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鄂温克语中外来语言文化的特征

接触鄂温克语的人都会明显地感受到,在该语言里被吸收进来的借词,或者说相关外来语言文化等,都会同以下四个方面的特征密切相关。

1.完整性——借词的完整性,主要体现在将借词基本上按原样不加任何改动,以及不产生任何变化的使用现象。也就是说,完整地借用其他民族语言的名词术语,在语音形式或词义结构方面不进行任何改动,使该借词能够原样使用于被借入的民族语。例如,蒙古语otor,词义为“游牧场”,在鄂温克语里同样发音为otor,词义也是按原来的“游牧场”来使用。可以看出,该词在鄂温克语中使用的语音和词义与蒙古语基本相同。再如,蒙古语表示“政府”这一词义概念时使用的行政名词alban,在鄂温克语中被借入后同样发音为alban,在使用意义上也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同样表示“政府”之意。无可置疑,该借词在语音和词义方面,同原来的蒙古语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这说明,蒙古语的一些名词术语被鄂温克语借用时,无论是在语音形式还是在词义结构方面都完整地被吸纳和使用。这就是我们说的借词使用方面的完整性。不过,根据有关调研资料,在鄂温克语中,属于完整性结构类型的借词实例并不太多。尤其是早期借词中,这种现象出现得更少。相对而言,现代借词中,该现象略多一些,而且有进一步增多的趋势。这一事实,从另一个方面也清楚地说明,某一民族语言文化活力强、自身发展理想的时候,借词很少被完整地使用,往往会在语音及语义等方面被改动或改变。与此相反,那些活力不断减弱,自身发展又不太理想,且进入濒危或严重濒危的民族语言文化,所借用外来语很少在语音或语义结构上产生变化,从而被完整地使用。

2.演变性——鄂温克族对于名词术语的借用方面,虽然存在一定意义的完整性使用现象,但由于受母语语音系统及其结构特征的直接影响,以及母语使用者养成的发音习惯及其心理上所需的亲近感,也会自然而然地改变借词本来的语音形式,从而使借词在语音结构方面产生一些演变。毫无疑问,这是借词在使用过程中,受到借用者母语语音强势影响的结果。例如,蒙古语表述“套马杆”的ur·a一词,在鄂温克语借入后,被发音为ogga;蒙古语的tergen(车)一词,在鄂温克语借入后则发音为teggeng。由此可见,鄂温克语中的ogga和teggeng两个从蒙古语借入的词语,与原有的ur·a和tergen间出现了语音结构方面的一些差异。在这里,还有必要提到的是,一些外来词在借用过程中,词义结构方面还要发生一定程度的演变。比如说,鄂温克语的salug“铁水桶”一词,来源于蒙古语的sa·ul·a,意思为“桶”,现代蒙古语各大方言里基本发音为suula·。鄂温克语的salug与蒙古语的sa·ul·a在语音和词义结构方面都有所不同。从词义学的角度进一步解释的话,鄂温克语的salug这一借词,几乎是专指铁制或铝制奶桶,而蒙古语的sa·ul·a则不限于这个概念,泛指各种材料制成的不同用处的桶子。这些例子说明,一些名词术语被借入使用时,不同程度地受到借入语语音及词义结构的影响和制约,从而发生语音及词义方面的一些演变。

3.择优性——在这里,还有必要结合鄂温克族善于吸纳外来文化的实例,来说明他们在借词使用中表现出的择优性。不论他们过去吸纳满语、蒙古语中的语言文化成分,还是后来吸纳来自俄语、汉语中的语言文化成分,我们都能够从中清楚地认识到鄂温克族根据他们自身发展的强烈需求,与时俱进地借鉴其他民族所有的语言文化产物来补充母语和母体文化的现象。这其中,就存在一些理性的择优态度,以及能够用自觉、积极、发展的思想理念来包容外来语言文化的民族精神。比如说,他们开始经营草原畜牧业生产生活的时候,自觉而主动地接触我国东北寒温带地区草原牧场上其他民族的语言文化,进而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草原畜牧业的文化与文明。另外,在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临河平原地区,他们又积极主动地接触来自于我国内陆地区的农业生产生活,由此他们也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农业文化与文明。到了近代,他们通过各种途径,选择性地接触和借鉴西方语言文化。例如,鄂温克族年轻一代,对于同计算机、电脑等密切相关的现代科技英语的专业化名词相当熟悉,并能够自如地运用到工作、劳动、生活中。上述现象表明,鄂温克族在现代化进程中,不断选择性地吸收、借鉴外来民族语言文化,来推动本民族科学技术的进步与发展。

4.创造性——鄂温克族在吸收外来语言文化、借鉴先进的科学技术时,结合本民族固有的语言文化的结构性特征,创造性地使用外来语言文化,使其与本民族语言文化合理、科学、理想地融为一体,由此开创着绚丽多彩的新时代的民族语言文化。例如,鄂温克语用peyteng一词来表述“飞机”。pey是汉语fei(飞)的借用词,teng似乎是鄂温克语teggeeng(车)的缩合形式。他们好像是,先借用了汉语的“飞”fei⇨pei ⇨pey,再把它与母语teggeeng(车)的缩合形式teng相结合,创造了peyteng(飞机)一词。这样的例子,在鄂温克语中还有一些。鄂温克族之所以能够保留母语及传统文化,正是因为他们拥有这样一个开阔的视野、发展的心态、创造的精神,使他们始终能够与时俱进地繁荣发展自己的文化和文明,给自己的文化和文明不断注入新的生命力。

总之,鄂温克族语言文化在不断完善与发展的漫长历史进程中,受到过蒙古族、汉族、满族以及俄罗斯族等民族语言文化的积极影响。不过,我们也认识到,这四个民族语言文化属于不同的语言文化体系。比如说,蒙古族语言文化是寒温带草原畜牧业文化,其语言又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汉族文化则来源于内陆地区的纯农耕文化,汉语又属于汉藏语系汉语族语言。由此可知,鄂温克族语言文化中外来语言文化成分的复杂性、多样性、特殊性等因素。同时,我们也能够认识到,来自不同民族的语言文化,对鄂温克族语言文化不同程度、不同广度、不同深度的影响。不仅如此,鄂温克族还通过蒙古族和满族语言文化,接触和接受了来自藏传佛教的相关语言文化。同样,也是通过俄罗斯语言文化,接受了来自欧美的一些语言文化。鄂温克族从不排斥那些先进、优秀、进步、代表性的文化,而是不断自觉、主动、积极、成熟、理性地,从不同民族语言文化中借用或吸纳自身发展所需的一切成分,使他们能够与时俱进地快速、理想地丰富和发展本民族语言文化。这一切,充分体现了鄂温克族富有的包容、豁达、开放、超前的民族心理,以及善于借鉴和学习外来语言文化的传统而优秀的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