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钥匙上的同心结 四

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绊搭。钟丽娟陪着丈夫特意去一家高档理发店剪了头发，然后去超市挑选了一身高档西装，樊明华是一位壮实的陕北汉子，穿上西装的樊明华看起来风流倜傥。其实樊明华在这一代人中间还算一个幸运者，小学都没有毕业，十八岁那一年延安运输公司在村里招收学徒工，叔叔是生产队长，樊明华不知道怎么搞了一张初中毕业证书，非常幸运地去延安运输公司学开汽车。这一当司机就是四十年，四十年期间樊明华开车到过全国许多地方，公路越来越宽，汽车越来越大，樊明华的头脑却笃定一个法则，有钱就有了一切。樊明华拼命地挣钱，不为自己享受，为了让老婆儿子过得更好。

樊杰亲自开车，把爸爸妈妈带到岳父岳母家里。尽管樊明华事前心理准备充分，见到儿子媳妇的爸爸仍然有点卑微，中国的老百姓普遍怕官，这是几千年延续下来的封建心理，丁宁的爸爸妈妈亲自站在大门外，欢迎樊明华夫妇的到来，皇帝的女儿也要出嫁，领导不可能慢待女儿未来的公公婆婆，那种热情接待出于真心，无论你职位再高，在女儿面前你只是个公仆。

可是樊明华却感到窘迫，人是有质量的，领导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气质让樊明华自愧弗如，在领导面前樊明华所有的动作都有点笨拙。相较而言，钟丽娟却显得不卑不亢，跟演员演戏一样，所有的动作都非常到位。这跟读书有关，钟丽娟经常在县上演出节目，相对而言比樊明华接触的领导稍多一些。好在那种场面总算过去了，吃完饭两亲家亲家母讨论儿子女儿的婚事，领导看起来宽容大度，说话也很通情达理：“我们这边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你们那边准备好了以后，随时可以把宁宁接过去。”

樊明华站起来，像日本人那样，给亲家鞠了一躬。这个动作有点出格，两位亲家母吭一声笑出了声。领导却显得严肃：“亲家，看你是个实在人，总有一天咱们要退出历史舞台，只能预祝年轻人幸福。”

领导说话总是高深莫测，樊明华似懂非懂，不住地点头：“放心吧亲家，我们两口没啥本事，但是不会成为孩子的累赘。”

大家各说各话，但是气氛融洽，樊明华虽然笨拙一点，钟丽娟对丈夫的表现基本上还是满意。有时，人拙并不是坏事，能让对方放松对你的戒备。看样子领导没有瞧不起樊明华的意思，而是感觉到樊明华可以信任，就在钟丽娟和樊明华即将告辞之时，领导突然提出，要带樊明华两口子去看为女儿女婿购置的公寓。

这让樊明华两口子感到意外，就在刚不久，领导还说他这边没有什么准备，让樊明华两口子准备好了把女儿接过去。看样子领导留了一手，因为领导也只有这么一个独女。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樊杰跟丁宁结婚时住进领导为女儿女婿准备的公寓内，就等于樊明华两口子出嫁儿子，钟丽娟和樊明华根本没有这种心理准备。

终究是领导，在儿女的婚事上也显得技高一筹。这当然不牵扯什么彩礼，双方争夺的是更深层次的顶门立户的问题，说到底，两口子以后有了孩子，跟谁姓？

尽管心里有很多疑虑，樊明华和钟丽娟还是迫不得已地坐进了汽车，跟着亲家去了临潼。在骊山脚下的一大片空地里，突兀生成了几百幢花园式别墅，别墅里边的一应设施就不必细述，看样子领导不是没有为女儿准备，而是准备充足。独生子女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大家都一样，为儿女投资不计成本，因为儿女是老人们唯一的传承。

领导说，这幢别墅肯定是送给丁宁的，他已经为女儿过户。但是考虑到影响，婚礼不能在别墅内举行。领导拍了拍樊明华的肩膀，说得通情达理：“我们当了亲就是一家，一家人不分彼此，放心吧儿子永远是你的儿子，大家只是尽到各自的责任。”

樊明华点头，这句话说到樊明华的心里。是呀，亲家也只有一个独女，亲家为女儿出嫁做一些准备合情合理。有一句时髦说法叫做换位思考，谁都有七情六欲。一对夫妻四位老人，计划生育影响了整整一代人。

