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

毫无疑问的是,汉代墓葬浮雕无论在风格还是内容上都深受同时期高堂和宫殿中绘制的壁画的影响,只是大部分汉代壁画已经消失了。离武氏家族墓地不远的地方有由汉武帝的弟弟建造的灵光殿,诗人王延寿在武梁祠竣工之前几年,曾如此描绘灵光殿壁画的辉煌:“神仙岳岳于栋间,图画天地,品类群生,杂物奇怪,山神海灵。写载其状,托之丹青,千变万化,事各缪形,随色象类,曲得其情。” 神仙魂魄在华丽的墙面上飘浮移动,天地、世间万物、各种野外物种、山神海怪都被描绘出来。画家用各种色彩描绘出它们的千变万化的姿态,他忠实地描摹各种形象,并根据对象不同施加不同的色彩。(韦利译文,Arthur Waley,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Chinese Painting[London,1923],30-31)

画中场景只堪追忆,因为建筑早已化作灰烬。但是越来越多的彩绘墓的发现使我们有机会一睹汉代平民阶层壁画,很多壁画用生动的自然主义风格描绘了农村庄园的日常生活,与罗马时代晚期英国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形态大体相当。然而这些壁画却极难复制,已发表的摹本多有臆想成分。在四川广汉的汉墓中出土的画像砖上,我们同样发现了自然主义风格。其中一块画像砖上描绘了井盐工人通过竹管吸卤,将卤水提升到山坡上晒卤的场景,这种晒盐方法在四川一直沿用到20世纪。而在另一块画像砖上(图4.24),地平线将画面分成两个部分。下部是人们在水稻田里收割,有人为他们送来午餐。在地平面以上,两个猎人蹲在河岸边射杀飞起的野鸟,箭上绑缚着绳索,湖岸不断后退,消失在迷雾之中。猎人身后有两棵秃树,水面之上有鱼和荷花,野鸟在迅速地向远处逃遁。这个生动的场景表明,在东汉时期,四川的工匠们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解决图像中的深远问题了。

图4.24 模印湖岸弋射和收获图,高42厘米,出土于四川广汉,汉代,现藏于成都博物馆。

另一种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完全忽略场景。辽宁发现的一处墓葬壁画描绘了一群匆匆忙忙参加葬礼的宾客(图4.25)。画面上没有地面,没有任何场景的暗示,但我们仍然能够从一个俯瞰的角度觉察到在空旷的原野上,马车夫和马车疾驰而过。这个画面表明,至迟在东汉时期,画家已经掌握了由右向左的读画顺序和超越真实画面的空间延伸感,这些都是以后中国长卷画作的基本特征。

图4.25 葬礼宾客图局部,东汉。

然而,山水画只是装饰宫殿和宗庙的汉代壁画中的次要部分。大部分壁画主题跟儒学相关的。《汉书·霍光金日传》中记载:“日母教诲两子甚有法度,上闻而嘉之。病死,诏图画于甘泉宫,署曰休屠王阏氏。日每见画常拜乡之涕泣,然后乃去。”注1《汉书·郊祀志》也记载了汉代皇帝对道教的信仰。汉武帝就曾在甘泉宫中建造了一座高塔,塔内绘制了天、地、泰一、诸鬼神的画像。

:金日之母教子有方,对儿子要求甚为严格:武帝听到之后甚为嘉许。当金日之母因病去世时,武帝让人在甘泉宫的墙上画了她的像——金日每次看到画像时,都会跪拜和哭泣,然后才离开。(索伯未刊论文Literary Evidence for Early Chinese Painting,引自Laurence Sickman and Alexander Soper,The Art and Architecture of China,London,1974,67)

如果我们用一种更有人情味或更轻松的方式来说的话,现藏于波士顿美术馆的教谕图像是绘制在墓前祭殿山墙上、按照一系列显赫的头衔所组成的人物画像。其中一个场景是斗兽,另一个场景则是在兴致勃勃交谈的人物形象(图4.26),席克曼(Laurence Sickman)教授指出第三个场景是前9世纪贤后姜氏的故事:姜氏摘除身上的珠宝,自愿投入监牢,以此抗议国君的荒淫无道,最终使国君觉醒,改邪归正。所有的人物都是用流畅敏锐的中锋形成的长线条画成的,人物均为站姿,举止雍容,男人们在严肃地讨论问题,而女人则闲适优雅,似乎正在聆听一件乐事。有这么多气韵生动、引人入胜的人物相陪伴,墓室中的死者将是多么欣慰!

图4.26 交谈图局部,高19厘米,出自河南洛阳,东汉,现藏于波士顿美术馆罗斯收藏(Denman Waldo Ross Collection),卢芹斋捐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