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法看清的爱2

也就是在这三年中,谢华年凭借雷厉风行的手腕、说一不二的作风和她超级华丽的白富美派头,“荣获”了“谢女王”这个称号。

而第一个站在女王身边宣誓效忠始终不渝的骑士,就是沈弦。

第二个则是陆弘。

相较于沈弦这种“世交家的孩子”,陆弘的存在多少有些复杂。

陆弘是谢老爷子一个保镖的儿子。一个因公殉职的保镖。据说当年在东南亚某个谢华年死也记不住名字的地方替老爷子挡了枪子。

所以陆弘从小是在谢家长大的。谢家人把他当作养子看待,谢华年也把他当作哥哥。只有陆弘自己始终拘谨地坚持着界限,也把自己当成了谢大小姐的保镖,十数年如一日地跟在谢华年身后,无微不至地照护周全。

对于陆弘这种坚决不越雷池一步的克己复礼,从小到大沈弦都没少打趣他,顺带打趣谢华年,只要逮住机会就要损两句,说大小姐“虐待”恩人的儿子,把陆弘当佣人使唤。

起初谢华年还是抗议的,毕竟也不是她想要陆弘这个样子。后来她就发现了,无论她怎么想,陆弘都会保持那个疏离的模样沉默地跟着她,照料她,主动满足她各种任性的要求,仿佛那就是他最自在的状态……而沈弦只是嘴欠。

所以,她也就只能任由沈弦嘴欠好了。

想到沈弦那张满是戏谑的笑脸,飘远的思绪骤然一顿。

谢华年找回视线的焦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她的眼睛,睫毛纤长,色泽柔和,乌黑里仿佛泛着幼嫩的蓝色,衬着白皙的肤色,分外显眼。

年幼时,曾有个据说清修多年的命理大师替她相面,说她的眼睛长得不好,命中注定会遭遇一次情劫,为此悲苦多泪,只有把该流的泪都流干净了,才终于能得良人相伴从此幸福美满。

爷爷和父亲至今引为笑谈。竟然说谢家的大小姐命有悲苦,这家伙想来是疯了。

谢华年自己也从来不信。

悲苦多泪。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哭过。

像她这样的人,生来就没有流泪的权利,更没有必要。

这双眼睛,和这个所谓的“预言”曾一度是她的笑柄,是许多心怀恶意之人奚落她时的谈资。她一向无所谓。那些家伙不可能击败她,无聊的闲言碎语不过浮云,根本不值得入心。

可如今她终于开始感觉到危机,连带着这双眼睛也变的刺眼起来。

这是来自那个名叫沈弦的男人的压力吗……?

虽然沈弦从来没有拿这个来嘲笑过她。

沈弦从来只会说:“华年的眼睛很漂亮。”用各种色老头的腔调。

但这比嘲笑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对谢大小姐来说,被人隔三岔五说“很漂亮”,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赞美,尤其对方还是出了名的贪玩、会玩——她长得很漂亮她当然知道,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人挂在嘴边当作轻浮的谈资,比起外貌,她更希望作为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人的内在获得认可。

说到沈弦“会玩”的名声……据说那小子从高中时就开始了,由于身材高挑面相老成,常年和各种成熟御姐厮混一处。谢华年就曾不止一次看到这色狼跟修长丰腴的大姐姐搂搂抱抱在一起,而且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女人。

听闻最近这家伙愈发离谱,已经开始和自己长姐的同学频繁约会了。

啧,这个姐控,果然他就是喜欢漂亮大姐姐的吧?

等等……好像跑题了……

那个混蛋喜不喜欢漂亮大姐姐,和我没有关系吧?

虽说有这么个换女友如换衣服的不检点死党不是件值得自豪的光彩事,但说到底这也只是沈弦个人的问题,犯不着管也管不着啊……为什么思绪会自动歪到这个方向来?

室内空调是永远的恒温28摄氏度,谢大小姐却无端觉得热。

她暴躁地扯了一把衣领,按下打开自动窗帘的按钮,烦乱地踱到落地窗前,盯着高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渐渐亮起的路灯发了一会儿呆,很快便厌弃了。

那景象就像游动在黑色浪潮中的银蛇,不知头,不知尾,不知要随波向哪儿流去。

她又将窗帘严严实实关上,手脚伸直地随便倒在床上,把脑袋埋进抱枕下面。

二十五年来,看似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谢华年谢大小姐头一次因为安全感缺失而坐卧不宁。

