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泾《崖山亡》

万里舆图入朔方，摇摇孤注海之阳。石尤风恶云藏轸〔1〕，天驷星沉月掩房。岛上有人悲义士〔2〕，水滨无处问君王。羲和指着乌飞路，去去虞渊暮色苍。（70册页43921）

笺说：

此诗述崖山之役。诗云“摇摇孤注”、“月掩天驷”、“乌飞虞渊”，皆为隐语。按，孤注，用真宗澶渊之盟事，谓处于存亡关头的一国之君。司马光《涑水记闻》卷六载：“上以澶渊之功，待准至厚，群臣无以为比，数称其功，王钦若疾之。久之，数承间言于上曰：‘澶渊之役，准以陛下为孤注，与虏博耳。苟非胜虏，则为虏所胜，非为陛下画万全计也。’上由是浸疏之。”天驷，房宿之别名。《史记·天官书》：“房为府，天驷也。”唐《开元占经》：“房山在宋地，与心山相连。房、心星神常居其上。房、心二宿动摇，则房、心之山崩，国有走主。”“宋地”、“走主”，皆指赵宋遗孤祥兴帝赵昺也；“月掩房”，喻赵宋流亡朝廷气数已尽。虞渊，谓日没处。《淮南子·天文训》云：“（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乌飞虞渊，谓陆秀夫负祥兴幼帝沉海事也。宋元之际诗人陈述国事，好用隐语，并非全为避祸之故——即如此诗，诗题已明言为“崖山亡”而作——实由饮恨沉郁，不得不以断续吞吐之笔触出之，方见哀痛之深。

疏证：

〔1〕石尤风，逆风。《渊鉴类函》引《江湖纪闻》曰：“石尤风者，传闻石氏女嫁为尤郎妇，情好甚笃。尤为商远行，妻阻之，不从。尤出不归，妻忆之病，临亡，长叹曰：‘吾恨不能阻其行，以至于此。今凡有商旅远行，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之。’自后商旅发船，值打头逆风，则曰此石尤风日，遂止不行。”《史记·天官书》：“轸为车，主风。”

〔2〕用田横五百义士喻崖山岛死节士。《史记·田儋列传》：“其余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则闻田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附录：黄文雷《自广》

“今古纷纷孰控抟，太平方寸豁忧端。后千年去人何似，外九州来天更宽。风雨南山飞霹雳，江湖北斗挂阑干。要知元命真消息，沧海神龙自屈蟠。”（65册页41086）

笺说：

“自广”者，自我宽慰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贾生既以适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此为诗题之显义。“广”又可指广王（后改封卫王）祥兴帝赵昺，意在此诗为广王蹈海而发（“自”），即诗云“沧海神龙自屈蟠”之谓，此为诗题之隐义。按，《宋季三朝政要笺证》卷六引时人陈仲微所著《二王首末》称：“邵雍著《皇极经世书》，推明皇帝王伯之数，有元会运世之说。谓冬复为春，世复为元，今大元溷一，揭宋之土地而归职方，国号曰元，年号曰元，岂非世复为元之数乎？宋以周显德七年受禅，至十六传，而幼君名显，改元德祐，合显德二字，彰著于命名改号之间，人不之觉，岂非数之终于此乎？前宋以丙午丁未而遭金祸，推论五行者谓宋以火德王，故能水胜火，其后丙午丁未则上下兢兢，以度厄运。今以丙子丁丑归大元，岂非子者午之对，丑者未之对，而纳音亦有水胜火之义乎？”按，所谓“丙午丁未”之祸者，洪迈《容斋五笔》卷十“丙午丁未”条载：“丙午、丁未之岁，中国遇此辄有变故，非祸生于内，则夷狄外侮……皇朝景德，方脱契丹之扰，而明年祥符，神仙宫观之役崇炽，海内虚耗。治平丁未，王安石入朝，愲乱宗社。靖康丙午，都城受围，逮于丁未，汴失守矣。淳熙丁未，高宗上仙。总而言之，大抵丁未之灾，又惨于丙午，昭昭天象，见于运行，非人力之所能为也。”（参见张宪《金柜书》笺证）陈仲微所言蒙元革宋之运数，或即诗云“元命真消息”之谓也。此说颇能见舆论无可奈何、强为之说之心态，亦时论之“自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