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汗骠骑 (3)

伊奥梅尔后退一步,面露敬畏。他垂下了骄傲的双眼。“这确实是奇怪的年代。”他低声说,“梦境和传说都从草里头蹦出来,变成真的了。 ”

“大人,请告诉我,你为何前来此地?”他说,“刚才那些晦涩不明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德内梭尔之子波洛米尔为了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已经离开了很久,而我们借给他的马独自归来,不见骑手。你从北方带来了什么命运?”

“我带来的,是作出抉择的命运。”阿拉贡说,“请你转告森格尔之子希奥顿:战事摆在他面前,他要么与索隆对抗,要么跟索隆同流合污。如今没有谁还能像过去那样生活,也没多少人还能‘洁身自好 ’。但这些重大问题,我们稍后再说。有机会的话,我会亲自去见你们的国王。现在我有迫切需求,我请求得到帮助 ——或至少听到消息。你已经知道我们在追击一伙绑走我们朋友的奥克。你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

“你不必再追了。”伊奥梅尔说,“那伙奥克已经被消灭了。 ”

“那我们的朋友呢?”

“除了奥克我们没发现别的人。 ”

“这可太奇怪了。”阿拉贡说,“你们查看尸体了吗?除了那些奥克模样的,真的没有别的尸体了?他们的个子很小 ——你们会觉得只有孩子大小 ——没穿鞋,但穿着灰色的衣服。 ”

“现场既没有矮人,也没有孩子。”伊奥梅尔说,“我们清点了所有的尸体,搜去了他们的装备,然后就照着我们的风俗,把尸体堆起来烧掉了。那灰烬还在冒着烟呢。 ”

“我们说的既不是矮人也不是孩子。”吉姆利说,“我们的朋友是霍比特人。 ”

“霍比特人?”伊奥梅尔说,“这是什么族类?名字真奇怪。 ”

“奇怪的名字配奇怪的族类。”吉姆利说,“但这些人是非常亲密的朋友。看来你们在洛汗听过那些困扰米那斯提力斯的话。那些话提到了半身人,而这些霍比特人就是半身人。 ”

“半身人!”那个站在伊奥梅尔身边的骑手大笑起来,“半身人!可那只不过是北方传来的古老歌谣和童话中才有的小种人。我们这是进了传说故事,还是大白天站在绿草地上啊?”

“一个人可以兼顾二者。”阿拉贡说,“因为后人,而不是我们自己,将创作我们这个时代的传说故事。你说绿草地?那可是传说中的重头戏,尽管你如今是在白日照耀之下脚踩着它!”

“大人,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向南赶路。”那个骑手说,没理会阿拉贡所言,“我们别管这几个脑袋发昏的家伙了,他们爱怎么胡思乱想都无所谓。要么我们就把他们绑了,带去见国王。 ”

“别吵,伊奥泰因!”伊奥梅尔用洛汗本地的语言说,“先离开我一会儿。叫伊奥雷德【( éored),洛汗骠骑军队编制中的一个名称。该词本身来自盎格鲁—撒克逊语。《未完的传说》中提到,尽管早期人数有所变化,但自从伏尔克怀恩王的时代(大约是魔戒大战前一百年)以来,一个完整的伊奥雷德至少要包括 120人,占洛汗骠骑总数(这不包括国王近卫军)的百分之一。每位元帅都有自己的伊奥雷德,由效忠自己家族的人马组成。 ——译者注】在路上集合,准备好骑往恩特浅滩。 ”

伊奥泰因嘟囔着退下,去跟其他人传话。没一会儿他们就全都退开,留下伊奥梅尔独自和三个伙伴相处。

“阿拉贡,你说的话句句都很奇怪。”他说,“但你没说假话,这显而易见 ——马克的人类不说谎,因此他们也不容易受骗。不过你也没说出全部实情。现在,你愿不愿意把你们的任务说得详细一点,好让我判断该怎么做?”

