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黯淡的童年

  • 林肯传
  • 卡耐基
  • 4515字
  • 2016-02-08 08:28:00

林肯的母亲南希·汉克斯,是由她的舅舅和阿姨抚养长大的。因为没上过一天学,她目不识丁,更不懂拼写,这可以从她画记号来代替签字上得到证实。

南希·汉克斯生活在沉寂的森林深处,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朋友。22岁那年,她嫁给了肯塔基州一个最没文化、身份最低贱的男人——托马斯·林肯。他是个毫无情趣、对人生没有丝毫想法的劳工和猎人,不过,在森林深处安居的人们都叫他“林克汉”。

托马斯·林肯是个典型的流浪汉,习惯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饥饿难耐的时候,他什么活儿都干,修马路、砍伐林木、捕猎狗熊、犁田地、种庄稼、替人圈猪圈,等等。史料上记载,他曾三次受人雇用扛起枪,给人当狱卒。1805年,肯塔基州哈丁县还以每小时6美分的代价雇用他看管和追捕违抗不从的奴隶。

托马斯·林肯对金钱没有丝毫概念。因为,他虽然租种过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农场,而且一种就是14年,但却一文钱都没有积攒下,甚至连每年10美元的土地租金都付不起。还有一次,家里的生活状况陷入极度危机,他的妻子只能用野荆棘来缝制衣裙,而他倒好,跑到肯塔基州伊丽莎白镇的店铺贷款买下一条丝质吊带长裤。不久之后,他又在一次拍卖会上花了3美元买下一把利剑。从此以后,即便是在光着脚没有鞋穿的情况下,他也会穿上那条丝质吊带裤,再佩带上那把奢侈的利剑。

婚后不久,托马斯便携家带口地迁往小镇生活,并尝试木匠的活计。很快,就有人雇他建造一间小作坊,可他却因为不懂丈量木料,而不知如何将木料按照正确的尺寸予以切割。雇主没想到居然雇用了如此笨拙的一名木匠,于是拒绝付给他工钱,为此,他还打了三场官司。

托马斯·林肯生长于大森林,尽管那里的生活百无聊赖,但不久之后,托马斯还是意识到那里才真正属于他。于是,他又带着妻子重新返回森林深处,在一个贫瘠而又寸草不生的农场扎了根,从此再没有离开过那块生养他的土地。

距离伊丽莎白镇不远处,有一大片出了名的“秃头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在那块地上,没有一棵树能够长成材。

究其原因,是由于印第安人长期以来在那里放火烧林,林子深处大大小小的树木早已被焚烧殆尽。不过,如此一来,倒为牧草的生长提供了良好的肥料,在阳光的普照下,那里形成了大片的草原,随处可见成群的水牛在那里嬉戏、觅食。

1808年12月,托马斯·林肯就在这片“秃头地”上以每英亩近67美分的价格买下一个农场。农场里有个猎人打猎时住的茅草屋,还有一座小木屋,四周栽满了野苹果树。距离房子半英里之外,是缓缓而流的诺林河。到了初春时节,山茱萸便会在小河两岸竞相怒放。到了夏季,山鹰在蓝天下肆意翱翔,长高的草甸在风中打着滚,仿佛绿海中阵阵推动的汹涌波涛。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不会在这个地方定居,因为到了冬季,这个地方就会成为全肯塔基州最孤寂和荒凉的地区之一。

1809年的寒冬,就在这片孤寂而荒凉的“秃头地”上,亚伯拉罕·林肯诞生在了那个茅草屋中。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清晨,他就在一张被塞满玉米穗的木板床上来到了人世。那是最寒冷的2月里的一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草屋四面透风,雪粒透过茅草的缝隙吹落进来,飘洒在仅供南希·汉克斯和婴儿取暖的那张熊皮被子上。9年之后,艰辛的农垦生活使得南希英年早逝,去世时她只有35岁。直到离开人世,她都不曾体会到何为幸福。无论她走到哪里,遇见的都是对她卑贱的私生女身世的指指点点。令人惋惜的是,她永远无法亲眼看到,就在她历经劳作之苦,忍受流言之痛的地方,人们是怀着怎样一种感恩和敬待之情,为她建起一座大理石纪念碑的,只因她是亚伯拉罕·林肯之母。

