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袍之情(2)

对面一个尉官模样的小个子日军头子忽然抽出了腰上悬挂的武士刀,对准一连阵地,扯着嗓子杀猪一般叫唤着什么,不用听也知道,那是日语的“进攻”。随即在炮弹冲击波卷起的漫天尘土中,一队队日军士兵好像打了鸡血一般,红着眼高呼着“天皇万岁”的口号,从藏身的岩石、步兵壕之中蜂拥而出,日军藤原大队的进攻又开始了。在一片炸弹爆炸掀起的黄色茫茫尘幕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大批日军的影子。疯狂的“万岁”声伴随着密集扫射着的子弹、炮弹落在一连的阵地上,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闷响。看到如此疯狂的日军,早已经杀红了眼的国军士兵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只是将自己枪膛之中的子弹尽可能地全部激发出去。

一辆97式奇哈中型坦克冒着密集的马克沁重机枪的机枪弹雨,向着一连阵地冲了上来,但受阻于前方由双方炮火轰炸出的弹坑以及在陆蕴轩命令之下挖出的加深加宽的步兵壕沟,无法前进,只能沿着这条长长的步兵壕,不断地向一连阵地倾泻着榴弹和机枪子弹。

轰的一声巨响,97式奇哈坦克车身猛地一颤,这个钢铁乌龟开火了,一枚57毫米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白线直接落在了一连的阵地之上,李得胜、杨尚武和赵胜才侧翼几十公尺之外一直猛烈开火的二班工事,连带着二班长在内的六个人,立刻被炸飞上了天空,浓烟过后,只剩下满地的焦土和扭曲的残肢。

趁着爆炸产生的烟尘,几个日军士兵借机跳入了侧翼的三班工事里,用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凶狠地干掉了三名三班的士兵,占据了三班的工事,与杨尚武、李得胜等三排士兵对射起来。在这几个日本兵的火力掩护之下,又有几个日本兵跳入了三班工事,架起了歪把子机枪,反客为主将三班阵地变成了自己的机枪阵地。

看到日本兵居然在自己修筑的战壕里对着自己的部队开火,杨尚武气得破口大骂,一边冲身边的一排长赵胜才大叫一边指挥其余士兵从另一个方向开火,吸引日军的注意力。

“老赵,用你的步枪干掉那个小鬼子的机枪手!”杨尚武骂骂咧咧地招呼道。

腿部受伤的一排长赵胜才是独立团公认的神枪手,听到杨尚武的招呼,赵胜才偷偷起身,提着手中的中正步枪慢慢向着不断扫射着机枪子弹的三班阵地挪动,爬到了一处工事的豁口处,另一边的三排士兵用步枪子弹吸引了日军机枪阵地上保护机枪手的几个鬼子的注意。赵胜才麻利地端起步枪,举枪瞄准,一拉枪栓。砰的一声,7.9毫米口径的步枪子弹顿时将那名日军机枪手直接爆头,失去了机枪手的控制,日军的歪把子瞬间哑火。

失去了歪把子机枪的火力压制,三排士兵身上的压力顿时一松,几个三排一班的士兵趁机跃出了自己所在的工事,向被日军占领的三班壕沟冲去,准备用手榴弹消灭那些龟缩在壕沟里与三排对射的日军士兵。但日军身后的奇哈坦克上的7.7毫米同轴机枪可不是吃素的,一排密集机枪弹横扫过来,当即就扫倒了这几个人。密集的机枪弹压得担任火力掩护的杨尚武、李得胜等人根本无法抬起头来,杨尚武气得破口大骂,冲着一边的一班长吼道:“你带上一班的士兵,用燃烧瓶和手榴弹给我干掉那王八壳子!”

“是!”那个面容黝黑的山东汉子没有任何的抱怨和犹豫,手捧着炸药包,腰上挂上了四个手榴弹,一招手四名一班的战士也跟着齐齐跃出了战壕,猫着腰向着那辆倾泻着弹药的奇哈坦克冲去。

“弟兄们,火力掩护!别让小鬼子阴了咱弟兄!”杨尚武一边拉着手中中正步枪的枪栓,一边扯着他那被硝烟熏得好似破锣一般的嗓子给三排的士兵打着气。阵地最高处,陆蕴轩紧锁眉头,牙关紧咬,亲自操纵着马克沁重机枪,将一发发愤怒的子弹射向日军最密集的人群之中。

赵胜才跛着脚,每射击两三次就会换一个射击位置。他面沉如水,只是机械般地反复拉动着枪栓,将子弹一一上膛击发,每次他的枪声一响,总有一名日本兵应声倒下。向着他所在阵地冲锋的日本兵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这名神枪手的存在,开始停止无意义的自杀式冲锋,开始利用岩石以及战壕隐藏住自己的身形,举枪与他对射起来,但只要稍一疏忽,露出了自己的命门,赵胜才的子弹总能长了眼一般将那名倒霉的日军射倒在地。