结婚前的准备按部就班，合情合理。丁宁挽着婆婆的胳膊，在超市为婆婆挑选了一套价格不菲的礼服，钟丽娟也属于小县城的亮点，婆媳俩进入熙熙攘攘的超市，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大家以为是母女，看起来妈妈比女儿漂亮。不过女儿也不赖，美白的肌肤高挑个儿，五官布局精准而到位。超市里巧遇丁宁的大学同学，准新娘显得落落大方毫不掩饰，甚至带着某种夸张，把钟丽娟介绍给自己的女友：“这是我婆婆。”

钟丽娟脸上漾着矜持的笑，显得非常配合，内心里却不自在，感觉婆婆被媳妇绑架。试好衣服打起包，钟丽娟要付款，丁宁把婆婆的手拦住，非常潇洒地为婆婆刷卡。

结婚仪式首先在省城的一家五星级宾馆举行，按照西安的习俗，婚礼这天女方不设宴，女方的客人全部由男方负责招待。尽管领导显得非常低调，女儿婚礼这天仍然来了不少客人。男方的客人反而不多，县城只来了几家亲戚，来了樊杰的一些同事。那是一场奢华的婚宴，樊明华为儿子付出了五十万现金，不过樊明华感觉值，几十年含辛茹苦，儿子结婚意味着爸爸完成了人生一项崇高的目标。女方客人的贺礼全部归女方，丁宁的爸爸究竟收了多少贺礼不得而知，那是一笔隐性收入，合情合理，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没有人强迫。丁宁的爸爸恰如其分地牵着女儿的手，在女儿的婚礼上露面，手执琥珀色的葡萄美酒，对所有前来恭贺的客人表示欢迎，简短地说了几句贺词，宴席开始时丁宁的爸爸再没有出现。尽管场面宏大，但是这跟领导无关，一个汽车司机为儿子举行婚礼，无论怎样奢靡都不会有人质疑。

按照双方事先约定，樊杰和丁宁的新房还是选择在那套高层公寓。公寓比起别墅来稍显逊色，但是也不是一般工薪阶层能够企及，而且这套公寓没有任何杂质，是樊明华用自己的汗水为儿子一点点积累，财富的来源可以有许多种渠道，靠汗水挣来的财富成色最纯，人人都希望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这个社会充满竞争。

紧接着钟丽娟和樊明华夫妻俩在县城内又为儿子和媳妇大宴宾客。这种现象很普遍，樊明华在陕北有许多同行，钟丽娟也在县城很有人缘，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在县城宴请宾客说不过去。在XA市为儿子举行完婚礼后，老两口又马不停蹄赶回县城，在县招待所包了二十桌酒席，这是一种付出也是一种荣耀，县城内所有的亲朋都知道钟丽娟的儿子娶了一个领导的女儿。

电话里已经跟儿子约好，在县城宴请宾客那天儿子和儿媳必须露面，这是为儿子举行的第二场婚礼，新婚伉俪没有不到场的道理。可是客人全部入座以后，迟迟不见儿子和媳妇从省城回来，这让樊明华和钟丽娟很丢面子。电话打了一次又一次，樊杰一直说正在路上，主角不到不能开席，大家只有等待。大约一个小时后樊杰的汽车终于开进招待所院子，车门子打开，丁宁一身素装从车内出来，没有化妆也没有打扮。

老两口舒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看样子儿子媳妇很勉强，不愿意回到这相对落后而贫穷的小县城，这也难怪，领导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自我感觉高贵而与众不同，酒席宴上全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俗人，丁宁不愿意在这种场合露脸。

客人们当然不知情，还以为领导教女有方，培养出来的孩子与众不同。丁宁只是象征性地在酒席宴上出现，非常典雅地端起红葡萄酒向客人表示欢迎，紧接着从现场退出，樊杰非常谦虚地给客人和父老乡亲鞠躬，借口媳妇身体不适，表示歉意。不过婚礼却没有冷场，客人们显得热烈而随意，樊明华钟丽娟夫妻俩和儿子在司仪的带领下给客人敬酒，聘请来的民间歌手给大家献唱。婚庆仪式结束后樊杰和丁宁象征性地回到爸爸妈妈在县城的四合院内稍坐，天快黑时借口工作繁忙，新婚伉俪开车回到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