“数月前,我从那个在谜语诗里称为伊姆拉缀斯的地方出发。”阿拉贡说,“米那斯提力斯的波洛米尔跟我一起上路。我的任务是跟着德内梭尔的儿子到那座城去,帮助他的人民作战对抗索隆。不过,与我同行的众人身负其他任务,任务是什么,我现在不能说。灰袍甘道夫当时是我们的领队。 ”

“甘道夫!”伊奥梅尔叫道,“灰袍甘道夫在马克算得上有名。不过,我警告你,他的名字可再也不受国王待见了。人们记得他曾来访这片土地多次,他总是想来就来,有时候过一季就来,有时候好几年才来,而奇怪的事总是接踵而至。现在有人说,他是引来邪恶的人。

“的确,自从他夏天来过之后,一切都出了问题。从那时候开始,我们跟萨茹曼有了纠纷。在那之前我们都把萨茹曼当作朋友,但是甘道夫来了,警告我们艾森加德正在准备突然开战。他说他自己就曾被囚禁在欧尔桑克,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同时他请求帮助。但是希奥顿不肯听他的话,于是他走了。你们可别在希奥顿面前大声提起甘道夫的名字!国王正火大呢,因为甘道夫拐走了那匹名叫捷影的马,它可是国王所有的马中最宝贵出色 的一匹,是美亚拉斯之首,只有马克之王才能骑它。这种骏马的血统是承自埃奥尔的伟大神驹,能懂人言。七天之前,捷影回来了,但国王的怒气并未因此平息,因为现在那匹马变得很野,不容任何人驾驭。 ”

“这么说来,捷影已经自己寻路从遥远的北方回来了。”阿拉贡说,“甘道夫跟他就是在那里分手的。但是,哀哉!甘道夫再也不能骑马了。他跌入了墨瑞亚矿坑的黑暗中,一去不返。 ”

“这消息太沉重了!”伊奥梅尔说,“至少我,还有许多人,都这么觉得。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等你见到国王,你就知道了。 ”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谁也意识不到这消息有多惨痛,尽管今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到它的严重影响。”阿拉贡说,“但是,伟人既已倒下,常人必须挺身而出。我担起了责任,引导队友走过墨瑞亚之后的长路。我们穿过罗瑞恩而来 ——关于那个地方,你最好别再信口开河 ——从那里开始,我们沿大河而下,走了许多里格,一直到了涝洛斯大瀑布。在那里,波洛米尔被你们消灭的那群奥克杀害了。 ”

“你带来的尽是噩耗!”伊奥梅尔惊愕地喊道,“他的死对米那斯提力斯、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那是个杰出可敬的人啊!人人都称赞他。他很少到马克来,因为他总是在东边防线作战,但我见过他。我觉得,他更像埃奥尔热情冲动的子孙,而不像刚铎那些严肃的人类。若是时机成熟,事实很可能会证明他是统领人民的伟大领袖。不过,我们还没从刚铎收到这个悲痛的消息。他是什么时候牺牲的?”

“从他被杀到今天,已经四天了。”阿拉贡答道,“自从那天傍晚起,我们就从托尔布兰迪尔的阴影下展开了这趟旅途。 ”

“徒步吗?”伊奥梅尔叫道。

“不错,正如你现在所见。 ”

伊奥梅尔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惊异之色。“阿拉松之子,大步佬这名字实在配不上你。”他说,“我会叫你‘飞毛腿’。你们三人的这项事迹,该在众多殿堂中颂唱。四天不到的时间,你们竟然奔行了四十五里格!埃兰迪尔一族的人可真是强壮!

“但是大人,现在你想让我怎么做呢!我必须快马加鞭回到希奥顿那里去。我在自己人面前说话必须小心。我们还没有跟黑暗之地公开宣战,这固然不假,然而有些亲近国王的人,却尽出些懦弱的馊主意,而战争正在逼近。我跟所有赞同我的人都说:我们不会抛弃往昔与刚铎立下的盟约,当他们奋战时,我们会助他们一臂之力。东马克是第三元帅的领地,受我管辖。我已经将我们所有的牲口和牧人都迁了出来,撤过了恩特沛河。此地除了卫兵和敏捷的斥候,没有留下任何人。 ”“这么说,你们没有向索隆进贡喽?”吉姆利说。

“我们现在没有,也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伊奥梅尔说,眼中怒火一闪,“不过我听说外面流传过这种谎言。数年之前,黑暗之地的君主想用重金跟我们买马,但我们拒绝了他,因为他用牲口从事邪恶的勾当。于是,他派出奥克来劫掠,能抢的全都抢走,并且总是挑黑马 ——现在我们的黑马已经所剩无几了。因为这个缘故,我们跟奥克结下了深仇大恨。“但眼下我们最主要的敌人是萨茹曼,他宣称自己拥有统治这一整片土地的权力。我们双方已经开战好几个月了。他命奥克为他效力,还有狼骑兵和邪恶的人类,他还封锁了洛汗豁口,不让我们通过,使我们很可能东西两面受敌。