心烦意乱之下,自然也就无从发现那个被当作垃圾“倒”出去的家伙是怎样在她的忠实“保镖”的接应之下重新摸回她的客厅,钻进她的厨房,愉快地哼着小曲开始操持她的晚餐大业。

而沈弦却非常开心。

身为一个妙手回春的外科医生,在厨房里拿菜刀肉刀水果刀和在手术台上拿一二三号手术刀的架势是一样的,如果非要比较的话,鉴于服务对象的不同,搞不好对沈弦来说,待在这个厨房里还要更快乐一些。

“大小姐喜欢的‘不老的全熟鲜柠檬浇汁烤牛肉’配‘不甜的巧克力慕斯’和“低热量不甜也不酸的蔬果色拉”,外加‘大小姐御用酒庄自酿的不酸也不涩的甜红’150ml~”

这种挑剔到超出正常人认知范畴的晚餐也能算是“随便弄点什么”吗?若是换成其他人早就掀灶台不干了吧!

沈弦倒是一脸甘之若饴。

把主菜、配菜、甜品、饮料顺水儿一字排开,沈弦从吧台后面探出头,推一推纯装饰用的镜框架,冲还坐在客厅里的陆弘小声问:“大小姐还在生气吗?”

“嗯,像饿了三天的豹子一样不停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呢。”陆弘淡定地抬头看一眼楼梯的上方。

“……弘哥,你不去当作家真可惜。”

“哦,看家也不错的。”

“嘶,这么冷的笑话……果然弘哥你才是隐藏在幕后的真?强者,能跟着那家伙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沈弦手肘撑在吧台上,一脸憋笑的贼相。

“说到跟了这么多年,你不是一样么。”陆弘镇定自若地把“女王陛下的晚餐”摆上餐盘,端在手里,在走上台阶的时候,忽然平静地扔出这么一句话来。

真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看起来,愈是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人物,愈是观之入微灼见深刻,不鸣则已,一开口就见血封喉。

沈弦整个人都愣住了,猛一阵恍惚。

是啊,真的是呢,自己不也一样还留在那家伙身边吗。

明明当年的一众狐朋狗友都冷的冷散的散了,明明中间也分开了三四年,为什么现在还待在这里?

等待也好,期待也好,自己到底是还想要抓住什么呢?

如果说,真的是还想要抓住什么,为什么又还一直却步不前的维持着现状呢……?

“我今天……还是先走了吧。”

沈弦忽然感到疲倦。

说句实在话,身为一个难得休假的外科医生,好不容易不用值医院的班,却又自觉自愿跑来“女王陛下”的“行宫”上岗,有时候自己想想都会忍不住唏嘘。

这到底是什么受虐倾向啊。

沈弦站在谢华年公寓的大门口,沮丧地看着形单影只的门牌号码,好一阵迷茫,终于还是十分没骨气地回头叮嘱:“啊,那个,不用告诉华年晚餐是我弄的了,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任性起来又不吃饭啊。”

还站在台阶上的陆弘一脸“早就料到你得这么说”的泰然,用那张十几年不变的面瘫脸点了点头,算是应承送客。

但即便是沈医生,也常常有想不到的情况。

爱心晚餐被送上嘴边之后,谢大小姐拿起叉子,刚吃了一口,立刻发问:“沈弦那家伙还没走吗?”

“已经走了。”陆弘一贯诚实。

“呿,这种切人肉的手切出来的牛肉……”谢华年虽然抱怨着,却还是叉起第二块细细切好的牛肉塞进嘴里。

柠檬汁的果酸过滤了烤肉的腥气和油腻,只余下纯正的香嫩清甜。火候刚刚好。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但从刀工到烹饪都精细异常,功夫样样落在里头。

还真是……那家伙一贯的务实风格。

沈弦这家伙啊,无论轻浮的一面,还是稳重的一面,依然是各种老头范儿嘛……

思绪不经意回到第一次跟沈弦一起吃饭的时候,那小子皱着脸侧目鄙视她:“你这个不吃生食又嫌熟食容易老的家伙可真难伺候啊……牛血是甜的有什么关系?”

“我讨厌茹毛饮血你有意见吗?”她也同样无法忍受地侧目看着沈弦盘子里的烤秋刀鱼,“为什么你会像个老头子一样喜欢吃这种腥得让人想吐的东西……”实在恨不得直接掀桌给他倒掉。

“是啊,为什么呢……”那时候,沈弦托着下巴盯着外廊檐下微微随风转动的风铃,露出一脸深思的表情,好久好久,忽然扭转过大半个身子,无比认真严肃地面对着她说道:“大概是,为了讨好你爷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