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色符号

“……什,什么嘛!等,等下!”

听得一头雾水的贝莉卡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兔兔猫猫稀奇古怪的对话,竟然说她是无聊的小鬼头?她一时火大,跑上几步凑到两位跟前,冷不防揪住了小黑猫的尾巴。

“你干什么?”

这一瞬间,在与黑猫——吉亚对视的这一瞬间,贝莉卡差点松开了手。流淌着金色光泽的眼睛里,透露着的是冰冷的气息。如果这双眼睛生在一张人脸上,恐怕小女孩早就被吓呆了,但这毛绒绒的猫脑袋着实让他眼里的寒意舒缓了不少。贝莉卡额上滴下一小滴汗,用力捏住那条手感不错的猫尾巴给自己壮壮胆。

“凶什么凶啊,不就是一只猫嘛……”她撅着嘴很不友好地瞪了吉亚一眼,算是给自己壮胆,然后,她又转向旁边正捂着嘴惊讶的米耶,“哎哎哎,你们两个是魔法玩具吗?是炼金生物吗?还是说……不会是魔兽吧?”

早就听流浪的吟游诗人说过,这晨曦森林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魔兽,当然贝莉卡一个都没有见过。

“那个……咻……不是……这个样子的……”米耶的表情相当尴尬,她看看吉亚又看看贝莉卡,似乎很想偷笑,“那个……其实……我们两个……是神啦……”

这回贝莉卡松手了。半饷,她张了张嘴巴,发出很小很小的一声,“哦。”

忽然间没太有兴趣了,在贝莉卡心目中,这世界上是不应该有“神”的。

这里,是冒险王国洛塔斯,是个在信仰方面相对自由的小国家,像贝莉卡这样不相信神的人到处都是。当然,这里也活跃着一些传教士,大概一年前,曾经有一支来自“莉莉安救世会”的人到他们孤儿院宣扬“莉莉安母亲”的教义,不知道其他孩子感想如何,反正贝莉卡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如果真有那样仁慈善良的女神在注视着他们的话,他们又怎么会住在孤儿院里?

“那个,那个……你,你要去哪?”

看着贝莉卡转身要走,米耶紧张地追了上来,她迟疑了一下,趴在贝莉卡的肩膀上担忧地看着她。

“那,那个……”

“我要回去了。”贝莉卡的语气里明显有一股不情愿,她抱紧了胳膊,跺了跺脚。秋季的早晨还是很冷的,而孤儿院是她唯一的住处。老女人应该消气了吧,她发疯也发够了吧,只要偷偷跑进去的话,应该还是可以混到一些早点吃的。

贝莉卡继续朝着孤儿院的方向走着,走了几步,发现米耶还趴在她肩上。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么?”

贝莉卡的心头跳动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涌上一丝期待。

“嗯,那个……咻……因为……因为……”

远处,一声奇怪的闷响。

贝莉卡猛然抬头,就在凯丝路德孤儿院的方向,一道火红色的光束冲入几十米高的天空,瞬间消散,那孤儿院骤然明亮了起来,迸发出耀眼的火红色!贝莉卡愣住了,她足足呆愣了半分钟,然后,飞快地冲向孤儿院——

“啊……等,等等……”小白兔连忙拽住贝莉卡的头发,但她力气太小了,也不知道贝莉卡有没有感觉。掠过重重树影,没过多久贝莉卡就发觉是孤儿院着火了!火势好似一刹那就蔓延起来,正向秋日干枯的森林袭来!

“等一下,不要,不要过去啦!很危险的……等一下!至少,至少先叫人啊!”

噼噼啪啪的爆炸声早已淹没了米耶断断续续的喊声,转眼间,贝莉卡已经冲到了孤儿院门前——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昔日那些熟悉的简陋木屋,只是这一会儿功夫便已烧得面目全非,停在院子里的手推车,颓然变成一堆焦炭。想不明白,她并没有离开多久,为什么孤儿院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冰冷的恐惧在女孩的心里滋生着,她无法再向前走,也无法挪动脚步离开,她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只有米耶还在努力地扯着她的头发。

“快走……好不好……求求你!先去叫人好不好……”

“……哦!”

