃,查尽不免干吞口水,心想:“既然大家都要了,那我也要一口该也无甚大碍。”又看身边暗处,只见那人也看着自己,不免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只听那人笑道:“你真不要?我这儿还有剩下半张。”
“要!”也不知怎地,兴许确实太饿,查尽张口回道,只见那人将那半张饼丢给查尽,笑着说道:“那便拿去。”
查尽接过烙饼,这热乎的烙饼肆意散发着阵阵葱香,捧在手中,让腹中本就饥饿的查尽口水直流,但此时,忽然愣住,他虽然饥饿难耐,但不觉有些奇怪,这饼不是他出门前他娘子给他烙的吗?按理说应该也去了三四个时辰了,为何至今还如此热乎?正当他疑惑只是,忽闻一声重物坠地之声传来,查尽不由一愣,紧接着,便闻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再一瞧,才知是院中那些衙役们皆倒在地上,心中惊骇之余,不由大致明白了,看来确实是这烙饼有问题,不由大惊,转头看向身后,但未及转过头去,嘴已被一只手死死捂住,惊恐之余便抬手反抗,只觉背后一阵酸麻,好似被人用手指戳了几下,不由一愣,稍加愣神这功夫,那人已经将捂在他嘴前的手放开,顿时不觉大怒,回手便是一肘,也正中那人面门。
那人吃痛,不由倒退几步,查尽这才起身,看去,果然就是那吃饼的衙役,惊怒万分,怒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在查尽背后使的乃是点穴定身之法,料是武功再高强之人,中了这招,也只有乖乖定身不动的份,哪了得本以为得手,却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年轻人却依然行动自如,不由有些诧异,但听闻他怒喝,便知不好,急忙上去想要阻止,但见他上前,查尽毫不畏惧,挥拳便迎,但不料只觉打在空空之所,那人已来到他身前,一掌拍在他胸口,顿时只觉得喉头微甜,献血随即喷出,人也随着掌里朝后飞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但此前这一喊,便引来数十衙役官差到来,见到此状,领头者便抽出腰间佩刀,指着那人道:“好你个梅落花,竟然假扮我等。”再看周遭倒在地上的弟兄,不由以为都已糟了梅落花的毒手,更为恼怒,对着余下众人喊道,“大家把他围起来,定要将这厮捉了!”
梅落花自知行迹败露,却毫无惧意,反而莞尔,摘下衙役帽子,向侧旁一甩,说道:“想不到啊,老子这次想避重就轻,没想到居然如此莫名其妙地栽了,不过呢,劝你们还是莫要自讨没趣,平白伤了性命。”
那领头的听闻不由火由心生,大喝道:“荒谬,你这贼人,以在我等包围之下,谅你插翅难飞,还敢说此大话!”说罢便指挥众人上前,众人手持刀枪棍棒迎将上去,只见梅花落形同鬼魅,忽地已到一名衙役面前,二话不说,又是一掌拍在他身上,将他打出数仗开外,砸翻后面三四名衙役,随即不由分说,便纵身一跃要飞出院中,但刚腾空而起,便见头顶张开一张大网,劈头盖下,将他逼回地面,罩在网下,不等他挣扎,已然四五名衙役举着棍棒来到跟前,举棍便打,见此情形,梅花落不由双手交叉胸前,续足内劲,双掌向外一摊,一股莫名气劲由内二外,将周身迎上的衙役尽数震飞,其余衙役不由大惊失色,未曾想此人不但轻功了得,竟还有如此强横内力,不由都心生害怕,见此情形,梅花落不由哈哈一笑,抽出腰间那衙役的佩刀,向上一挑便在网上破出一个口子,蹬地而起,越至房顶,但见两个埋伏的衙役,大手一挥间,便将二人打落下来,摔在地上,哀嚎连连,不由哈哈大笑对众人说道:“你们也该高兴,老子出来行盗数载,这还是第一次失手,值得你们吹一辈子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而刚准备起身一纵,却见眼前白衣闪烁,竟是一人身材娇小,面目清秀,竟是白日里打伤查尽的少年,只见他右手一甩,飞出三株白色木兰,径直飞向梅落花,梅落花只觉一股尽力涌来,便知若中这一记,便能将自己的身躯打个透,便也不敢硬接,只好后仰翻身,又跳落房顶,落回院中,而此时,那白衣少年却翩然落在房顶,梅花落不由一笑:“沾衣芳?你是迷蝶谷的人?”
那少年却哈哈一笑,回道:“看来还挺有见识,不过见你刚才这掌法,莫不是落霞派的鸣鸾掌?”
