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佛法显神通 顷刻勾销前后孽 玄功争造化 一轮转尽古今愁(4)

及至一劫转罢,还了本来,方觉元神重入转轮,身已化生。此番仍由婴儿起,只是生居富贵之家,夙因也还未昧。除不知因何投生,忘却大师用佛法自为轮回,助使成长一节外,前生之事依稀记得。这一次道心愈坚,自从能行动说话起,便一心慕道。尽管锦衣玉食,穷极享受,一点不放在心上。二十岁上父母一死,仗着弟兄甚多,便离家出走,到处访求高僧道为师,一直三数十年不遇。中间所受痛苦,以及山行野宿,蛇兽、鬼怪、盗贼的险难危害,又是一种滋味,比起上劫,抵御自越艰难。可是他终不灰心,到五十岁,才遇到一位仙人,但要他选修外功,始传道法。于是又自发十万善功宏愿,积修十年。好容易得告圆满,去寻师父,已早坐化仙去,只留下一封柬帖。照所传授,苦炼三十年,方庆有成。不料妖魔来加扰害,苦斗了七昼夜,备历水火风雷、裂骨焚肌之苦,最终仍是道浅魔高,受尽苦难之余,活活为魔火烧死。当在魔困中,万分难耐之时,居然悟出转劫之事,心神一定,痛苦若失,立还本来,又到轮上。

这三次一次比一次紧要,所受痛苦磨难也愈加重。最后这次,对于前生身为小人,幸遇仙缘,拜云凤为师,因往妖穴盗宝有功而得杨瑾怜爱,代向芬陀太师祖力为求恩的经过,都依稀记得。只把大师后洞石殿设坛,用小转轮三乘妙相代替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使诸般应受苦孽在幻象中度过,并把三生修积宏愿,日后实践躬行,颠倒命数,移后作前等情,忘了个干净。因想不起后头一段,便觉大师是用佛法使其转世修积,善功圆满,再来接引。又好似自遇大师,已经转过一世情景。因为记得一半来因,向道之心分外坚诚。加以一生下地不久,便丧父母,孤身一人,被一精医道的高僧收去抚养为徒,从小便在空门,易于修为。于是摒除尘念,一意皈依,持戒甚苦。才十余岁,高僧圆寂。没有半年,庙产便吃恶人强占,并将二小毒打个半死,逐出门去。所遇皆恶人同党,休说募斋,连水都讨不到一滴。尽管备历楚毒,饥渴欲毙,受尽恶人凌践,并不以此灰心怨尤,反而视为应受罪孽,誓发宏愿忏悔。重又许下十万善功,并立志朝拜天下名山圣地,访求正道。于气息奄奄,强忍饥渴创伤之中,宛转爬行,逃出虎口。幸遇善士,得保残生,不等痊愈,便负伤病就道。由此破衣赤足,云游天下,仗着师传神医,到处救人。因持戒谨严,募化以一水一饭为度,衣着用物均须自力制作。所到之处,病愈即行,永不受人金帛和水饭以外款待。先将字内名山宝刹一一拜完,后更遍历灾荒鬼蜮,弱水穷沙。接连三四十年,中间也不知经过多少苦难。凡是人世上的水火、刀兵、盗贼之厄,以及瘴疠风沙、豹狼蛇虎之害,俱都受了个够。绝食绝饭,动辄经旬,往往饥渴交加,疲极欲毙,仍是努力奋志,苦挨前进,出死入生达数百次。至于山川险阻,人之危害,更是寻常,不在话下。

似这样苦行到老,十万善功虽已积满,所向往的仙佛终未遇到。虎口余生,千灾百难之余,手足多半残废。加以积年所受风寒暑湿,一切暗疾,老来一齐发作,就是拄杖膝行,亦所不能。但二小终无悔意,因难远行,又是终身行脚,不受人舆马舟车和一切供养,寄居人所难堪的土洞之内。每日除以独手伐木,穷半年之力制就的四轮矮板车,以一手一脚匍匐划行,出去为人治病外,便是闭洞虔修。因在四十岁上,见所积善功太少,唯求功德早日圆满,每为人治一次病,只化谷麦一撮,即以所化供餐。时光所限,穷一日之力,未必能得一饱。本就不易果腹,这一行动艰难,所居山邑又地僻人稀,每遇无人延医就治,便以草根树皮度日。

又隔些年,偶于静夜悟道。刚刚得了门径,魔头便来侵扰,不是以声色美味各种嗜欲来相诱惑,便以摘发挦毛、腐骨酸心、奇痛奇痒、恶味恶臭来相楚毒,比起以前所受,厉害十倍。二小先是拼受磨折灾厄,时候一久,所受一多,渐渐觉出这些全是幻境,只紧紧守住心神,静观自在,自会消灭,愈发不去睬它。果然魔头伎无所施,俱都退去,仍返本来,毫无痛苦。自幸道基将固,好生欢喜。

