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陈晨回来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精神抖擞,办事果断,呆在办公室把之前未处理的邮件、合同都整理了出来。
我问陈晨,“你这是准备出差啊?”
陈晨笑道:“我想再出去一趟。反正国内你们都能搞定,也不用我担心的。”
陈晨打消了我心里的猜测,我以为陈晨这是不再回来的决定。
陈晨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我就是把手头的合同处理了,然后跟我姐商量,如果她那边能处理,我以后就长久留在国内了。”
我笑了,“我们是永远的兄弟。”
陈晨去迪拜不久,我去广州了。
于昊知道我想问什么,她跟我讲了在深圳上班的时候对于陈晨的感情,那段刚刚开始冒芽就被陈楠给掐断的感情,当然于昊没有跟陈晨说起她内心喜欢的她的欣喜之情,她只告诉陈晨醉酒的那晚,她看到了陈楠进了他的房间。
我问于昊说:“你恨陈晨吗?”
于昊坦然地说道:“从来没有恨他,但是从那以后也不再喜欢他。”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陈楠好像每一件事情都针对你?”我问道
于昊抚摸着她圆圆的肚子,想了想说:“如果我跟你说,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你相信我吗?”
我点点头,说道:“陈楠为什么要把手表还给你呢?”
说起手表的事情,于昊脸色就不太好,只是淡淡地应付着回答我:“也许是为了告诉我那晚和陈晨在一起的人是她。可是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呢?”
我不明白为何原本是室友和同事的她们会彼此怨恨斗气,这其中的故事于昊不说,陈楠也没法再告诉我们。斯人已逝,无论有再多的误解和不满,最终都只能化作一丝丝生者的遗憾。
于昊问我陈晨有没有再去找大飞。
我摇摇头,也许这辈子陈晨无法再坦然地面对大飞,除非大飞有一天明白了这一切后能放下心中的芥蒂,那么这辈子的兄弟也只能如此。
“我原本也不想告诉他的。”于昊说道,“可是陈楠把表还给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站起来,冲蔡小白说道:“你们俩啥时候办呢?”
蔡小白整好了简单的晚饭,说道:“我听于昊的意思。她说现在那就现在,她说等孩子生了之后,那就生完孩子了再办。”言语中无不流露着对于于昊的关爱。
在那次意外之前,于昊从没见过蔡小白,蔡小白也压根不会想到今天他会和于昊生活在一起。冥冥中,蔡小白总觉得于昊身体里有前妻的影子,觉得这就是注定需要他来保护的女人。
临走的时候,于昊给我说:“这个东西是你转交给我的,我现在给你,你怎么处理都可以。”
我知道于昊说的是什么,没有拒绝,这只表从于昊手中转到陈晨手腕里,然后到了陈楠的盒子里,通过大飞转到我的手里,如今于昊再次交到我手里,我在不知所以的情况下,被参与到这只手表的故事里,我要终结这个故事吗?时间给了我们彼此缘分,爱或者恨,也将终结在时间里。
2014年年底,我乘着最后一趟从广州开往长沙的高铁,告别一座城市,告别一段回忆,然后回到一座城市,拾起过去,就像回到老家的农民拿起锄头一样,生锈了,用着用着就光亮了,生疏了,用着用着就习惯了。
像每一年一样,跨年的狂欢总是在全世界各地上演着感动而欢乐的故事,而这一刻我在高铁上,看着列车上稀疏的人群,在静默中有些恹恹欲睡。
回到住处已经是凌晨,房间里的灯亮着,钟灵躺在床上,手上拿着书,被子滑落在腰间。房间里开着暖气,可是在长沙冬天安静的夜里也依然觉得有一股寒气从任何缝隙里进来,我替钟灵盖好被子,但是我稍微一动,钟灵就醒了。也许钟灵本就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所以只要稍微有些动静,她又能马上精神抖数地醒过来。
钟灵看着我,笑了笑,说:“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离开始还有些时间,别看那么晚。”我在钟灵身边坐下来。
“厨房里还有点吃的,我给你热一下?”钟灵穿上外套准备起来。
我拉住了钟灵,说:“我不饿。”
钟灵认真地说:“真的不饿?”