“对付这样一个敌人,实在是棘手。他是个狡猾又精通幻术 【原文是 dwimmer-crafty。dwimmer在洛汗语中是“幻影,鬼魂,幽灵 ”之意。 ——译者注】的巫师,化身伪装多种多样。人们说,他四处出没,模样是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老人,许多人现在回忆起来,都说很像甘道夫。他的奸细渗透进每一道防线,他那些携着凶兆的鸟飞遍天空。我不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收场,我内心异常担忧,因为,我觉得他的朋友并不是都住在艾森加德。但如果你前往王宫,你可以亲自判断。你不跟我来吗?我以为,上天是在我有困惑与需 要时,差你来助我的。我这个希望会落空吗?”“我能去时必定会去。”阿拉贡说。

“那现在就来吧!”伊奥梅尔说,“在这邪恶的时期,埃兰迪尔的继承人绝对会成为埃奥尔子孙的助力。就连现在,西埃姆内特也有战事,我怕形势可能会变得对我们不利。

“其实,我这次骑马到北边来,并未取得国王允准,因为我若是不在,守卫王宫的兵力就所剩无几。但斥候给我传来警讯,说四天之前有一队奥克从东面山墙下来。他们报告说,其中有些奥克佩戴着萨茹曼的白色徽记。我怀疑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情况,也就是欧尔桑克与邪黑塔结盟,于是我领了我的伊奥雷德 ——也就是我自己家族的人马 ——出发了。两天前入夜时,我们在恩特森林的边界附近追上了那帮奥克。我们在那里包围了他们,昨天拂晓时发动了攻击。唉!我损失了十五个人,还有十二匹马。因为奥克的数量比我们估算的还多,有其他从东边渡过大河而来的奥克与他们会合 ——从这里再往北一点,就可明显看见他们的踪迹。另外从森林里也出来了一些,都是些强大的奥克,也都佩戴艾森加德的白手徽记。这种奥克比其他别的奥克都更强壮,也更凶残。“虽然如此,我们还是歼灭了他们。但我们走得太远了,南边和西边都需要我们。你不跟我来吗?如你所见,我们有多余的马。你的剑绝不会赋闲。当然,我们还可以让吉姆利的斧头和莱戈拉斯的弓箭派上用场,如果他们肯原谅我刚才对那位森林夫人口出轻慢之言。我只是说出了我们这地所有人的说法,但我会欣然去了解更多详情。 ”

“我要感谢你这番明白事理的话,我内心也渴望与你同去。”阿拉贡说,“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弃朋友于不顾。 ”

“一点希望也没有了。”伊奥梅尔说,“你在北边边界上找不到你的朋友了。 ”

“但我的朋友并不在后方。我们在离东面山墙不远处,曾找到一个确定无疑的信物,显示当时他们至少还有一人活着。而从东面山墙一路直到这些山岗,我们都没找到他们的其他踪迹,也没有什么痕迹转往别的方向而去 ——除非我丧失了追踪的全副本事。 ”

“那么,你觉得他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们本来可能混杂在奥克当中被杀并被烧掉了,但你会说那不可能,我便也不担心这种情况。我只能猜想,在战斗打响之前,或许还在你们包围敌人之前,他们已经被带进了森林。你能保证,没人能用这种方式逃脱你们的罗网吗?”

“我保证,在我们看见奥克之后,没有一个逃脱。”伊奥梅尔说,“我们比他们先抵达森林的边缘,如果在那之后有任何生物突破我们的包围圈,那肯定不是奥克,而且得拥有某种精灵的力量才行。 ”

“我们的朋友打扮得就跟我们一样,”阿拉贡说,“而你们大白天从我们旁边经过时,却对我们视而不见。 ”

“我倒忘了这点!”伊奥梅尔说,“要在这么多不可思议之事中确认什么,可真不易。整个世界都变得奇怪了!精灵和矮人结伴,走在我们日常过活的草原上;居然有人在跟森林夫人说过话后还留得一命;还有那柄早在我们的祖先驰来马克之前很久就已折断的宝剑,竟然回来参战了!在这样的时代,一个人该如何判断自己该做什么?”

“他过去如何判断,现在就如何判断。”阿拉贡说,“善恶从来都不曾改变。它们在精灵和矮人当中,与在人类当中并无不同。人有责任辨别善恶,无论他是身在金色森林中,还是在自己家园里。 ”

“确实是这样。”伊奥梅尔说,“我不怀疑你,也不怀疑自己本心要做之事。然而,我不能随心所欲。若无国王本人首肯,让陌生人在我们的土地上随意游荡,就是违背我国律法,而在现今这危机四伏的时期,命令也执行得更严格。我已请求你自愿跟我一同回去,而你拒绝了。我极不情愿发动一场以百击三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