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化作树下一老叟。
榕老叟扶着拐杖,如同扶着权杖。“老夫刚才没有还手,已经是给阴司面子。交代是什么东西,老夫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钱梅快看着显出身形的榕老叟冷笑道:“阴阳生灭、六道轮回,阴司久未发威,我看是有些人以为我们地府阴司是病猫了!”只见他一跺脚,鬼气湍流不息,鬼火萦绕在他身旁四周。有许多飞蛾见光飞来,触及鬼气即死。鬼气蔓延开来,脚下临近气根、地根纷纷枯萎。
白须猴妖正要挥动荆藤鞭出手,见榕老叟举手,它便收了荆藤鞭,眼中有点兴奋有点幸灾乐祸。只见榕老叟眼皮子微抬,目光平静。“尘归尘,土归土,人心如水易相忘……”
他伸出手。有土起,有尘落,雨纷纷,欲断魂。
钱梅快瞳孔一缩,他感觉到了魂断的危险,身影闪烁几下,仿佛许多个钱梅快同时出现,都在向树外冲去。
“阳间阴间都忘了老夫当年,真把老夫当老朽了。”
许多撞击出来的光圈凭空出现,许多个钱梅快的身影被挡了回来。树下以树荫之际为界,自成空间,现无形屏障。
尘与土,沁入雨,化作春泥,更护花。春泥将钱梅快缠住,转眼间,钱梅快如同扎根在春泥中的花,不能动弹。
钱梅快感觉自己阴气在逐渐流失,就像快要凋谢的花。凋谢的花,恐怕又要化作成为这棵老榕树根上的春泥,化作它的肥料,吸收,变成它的一部分。
钱梅快多少年来何曾面临过这等绝境,他不再淡定,大吼道:“你敢!无常尊使灭了你!”
“那黑白二厮?”榕老叟哼了一声。“我还想找他们呢!”
这时,曾明见榕老叟似乎不像虚张声势,再晚了恐怕钱梅快要被破灭了。他开口道:“榕老,我们各退一步,你告诉我们刚才对艾幽下手的是谁,我们自会找正主要交代。”
榕老叟没好气地答道:“老夫也不知那是何人。或许是路过的游侠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的人就很多,比如你们也知道的燕赤霞。对了,会不会就是燕赤霞这厮假扮的?你们可以查查看是不是他。”
“燕赤霞?”曾明目光闪动,叹了口气。“若是因燕仙侠所为,恐怕不是我们游方鬼差能去追查的,他那飞剑要削碎我们魂魄,易如反掌。罢了,你放了钱游方,我们回去禀告无常尊使,看他们如何定夺。”
榕老叟先是不做声,似乎认真地平复自己的怒气,仔细想了想,才把钱梅快放了。钱梅快有苦说不出,缠得越久,他的阴气被老树妖那古怪的“春泥”搜刮得越多。他吃了暗亏,眼下却不敢吱声。
曾明拱了拱手,然后拉起钱梅快,走入凭空出现的雾霭之中,看来是要回地府去了。
过了一会儿,榕老叟不知对哪里说道:“出来吧,他们已经走远了,不会感知到你的。”
这时树下慢慢隆起一个土包,土包呈人形。很快,那土裂开,如果钱梅快和曾明还在,一定会一眼就认出来就是刚才那青色面具人。原来伍煦他根本就不曾走远,就在地下。钱梅快和曾明甚至站在他的上面,竟然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是伍煦自己的神通,还是榕老叟的神通。
“你小子,把那姓艾的都吞噬了,还把这姓钱的阴气也吸取了不少啊,不怕把自己撑着?这饕餮残魂的能力确实让人眼馋。”榕老叟说道。
没想到刚才那裹住钱梅快的春泥,那能吸取搜刮阴气的特异之力,竟来源于地面下的伍煦。
伍煦面容微微有些痛苦,他也苦笑道:“一下子那么多阴气进来,实在是感觉身体好像要炸裂了一般。”
“你这寻常身躯是扛不住这些阴气的,你先入魔消化阴气,我替你护法。”榕老叟说道。
伍煦点了点头,然后那些春泥重新将他包裹沉入地下。只见他那个位置微微地震荡,发出灰光,想必就是他已入魔了。
榕老叟挥挥手,许多的树叶将那个位置盖住。再无任何的震动和灰光泄露。
白须猴子来到榕老叟的身旁,说道:“这小子竟已吞噬了两个鬼差,这往后会是如何的境地?只怕他在这鬼魔之路上一去不复返。”
“魔亦如何,妖亦如何?但有自在,万般皆可抛!”榕老叟这般说道。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怨愤。不知原本作妖的他为何就成了土地公,想必土地公也是要受约束,没有妖这般自在的。
“世人皆以为我们妖魔自在逍遥,可是……”白须猴妖幽幽说道。
“是妖是魔是人是仙都不重要,唯有力量越大,越自由。”榕老叟顿了顿拐杖。千年修行,他修明白了这个没有道理的道理。
……
走在阴阳交接的接引道,原本一副颓相的钱梅快,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很快微笑变成了大笑,大笑变成了狂笑,笑得曾明莫名其妙,心想他是不是受不得挫折就疯了疯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没承想,踏破铁鞋无觅处,竟被我误打误撞撞到了。”钱梅快一边狂笑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你在说什么?”曾明看他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疯了,不解问道。
“就在被那些泥巴缠住的那一刻,那位老爷教我的秘法竟自行发动,我感觉到了那纯阴之体的位置。”钱梅快笑得眼泪都下来的,眼下除了这个,没有任何事让他能高兴的起来。这种高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高兴。他首先想到的还不是从榕老叟逃出生天,而是能在那位布置任务的大人物手里逃出生天。刚才榕老叟确实很厉害,但是钱梅快如果拼掉一个千辛万苦得来的阴煞法宝,还是可以在大伤元气的情况下脱身的。但是在那位的手里,钱梅快可没有这种把握,尽管那位的承诺,可以让任何鬼差狂喜发狂的,但是钱梅快,并不是一个轻易让贪婪冲昏了头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一步一步爬上来,才被那位老爷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