我点点头,说:“睡吧,太晚了。”
钟灵确定我真的不想吃东西,才又说道:“那你去洗个热水澡,水一直烧着。”
深夜里特别的安静,就像浴室那些占满水汽的模糊的玻璃一样,安静得冰冷,安静得让人不相信这跟白天是同一个世界。
钟灵没睡,在床上睁着眼等我,我笑她又在瞎想着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听,外面好像在下雪?”钟灵说道
我钻进被窝里,抱着钟灵,说道:“也许是吧,刚在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这天气异常寒冷。”
“你喜欢雪吗?”
“喜欢。”
“喜欢到什么程度?”
“像喜欢你一样喜欢。”
“那你更喜欢雪还是喜欢我?”
“当然是你了。”
钟灵突然喜欢问各种问题,但是每个问题最后都会归结到我是否喜欢她,我有多喜欢她,只有这样钟灵才会安心而满意的结束话题。我曾经问董清是否也曾经这样,董清反问我:你给她足够的爱让她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的男人是不是真的爱她了吗?一个男人给女人的安全感不足以让她自信,所以她才会不断地怀疑不断地去肯定。
2015年的第一天,窗外的雪已经停了,覆盖在树上,草上,以及每天必经的路上。白雪和绿的树叶相映成趣,风吹过的时候,从树上扑簌簌的落下些还未冻成冰块的雪。
钟灵吃早餐的时候抱怨我说:“你起来了你不叫醒我?”
“这天气适合早睡晚起”我开着玩笑。
“那你怎么醒那么早?”钟灵问我
“我十二生肖属鸟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说道
“可是这会儿,鸟儿不应该冬眠了吗?”钟灵笑着。
“我可不是一般的鸟,我是老鹰,老鹰可以不用冬眠的。”我不知道老鹰会不会冬眠,只想把这话题给接下去。
“那咱们今天去哪儿玩呢?老鹰?”钟灵手里拿着面包,脸上是很享受的表情。
我抢过来吃了一口,说道:“你这是要诱惑我吗?”
“好吃吗?”钟灵问道
“当然好吃了,我买的能不好吃吗?”我笑道。
和钟灵在一起后,习惯了和她这么的调侃和唠叨,就像一个经常农作的老人,不管是否有农作任务,每天依然会在固定的时间醒来,然后在农田里绕上一圈。我跟钟灵说这样下去,如果老了,你说不动了,我会觉得少点什么。钟灵就认真的盯着我看半天,然后跟我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就放手了,你爱找谁聊就找谁聊,我这一生就算是赚到了。
人生不是一场赌局,因为在人生的对抗中没有失败者,也没有胜利者,不管是谁都敌不过时间,不管是谁都放弃不了感情和陪伴。人是孤独的,就像时间是深邃的一样,当你把人生当做时间的一部分来看待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不寒而栗,时间恒久,我们都无法拒绝的前行。
“那你算是赌对了。”我对钟灵说道,“走吧,新年的第一天,咱们也去登高望远。”
钟灵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我:“去哪儿啊?”
“咱们赏雪去。”
“赏雪?”钟灵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说道:“马上就好。”
对于我来说登山和赏雪是一个行程概念,但是对于钟灵来说是完全不同的意义,所以钟灵才会马上收拾好,催促着我说:“走吧,走吧。”那表情就像是小孩子怕去晚了好玩的玩具就卖完了一样,心情有些焦急和迫不及待了。
自从来到长沙以后,我印象中并没有带钟灵好好的逛过,所以这次钟灵颇为兴奋。说道赏雪自然第一首选是岳麓书院。从河东穿过湘江大桥直到登山路。从登山路往右手边一直往前走十分钟左右边能俯瞰岳麓书院全景。书院的后门有一颗几人粗的古树,每到夏天的时候,郁郁葱葱的像一顶华盖阴凉着整个后院。而此时,一层雪覆盖着书院的屋顶的琉璃瓦,但是屋顶的每一条流线型的屋脊还是被明显的勾勒出来,就如同一晚被梳妆过的雪均匀的规整到每一道沟槽里。
这是书院美景的一大特色,所以只要一遇到下雪,每年来这拍照的人必定不少。钟灵拿着相机咔擦咔擦的一顿乱拍,根本不在乎拍了什么,如同一只被放归的鸟儿,只要能飞起来就高兴,那还在乎飞起来的时候是雾霾,晴天还是雨天?