正在澄神定虑,默参玄悟之际,忽见师父凌云凤同了杨瑾走来,二小自是喜极,拜倒在地。凌、杨二人见二小道成,甚是嘉勉。随告以小人国内小王有难,被恶弟鸦利勾引妖人前来篡位。因恨二小,将国中童男女全数杀死,祭炼了一面妖幡,赶来本山,欲擒二小回国处治,以报前仇。随传二小飞剑一口,命其回国勤王,并救亡种之祸。二小闻言,又急又怒,当时拜命起身。才一出门,便遇鸦利同了一些妖人挑着小王首级,在山前指名大骂。二小孤忠激烈,悲愤填膺,随使飞剑和归元箭杀上前去。哪知妖人厉害非常,斗不多时,便将师传飞剑、法宝毁去。如非见机逃遁,几被妖火烧死。满拟逃回山去,哭求师长报仇。才一见面,苦还没有诉完,师父便勃然大怒,说那飞剑乃仙家至宝,不该贪功骄敌,致为妖人所毁。当时变脸,痛打了一顿,逐出门墙。二小吓得心魂皆颤,再三哭求,欲援白阳山贪功受责前例,只要不驱逐,甘受重罚。云凤仍是盛怒难解,坚执不允。杨瑾在旁,不但不像上次暗中行法袒护,反倒助师为虐,在旁怂恿,说三小根骨浅弱,不堪造就,本早应逐出门墙,免贻师门之羞。方觉冤苦万状,气郁不伸,忽闻梵呗之声,远远传来。猛然把前生芬陀太师祖加恩改造之事想起,暗忖:“师恩深重,杨太仙师尤为垂怜,出阵虽遭挫败,乃力不敌,平日又无过失,怎会如此薄情?春温秋肃,前后迥不相同,莫非上坐师长乃是魔头幻象?”刚把心神一摄,便听一声清磬,师父和杨大仙师一齐不见。跟着又听芬陀大师在耳边喝道:“幻象无穷,还不及早回头么!”

二小直似受了当头棒喝,把历劫三生一切经受全都想起,立即醒悟。睁眼一看,身已成了婴儿,只与转轮幻境不同,身子长才数寸,正由芬陀大师手指上放出两股金霞,簇拥着全身,停在空中。再看自己两具肉身,闭目垂帘,趺坐原处未动,仍是本来形相,一丝未变,也未成长。先还担心最后一节为魔所迷,曾入幻境,唯恐功败垂成。及朝大师顶礼膜拜之后,看出面现喜容,行法极为庄严慎重,料知好多坏少,才略放心。不敢妄动,合掌肃立光霞之中,任凭施为。大师一手指定二小元神,一手掐诀,口诵真言,渐觉金霞越来越盛,好似有质之物,通身俱被束紧,动转不得。先后约有刻许光景,忽随大师手指,缓缓往原坐处拥去。到了各人肉身头上,四外金霞压迫越急,只有下面轻空,身便往下沉去。低头一看,原身命门忽然裂开,知道元神归窍。上面金霞又往下一压,耳听大师喝道:“元神速返本体,成长还须数日。照我所传潜心内视,返照空明,自有妙用。不可睁目言动,摇荡无神,阻滞生机。”话才听完,猛觉眼前一暗,身子往下一沉,元神化生的婴儿已经归窍,料知大功十九告成。哪敢丝毫松懈,谨守大师法谕,冥心静虑,打起坐来。

大师随即开坛走出。健儿已得极乐真人之助,将姬繁逐走。大师送走真人,把二小脱劫之事告知。并说末一关不能把持,忽为七贼所乘,如非大师以无边法力救助,虽然三劫已过其二,不致全败,将来又须再转一劫。假使后来道心与前一样灵明坚定,不起侥幸之心,一切幻象视若无物,听其自生自灭,一经复体,便可归入本门,不必再随云凤前往峨眉,异日功行圆满,成就更大。虽觉美中不足,即此已是难能,殊堪嘉许。此去峨眉还当别降殊恩,赐一佛门至宝,使其立功自见。说完便留了一纸手谕,命交杨、凌二女。将健儿带至法坛,令其守护至天明。大师自往前殿,便未再来。

二小由小转轮中炼就元胎,肉身又经大师赐服自炼灵丹,所以元婴一归窍,便自缓缓成长。等杨、凌、叶三人进来,一昼夜的工夫,已经长成八九岁大的幼童。体格面容更是珠辉玉映,神光焕发,仙骨仙根,迥与前次不同了。手示所留法宝放在坛上,还有两柄月牙形的戒刀和两粒念珠。杨瑾知此二宝一名毗那神刀,一名伽蓝珠,均是大师昔年初次成道时所用防身之宝。威力灵效虽比本山法华金轮等四宝稍逊,也非寻常法宝、飞刀所能比拟。尤其是专制魔鬼妖魂,另具一种妙用。便和叶、凌二人说了,俱都叹为异数,各代二小欣幸不置。