流通的纸币在那种荒凉的旷野地带根本一文不值。因此,充当交换媒介的就成了猪、鹿肉火腿、威士忌、浣熊皮毛以及农产品,牧师们甚至把威士忌当成礼拜的报酬。1816年秋,亚伯拉罕7岁时,托马斯变卖了农场,换了大约四百加仑的玉米威士忌,而后举家迁往印第安纳州的森林地区安家。那里同样寂寥、荒凉,甚至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离他们最近的邻居是个专门捕杀狗熊的猎户。在他们住的地方,四处长满了乔木、灌木和葡萄藤,每走一步都必须以斧头劈开一条道路。丹尼斯·汉克斯将这个环境称为“灌木丛中的洗礼”,在这种洗礼下,亚伯拉罕·林肯度过了他生命中的14年光阴。

当这一家人抵达印第安纳州的时候,正值冬天的第一场雪。托马斯·林肯只得匆匆搭起一座三边形的简易帐篷,大概现在的人称这种东西为茅棚。没有地板,没有门,没有窗户,有的只是三面的篷身和一根支撑它的木杆。帐篷的第四面供人出入,当然也任由寒风、飞雪和细雨肆无忌惮地出入。要是放在今天,印第安纳州没有一个农夫会在寒冬季节将自家的牲口赶进如此简陋的茅棚里,更不要说人了。但在当时的托马斯看来,有这个棚子已经够好了。林肯一家就在这个茅棚里度过了1816年至1817年的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南希·汉克斯将棚子的一角铺上一堆厚厚的树叶和那张熊皮,然后跟孩子们像狗一样蜷缩在那堆树叶和熊皮上睡觉,就这样熬过了那年冬天。他们没有所谓的牛油、牛奶、鸡蛋、水果、蔬菜,甚至马铃薯等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都没有,能充饥的只有野味和坚果。托马斯·林肯曾试着养猪,不过那里的狗熊比他们还要饥饿,只要抓到一头猪,立即生吞活剥个精光。

在印第安纳州的那段时间,亚伯拉罕一直接受着可怕的贫穷困苦的洗礼,那种艰难要比日后被他解放的成千上万个奴隶们的日子还要悲惨得多。

那里的人压根不知道牙医是怎么一回事,而距离林肯家最近的医生也在35英里外。所以,当南希·林肯牙痛得要死时,托马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仿效当地人的做法,将山核桃壳削尖,然后用石头把尖壳敲进那颗让南希备受折磨的臼齿缝里。

早年来到中东部地区的拓荒者都得过一种神秘的“牛奶病”,因为人们只要喝上一口牛奶就会染病。患了病的牛、羊、马,甚至整个地区的人都无一幸免。至于病因是什么,无人知道,而且这个问题整整困扰了医学界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直到20世纪初,科学实验者才揭开了谜底:原来是动物吃了一种名叫白蛇根的植物而引起的中毒。如果一头奶牛中了毒,那么人们只要喝上一口它的奶就随之病倒。茂密的森林和阴暗的沟壑里都是适宜白蛇根生长的地方,即使在今天,它仍然时刻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健康。因此,每年伊利诺伊州农业署都会大范围地张贴布告,警告农户务必要铲除这类植物,否则性命难保。

1818年秋,这种可怕的瘟疫席卷了印第安纳州的巴克罕山谷,许多家庭遭受灭顶之灾。住在林肯家半英里外的邻居彼得·布鲁纳猎户的妻子也感染了此病,好心的南希·林肯前去照顾,但布鲁纳夫人还是去世了,而南希也突然病倒。此时,她觉得天旋地转,肚子绞痛难忍,不停地呕吐着,人们只好把她抬回家,放在那团树叶和皮毛铺成的草垫上。她的四肢冰凉,却感觉身体内部像火烧一般,于是不停地要水喝,喝了之后还要更多的水。

托马斯·林肯是个十分迷信的家伙,他相信凡事都有预兆,于是注意观察着一切迹象。南希大病后的第二天晚上,一只狗卧在草棚外长时间哀鸣,这在托马斯看来,南希恐怕时日无多,于是他放弃了一切希望。

最后,南希耗尽了所有力气,连从枕边抬一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弥留之际,她把亚伯拉罕和他的妹妹叫到床边,他们不得不弯下腰来仔细倾听她说的每一个单词。她交代他们兄妹两人要友好相处,恭敬上帝,照她所教导的那样去生活。

这就是她的遗嘱。随后,由于喉咙和肠道系统已经坏死,南希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终于,在她生病的第七天,即1818年10月5日,南希永别人世。