贝莉卡终于回过神来,正要转身,眼角的余光却不合时宜地瞥见草坪上画着的一个符号——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图案。鲜红鲜红,像是这吞噬一切的烈火,更像是鲜血的颜色,滚圆的环中央点着圆点,仿佛瞪得过大的眼睛,而这“眼睛”旁边,一双灵动的羽翼似乎正要展开……

“快走啦……咻……快走啦……”米耶的腔调像是要哭出来了,热气搅动着空气,四处弥漫着烧焦的气息,似乎,还有股焦肉味。贝莉卡从那诡异的符号上收回视线,紧接着,她没命一般地向着大路跑去。

凯丝路德孤儿院的位置真是太偏僻了!贝莉卡根本就没法指望在路上叫到人!离孤儿院最近的枯木小镇还有十来公里的路,这路上,平日里压根儿就没有人来啊!贝莉卡用上所有的力气,朝着枯木小镇狂奔,然而,那通红的符号却似梦魇一般萦绕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这不是一般的火灾吧!虽然只是个11岁的小孩,贝莉卡还是有这点常识的。隐隐约约,一只神秘的黑手正慢慢压向她的头顶——贝莉卡有这种感觉。

“快停下!”

跑到一个岔路口时,一声惊恐的喊叫像一盆冷水浇在贝莉卡已经迟钝的意识中,抬起头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是一辆黑色小马车的轮廓。在有人喊出“快停下”这句话的时候,那辆马车,马上就要撞上贝莉卡了!她木讷地看着瞪大双眼的车夫、嘶鸣的高头大马,看着从车上跑下的修长的人影,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

一双大手扶住了她,同时,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贝莉卡动了动嘴唇,却只是艰难地喘息了几下,竟然说不出话来。这是个陌生的年轻叔叔,线条柔和的脸部轮廓,轻轻晃荡在耳畔的灰色发丝,不大却很温柔的碧绿色眼睛正闪烁着关心与安慰。

贝莉卡的心绪忽然间平静了下来。

“当心点啊,怎么一个人出门?你家在哪?”

叔叔拍了拍贝莉卡的头,看她情况有所好转,叔叔的眼里也浅浅含了一丝笑意。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在叔叔站起身的那一刻,贝莉卡注意到他似乎叹了口气,秋风将他背后那根猫尾巴似的细细辫子扬起,他拉起贝莉卡的手,转向马车。

“啊,叔叔是怪叔叔么?”贝莉卡的脑筋有点错乱了,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而且直接就说出来了!以前老女人说,随便和小女孩搭讪的叔叔都是怪叔叔。叔叔明显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拉着贝莉卡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再次转回头时,满脸都是哭笑不得。

“你……喂喂,这种称呼可不能随便叫啊!”叔叔耸了下肩,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幸好周围没有人围观。他看着贝莉卡,摇了摇头。

“叔叔才不是怪叔叔呢,叔叔是很正派很善良的冒险家啦——啊不对,我怎么看也只有19岁啊,你怎么可以叫我叔叔呢?要叫哥哥,叫哥哥啦!”

年轻男子说着,从他身上白色的风衣里掏出一枚徽章。一个亮晶晶的绿色金属徽章,呈六边形,边缘有一圈银色的横线,最重要的是,徽章的中间是个银色的字母“G”。(Guild,公会)

“我是洛塔斯冒险公会的冒险家,杰克·鲁迪。”

说真的,贝莉卡并没有见过冒险公会的徽章,不过,就像这个国家许多孩子一样,对冒险家这一职业还是有很多憧憬与向往的。米耶坐在她肩膀上使劲儿敲她,她才恍然想起自己跑这么远是为了做什么。

“那个,叔叔,烧起来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叔叔啦,我明明……什么?什么烧起来了?”

“那边——”贝莉卡急得蹦了起来,小手指向身后,“孤儿院!”

年轻男子猛然愣住了,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凯丝路德孤儿院?”

“嗯!”

在贝莉卡点头的那一刻,这位杰克·鲁迪转头向车夫示意。

“不好意思,请带路。”他说着,便把贝莉卡抱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贝莉卡不免紧张起来,杰克正在认真地看着窗外。脸上轻松的笑容已经全然不见,只剩下安静的沉思。装饰着黑色线条的白色风衣略微松垮地套在身上,一把看似很普通的银色单手剑斜靠在身旁,不似想象中强大冒险家该有的彪悍,却有一种随意亲和的感觉。

“啊……那个……”

“你是凯丝路德孤儿院的孩子吗?”

杰克显然注意到贝莉卡在盯着他看,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贝莉卡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嗯,那个,我,我叫贝莉卡,我,我今天早上跑出去了,然后,然后就,就看到孤儿院烧起来啦……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贝莉卡的神情很像要哭的样子,杰克此时的目光,似乎带了点审视的味道,害得贝莉卡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本来她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看看身边,想找到那只兔子——可米耶只是一声不吭地坐在她的头发里,竟然不出来说话。

“哦,是这样啊。”杰克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跑出去呢?”

“因为……因为施耐德女士要打我……唔,是,是我们的院长啦……其实,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杰克稍稍有点发愣,随之笑了起来,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他又拍了拍贝莉卡的头,没有再追问什么。马车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碎石路向着晨曦森林边缘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