杨瑾见健儿满面羡妒之色,笑道:“自来大器晚成。李真人法宝最多,自成道以来,轻易不见他用。只要你异日好自修为,还怕得少了么?”叶缤笑道:“话虽如此,我看他终觉可怜可惜。我的法宝他多不能使用。谢道友近四甲子以来,炼了好些法宝,被他仙都山中两孪生义女讨去不少,大约身边还有。等到峨眉相见,我慷他人之慨,要了来,转赠健儿,做见面礼吧。”健儿闻言,喜出望外,忙上前叩谢不迭。云凤也觉他向隅可怜,想起前在白犀潭得了两柄钱刀,本意沙、咪二小一个一柄。今见二小各得两件佛门异宝,本欲中止前念,赐一柄与健儿。及听叶缤一说,又想健儿尚无甚法力传授,来时颠仙又曾说此宝和那神禹令均须加功修持,自炼一次,方不致被外人觊觎,乘隙夺去,恐健儿拿去不能保持。又是双的,不便分拆。还是将来再说的好,话到口边,又复缩住。

杨瑾奉命代师行法,陪着叶、凌谈了一阵,自去坛上施为。行时笑向云凤道:“你这两个高足,三四天内即可成就,你是要高要矮,要胖要瘦?说出来,我好照办。”云凤还未开口,叶缤笑道:“谢道友百十年前收了两个义女,因他素喜幼童,至今两女仍是十二三岁少女相貌,十分天真美秀,实是引人疼爱。听说峨眉门下尽多仙童,既然其权在你,何不把他们变得乖巧好看一些?仙家不比凡人,要那魁梧奇伟相貌何用?”云凤也觉身为后辈,未入师门,先自收徒,已属不合,再带两个比自己还要高大徒弟前往参谒师尊,未免不称,易为同门所笑。听余英男说,李英琼、齐霞儿的徒弟也是矮子。便在旁附和,最好是长到十几岁的幼童,太高大了倒不好看。杨瑾含笑允了,随令云凤陪伴叶缤,自去坛上主持行法。

沙、咪二小最为发奋,虽在幻境中受尽苦难,连冒三次奇险,行法人却少费许多心力。并且最紧要的难关已经渡过,魔头已不再来侵害,大师佛法高强,防范又极周密,一切仇敌外邪均不能闯入。以后只需依样施为,一点也不费事。

叶缤先想到后殿看完二小,再和杨、凌二人聚谈叙阔,候到明早,再去探看大师归来,以便求教,请其指示玄机。身才进洞,全殿便被佛法封锁,四外金霞环绕。杨瑾上坛行法之时,又忘提起,也就罢了。

叶、凌二女本是一见倾心,这时晤面一室,促膝谈心。一个见对方道法高深,备极倾慕;一个见对方慧根夙具,吐属娴雅,意志高超。双方又都容华美秀,清丽入骨。由不得互相爱重,越谈越投机,顷刻之间便成密友。

云凤终觉杨瑾前生是自己祖姑。芬陀大师尽管谦和,与峨眉诸长老论平辈,实则辈分最高,诸长老仍以前辈之礼相见。叶缤是杨瑾两生挚友,如何敢齿于雁序?因在白阳山,杨瑾再三说:“我前生虽是你的尊亲,然而今生已经易姓。自来今生世人,前生多有关联,辈分相差,往往颠倒,不过前生之事俱记不起罢了。譬如我和常人一样,不记前生,甚且由你接引,拜你为师,难道你也叫我祖姑么?出家人只论今世师徒辈分,不以前世尊卑为序。恩师与诸正教中道友多半两辈交情,因非本门,不相统属,仍是各论各的。尽管外人对她尊崇,从不以前辈自居。你真非谦不可,不肯用同道师姊妹称呼,你呼我为瑾姑,以示与外人有别足矣。”云凤争论了几次,最后只得允了。

自从二次和叶缤见面,知道叶、杨二人交情以后,便据前例呼作缤姑。叶缤执意不肯,说:“瑾妹劫后重来,如论今生,我和你相识还是在前。我平生最不喜做人尊长,除我岛中门人侍儿和仙都二女外,多是平辈姊妹。你这样称呼,反不亲切。最好各交各的,仍作姊妹,岂不亲切得多?要这空名作甚?”云凤虽只二三日工夫,已看出叶缤外和内刚,心念所及,便难摇动。也只得恭敬不如从命,改称为姐。叶缤初见云凤时,便知将来必有相须之时。自己素不喜与外人交往,峨眉门下无甚知交。还疑萍水相逢,异日难得常见,到了用时不便相烦。不料既与杨瑾两世渊源,云凤人又这样谦恭诚恳,对己倾慕非常,断定将来隐患可除,越发欣喜,由此三人成了至交。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