一班长以及一名爆破手各自背着装填有二十五公斤炸药的炸药包,向着停在步兵壕之后的奇哈坦克冲去。日军步兵密集而纷乱的子弹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跟他一起跃出战壕的四名一班战士如今只剩下他和爆破手两个人。他们俩一个侧翻,滚到了原先是三排阻击阵地的步兵壕里,这时恰好一枚日军70毫米口径曲射步兵炮的榴弹落在了战壕之中。轰的一声巨响,一阵沙石飞来,顿时将两人掩埋在其中。

“该死!一班全都光荣了。我们必须再派人上去,否则光是这辆该死的王八壳子,就能让我们这一票人个个吹灯拔蜡。”杨尚武清楚地看到了一班长中弹的一幕,懊恼地跺着脚说道。

“等等,你看,他们好像还没死!”李得胜指着硝烟弥漫的三排阻击阵地说道。只见三排阵地上的泥沙之中,伸出了一只被爆炸的硝烟熏得焦黑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战壕边上的木排,随即满身血污的一班长怀抱着炸药包,从一堆焦土之中猛地探出了脑袋。那一刻,三排阵地上所有的士兵都忍不住有高声欢呼的冲动。

三排一班班长朱根虎所在班此时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其余四名士兵都在掩护他和爆破手冲破日军封锁的半道上牺牲了,现在爆破手生死不明,能够完成炸毁日军坦克任务的,仅仅剩他一个人了。但是此时此刻就是他自己也已经浑身是伤,全身被弹片击穿的伤口不下十处。尤其是右手的肩部,被弹片洞穿而过,切断了肌腱和神经,右手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软绵绵地耷拉在身子一侧。他只能用牙齿咬住炸药包上的捆扎绳,用左手攀住战壕壁,向着97式坦克所在位置攀爬过去。

奇哈坦克身后的日军伴随步兵此刻也发现了朱根虎的存在,显然也看出了他的举动和意图。刹那之间,无数发子弹从四面八方向着这个耷拉着右臂、怀抱炸药包的中国军人扫射过来。朱根虎眨了眨眼睛,用肩膀擦了擦满是血污的面部,他能清晰地看见战壕那头的敌人,他们龟缩隐蔽在石头后,交替掩护着向这边靠近射击着,闪烁的枪火后是一张张狰狞而疯狂的脸。

“给我狠狠地打!把小鬼子压退回去!”陆蕴轩操作着马克沁重机枪,突突突突喷射着愤怒的火舌,在他的激励之下,凡是能够继续战斗的人员在用绷带、布条简单包扎之后,就继续拿起武器投入到了激烈的战斗之中。中正步枪7.9毫米的步枪弹以及马克沁重机枪7.92毫米的机枪弹,伴随着轰隆作响的手榴弹,一股脑儿地砸向了日军的进攻队伍之中。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以及炮弹的爆炸声之中,双方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两道分别被日军和中国军队占领的战壕内外,倒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

砰的一声枪响,一路小跑着前进的朱根虎只觉得左小腿一阵钻心地刺痛,脚步一软,不由自主地一头栽倒在地。定睛一看,自己的左小腿上被三八大盖的步枪子弹打了个银元大小的窟窿,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之中不停地流淌而出。而看到他扑倒在地,其余几个日本兵也开始将自己的枪口转向他,看来只要他动上一动,他们立即就会补上两枪。但是到了此时,朱根虎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一看,那辆依旧在疯狂扫射着机枪弹的97式坦克已经距离他不足十米。在这辆中型坦克猛烈的炮火压制下,一连的士兵们几乎无法将头探出战壕,仅剩的那点可怜的火力也无法完全施展开来。一个加强级别的日军步兵大队,还有四辆奇哈中型坦克提供火力支持,别说是小小的一个连队,就是出动一个主力团担任阻击防守任务,都不一定守得住这块阵地。但是一连士兵却都没有停止自己手中武器的射击,面对着数量和装备都呈压倒性优势的日军,兀自顽强地战斗着。朱根虎看着眼前的景象,默默无语,他紧了紧怀抱着的炸药包,大吼一声,青筋暴起,骨骼嘎嘎作响,一鼓作气站起身来,跛着脚向着近在眼前的日军坦克冲去。

“那个支那军人手中抱着的是炸药包,他想要炸毁我们的坦克!干掉这个疯子—”日军藤原大队军曹山田一郎看到了浑身血污的朱根虎,怀抱着炸药包势如猛虎一般向着奇哈坦克冲去,这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突然忍不住从心底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恐惧和敬畏,连忙举起手中的南部手枪,对准跌跌撞撞向着奇哈坦克尾部冲去的朱根虎射击!

战壕里以及半路冲锋而上的日军士兵,只一味监视着前方阵地上的战斗,哪里能料到几乎被炮火炸烂的战壕中的死人堆里还能杀出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疯子来!几名离得近的日军士兵好一阵手忙脚乱,未等他们举枪,担任火力掩护的陆蕴轩就把马克沁重机枪的机枪弹倾泻在了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