托马斯将两枚铜板放在南希的眼睑上,好让他的妻子能够闭上双目。接着,他去森林砍了一棵树,将它简单地劈成几块木板,再用木栓将木板钉在一起,做成了一口简易而粗糙的棺材。于是,托马斯抱起露西·汉克斯的私生女儿,把她那饱经风霜、瘦弱不堪的躯体放进了棺材。两年前,他用一辆雪橇带着她走进这片贫瘠之地讨生活,现在,他再次驾着这辆雪橇,将她的躯体送到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森林深处。在那里,连个简单的葬礼都没有,南希就被下葬了。

亚伯拉罕·林肯的母亲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人世。关于她的容貌和行为方式,也伴随着她的离世而成为永远的谜,因为在她短暂的一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寂寥无人的森林深处,也许只有少数从她家门前经过的人对她留有些许印象吧!

林肯被刺后不久,出版的一本传记曾提到过这位总统的母亲。那时候,她已经离世长达半个世纪了。为了得到一点儿关于这位伟大的总统母亲的描述,传记记者采访了曾经见过南希的所有健在者,不过他们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们对于南希的外貌的看法,甚至都不能达成统一。有的说她是个“强壮而矮胖的女人”,但又有人说她“小巧玲珑”。有的人说她的眼睛是黑色的,有的人则说她的眼睛是淡褐色的,更有人发誓说她的眼睛是蓝绿色的。曾经同南希一起生活了15年的堂兄丹尼斯·汉克斯说她的头发是灰白色的,但稍作思索后,他又改说她的头发是黑色的。

南希离世后的60年时间里,没有人为她竖立过任何石碑,所以直到今天,我们也只能大概地知道她被安葬在哪个位置。她最终被安葬在抚养过她的舅舅和阿姨的墓穴旁边,但我们无法从这些墓穴中分辨出哪一个是她的。

南希临死之前,托马斯·林肯就已经建起了一座新木屋。跟三面的帐篷不同,这次是个四面体,只不过屋内仍然没有地板,也没有门窗,只有一块满是污渍的熊皮悬挂在出入口,屋内的情况更是一团糟,脏乱不堪,还透出一股发霉的味道。托马斯·林肯一天到晚都在林子里狩猎,小木屋里则留下两个没人照看的孩子打理家务。萨拉负责做饭,亚伯拉罕负责生火,以及到一英里外的地方挑泉水。他们没有刀叉,只能用手抓饭吃。因为取水困难,也没有肥皂,他们的双手很少能保持干净。南希在生前可能会做些灰碱液,但毕竟所做有限,孩子们不知该如何制作这种东西,托马斯·林肯则懒得去做。所以,托马斯和孩子们除了贫穷度日,也变得越来越邋遢。

当寒冷的冬季来临时,他们便懒得再洗澡了,而且更不可能常常换洗早就肮脏破烂的衣服。他们仍然在床上垫上厚实的树叶和兽皮,但现在它们常常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那样一个密封的小屋,无法接受阳光的照射,屋子更得不到消毒,到了晚上,他们唯一的光源或许来自壁炉,运气好的时候还有猪油可以点灯。不难想象,失去女主人的林肯小屋会是怎样一幅情景——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到处是臭虫和跳蚤,而且臭气熏天。

在过了一年邋遢困顿的日子后,托马斯·林肯再也无法忍受了。于是,他决定再娶一位妻子来替他料理家务。13年前,托马斯还在肯塔基州的时候,曾向一名叫萨拉·布什的女人求过婚,但那时萨拉拒绝了托马斯,嫁给了哈丁县城的一个监狱看守。如今,那位看守已经过世,给萨拉留下的只有三个孩子和一笔债务。托马斯·林肯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要向那个女人再次求婚。说干就干,他在小溪旁做了一次全身大清洗,还用水里的沙子搓洗了一下他那满是污垢的双手和脸庞。然后,托马斯重新将他那把昂贵的利剑捆在腰间,穿越森林奔着肯塔基州去了。

不久,托马斯就来到了伊丽莎白镇,买下他平生第二条丝质吊带裤。他得意地吹起了口哨,雄姿英发地游逛在街道上。

那是在1819年,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许多变化,一艘蒸汽轮船已经成功横渡了大西洋,人们正在街头欣喜若狂地谈论着世界的进步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