梅落花笑道:“是有如何?你我素未谋面,为何阻我?”
那少年失声笑道:“你这盗贼有意思,你就没听说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我初到东京,就听闻有你这么一号大盗,便想来会会,也不虚此行啊!”
“那要看你有多少尽量了!”梅落花笑道,但此时地上的众衙役见梅落花被一无名高手逼回,想也是江湖义士,不由心生喜悦,看似有机会捉住这梅落花,便再鼓足勇气,一拥而上,梅花落见状不由心道麻烦,将刀还鞘,却连鞘一同解下身子,向周身一扫,虽无刀锋,却也将众人的刀剑棍棒扫得七零八落,见自己数十人刀枪棍棒瞬间折断,众人又心中不胜惶恐,那白衣少年见状便一跃而下,笑道:“好一个大盗,竟也如此菩萨心肠。”
梅落花摇头叹道:“我只为钱财,不为性命,不然我和强取豪夺的马匪强盗又有何差别?”此话一出,那少年也略有所思,心道这盗贼心也不坏,并不是那种杀人越货的大奸大恶之徒,便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但见此剑通体雪亮,薄如蝉翼,剑柄确是呈一片血红色。
梅花落见状不由一愣,念念有词地问道:“杜鹃血?敢问少侠与贵谷谷主莫有声是什么关系?”
“打赢了再告诉你啊!”少年轻蔑答道。
梅落花也不含糊,随地拾起一把长剑,说道:“那我倒要会会迷蝶谷的拂柳剑法。”说罢便迎上前去,只见梅花落转眼间与白衣少年斗在一起,梅花落招招凌厉无比丝毫不拖泥带水,而那少年却避重就轻,灵动飘逸,将软剑的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此时,柳永以及知府还有陈员外也闻声赶来,但见衙役们围了一圈,而当中梅落花竟然与一个年轻少年斗在一起,不由大惊,而柳永则四顾找寻,但见查尽在侧面角落,倒在地上口吐鲜血,忙上前将他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查尽经过些许休息,已然好转许多,便点点头说道:“不要紧,那家伙也没有取我性命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天下竟然会有这样的武功,完全超乎我理解范围。”
柳永担心地说道:“先不管这个了,我先扶你回去吧。”说罢便将查尽扶起,而查尽勉强站起,却说道:“我还是再看看吧,真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看到。”
柳永闻言有些气恼,穆地说道:“有何好看?江湖人武术,这般也算不得厉害!”
查尽闻言不由一惊,忙问道:“柳老哥何出此言?莫不成你曾见过比这更厉害的武功?”
柳永闻言方知失口,忙说道:“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定然还有比他们更厉害的高手。”
而此时二人相斗已数十回合,白衣少年起先飘然若仙,慢慢急转而攻,而梅落花却转攻为守,不知者却以为白衣少年占了上风,殊不知梅落花已然看清白衣少年的剑路,站于原地根本未动,而手上更是单手持剑轻描淡写便已化去少年的攻势,白衣少年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看来这梅花落不但内功深厚,剑术也在我之上,如若运起功来,我便是十个回合也招架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而此时,陈员外却大怒道:“你们就在那儿看着吗?快把他抓了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查尽和众衙役们同时想到,这二人相斗正酣,剑势伶俐,我等如果贸然上前,恐怕都将无故成了他们的剑下亡魂,傻子才上呢!见众人不动,那陈员外便捡起一把长刀,冲着二人便扔了出去,梅落花暗道不好,忽而运功发力,将白衣少年震开,扭身接过长刀,顺势又丢了回去,正巧擦着陈员外耳边,没入身后房门,而陈员外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跌坐在地上,颤抖得不敢言语,知府则赶紧将其扶起。
见状,梅落花不由得哈哈大笑,又转头对那少年说道:“少侠好功夫,今日有人打扰咱雅兴,咱们择日再战!”说罢,便想纵身离去,而在此时,查尽不知怎地,心中燃起不明之意,不知为何,就想将他留下,亦或是让其将他带走,便也不顾伤势,扑上前去,大喊道:“休走!”
而这一声,竟出现两个声音,一个是查尽喊出,而另一个则是由那少年喊出,只见他情急之下,丢出一条二尺长的绳索,而梅落花也是一愣,正巧查尽已然扑将上来,一把扯住了他的右臂,而绳索也随即而至,将二人手臂缠在一起,梅花落大惊,试图挣脱,却发现绳索坚固,一时半会儿竟挣脱不得,而中衙役见状,纷纷拾起刀剑,扑了上来,梅落花见此情形不由心生焦虑,运足气力,对着众人脚下便是一击鸣鸾掌,众人直觉地面晃动,脚下不稳,纷纷跌坐在地上,梅落花趁势挟起查尽一跃而起,逃离陈员外府,而那少年起身,面露怒色,也一跃出府,追了上去。
见此情形,众人便也不知所措,只听柳永急道:“小查!小查”又听得知府喊道:“你们倒是追啊!”
只听那领头的说道:“大人,此人武功太高,而且轻功出众,纵我等快马加鞭,也未必追的上啊,纵使追上,就我们这点本事,也不够他打的啊。”
知府也知这道理,但是看了看陈员外的怒容,不由赔笑道:“陈员外,虽未能捉拿此人,但他也为从你家盗得分毫,也算是万幸了,如今我的手下受伤不少,还是让他们先回府医治吧。”
那陈员外也被吓到,想想确实自己没有什么损失,只是被吓到瘫坐,失了点面子,料想那家伙便也不会再来,便也就说道:“算了,随他去吧。”
而柳永此时万般焦急,忙对支付说道:“知府大人,但我那被挟持的随从怎么办?”
知府已然是焦头烂额,但是毕竟柳永官大于他,只好陪笑道:“柳大人,您也看到了,这厮武功忒地高强,我的手下都受伤不少,不过您也看到,这人却也不曾伤人性命,不然这样,等到明日,我召集些没受伤的人手,再帮您去追查,如何?”
柳永也明白这是推脱,但好在刚才那梅落花的话也听到了,他并非一个杀人大盗,便心中宽慰道:“那也只好待到明天了。”
而那梅落花挟着查尽,一路跃过楼房,稍许已然出了京城,直向郊外飞去,待到扭头不见京城,便也松了口气,只是手上这绳索忒地奇怪,运足十分力也挣脱不开,挣扎几下,不见其松动,便坐下歇息,只见身边那少年面色苍白,想是之前打了他一掌,又挟持他跑了一路,气血有些不畅,便同他一起坐下身子,叹道:“你这家伙好生奇怪,忽然冒出来干嘛?”
查尽咳了几声,气息渐顺,答道:“我,我想你教我武功。”
梅落花不由大笑起来:“教你武功?你开什么玩笑?我梅落花可是大盗,难不成你也想当盗贼不成?”
“我才不想呢!”查尽回了口气说道,“在,在这京城之中,我都没见过多少武功像你这么好的,别说像你这么好的,甚至一半的也没有,我身负家仇,为的只是有招一日能为父报仇,但是,仇人武功太高,莫说报仇,怕是稍一近身,就性命难保。”
梅落花不由大笑:“你这小娃儿有趣得很,为了报仇,竟然向一个盗贼讨学武功。”
查尽回答道:“你虽是大盗,但你盗来之钱财,尽是散给穷苦百姓,而你刚才所为,也证明你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恶人。”
“那我还是个大盗啊!”梅落花回道。
“但毕竟高手难寻,刚才我也不知怎地,就不想你离开,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怕自你之后要再寻得武功优于你的,怕是穷极一生也难有机会啊。”查尽喘着粗气说道。
梅落花竟有些感慨:“所以你才不顾危险扑将上来?”
见查尽点头,梅落花不由好奇:“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你不惜来跟我学功夫?”
“杀父之仇!”查尽说道。
梅落花问道:“仇家是谁?”
“包拯!”查尽回答。
“包拯?”梅落花不由大惊,“你说说三司户部判官,包拯包大人?”见查尽有力地点了点头,梅落花不由奇道,“听坊间传言,包拯刚正不阿,为人清廉,秉公执法,是难得的大清官,怎么会对你有杀父之仇?”
“那是十七年前,我方才一岁多,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闻,家中出了点事,家里许多人以及我母亲无故丧命,而包拯那时刚任知府,不由分说便断言是我父亲之罪,不到半日便定罪问斩,你说,这奇怪吗?”查尽说道。
梅落花略有所思:“确实,如此答案,尽为查明,而且未上书刑部直接问斩?这事确实蹊跷,那你也不能咬定包拯就是仇人啊。”
“若无内情,他决然不会如此决绝,再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今日之清廉,熟不知是否有过他日之过错呢?”听闻查尽如此说道,梅落花竟也不语,想了想后问道:“那你大可去查明缘由啊。”
“当我没有吗?我来京一年,但凡去找他,一听我名,便避而不见,你说心中若无鬼,为何躲避?”查尽说道。
梅落花想了想:“若是硬闯,你怕你打不过他身边那展护卫吧?”
查尽点了点头,梅落花沉思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变,惊道:“我与你这般废什么口舌,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想法将这个绳索解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