钟灵狂拍一阵后,在我旁边坐下来,山谷的凉风带着雪的寒气铺面而来,水泥路上的薄雪早已化成了水,在行人的来来回回中,走出了一天道,但是两边依然是披着雪的草,草上是戴着雪的大树。有人在身后突然用力晃了晃树,树叶上的雪便在哗哗声中落下来,掉在衣服上,脖子里,脸上,化雪的凉意像一条微小的裂缝从脖子上瞬间到达全身,我和钟灵跳了起来,看着后面有些得意洋洋的陌生人,钟灵不含糊,弯腰抓了一把雪就往人身上扔,对方本就是一时兴起,对于钟灵的主动攻击丝毫不手软,找了个积着厚雪的地方用手捏了好几个雪团便连珠炮地投掷了过来。钟灵赶忙躲在我的身后,来不及躲闪的我被雪击了个正着。在玩的兴头上,所有的人都会放下自己的身份,于是一时间围观的,无辜中招的人加入了这场没有对手,没有敌人,没有战友的乱战,目的就是谁打我我还击谁。
这场新年的意外的大雪给了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美丽的风景,疯狂的雪战,贪玩时一脸孩子气的钟灵。也许只有放下了所有的负累之后,才能够真正的发现那个内心的自己,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在面对工作的竞争,面对高昂的房价,面对感情的失败的时候,我们往往把自己隐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然后用各种努力,各种语言,各种关系来保护自己伪装自己,让人觉得自己内心强大。没有谁会承认一个失败的自己,一个只要想简单生活的自己。
钟灵跟我说:“我会孩子气,你也一样,但是我们俩中必然有一个人需要去成长,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我曾经想这世上让我感动过的是母亲包容,李笑的放手,让我痛苦不堪的是赵灵儿的离开,我内心的柔软再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化成泪水。我把钟灵拥入怀里,那双冰凉的手有些局促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笑了说:“你怎么了?”
我把她双手捂着怀里,说:“给你暖暖。”
钟灵把手抽了出来,说道:“我不冷。”说着顺手抓了一把雪放在我手里说:“你帮我,我敌不过他们。”
钟灵玩得尽兴,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但是我能听到混战时她的尖叫,她的笑声,她偶尔的庆灾乐祸,以及她的欢呼,她的身影就像雪花落在琉璃瓦上一样,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自然的形象,让人觉得这种自然的美就是天工巧匠手里的浑然天成。
农历新年的脚步一步步逼近了,几乎所有的订单都要赶着这些日子发货,大家一时忙不过来,就把钟灵拉过来帮这一起打包发货,就算如此大家依然忙的不可开交。
大民总是鼓励着大家,说:“咱们拼这半个月,然后就放大假。”
钟灵笑道:“你不放也你老婆也得逼着你放啊。”
大面瞅着钟灵说道:“钟灵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风范的啊。”然后冲我说道:“你们家谁做主啊?”
“当然是我了。”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董清和大民听了,一直笑而不语,李礼接过话说道:“还是我们家好,一切都是孩子做主。我和董清都是围着他转。”
“我可不想那么早放权。”我笑着说道
“那得先问钟灵同不同意啊。”大民坏笑着。
“现在是工作时间,大家注意些影响啊。”钟灵有些害羞,把话题拉回了工作当中。
年前一个月的时候,大家一起开了生产和销售的回忆,当然陈晨没有参加。李礼把生产的状况给大家说明了一下,根据生产的情况,大民调整了一些订单的进度,强调了年前必须完成的订单,而我在董清的协助下整理了一整年的生产成本,销售,利润的数据,并形成了初版的报表,总体来说还是略赚了些钱。
大民说:“这是咱们经营的第一年,没有亏损就是成功,更何况咱们还是有一些利润,大家应该给自己这一年的付出鼓掌,尤其是陈晨。”
不过陈晨仍旧没有回来的信息。
“陈晨他怎么想的?”李礼有些担心。
“他会回来的。”大民语气坚定,“除非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于是我们就在这种期盼中过了新年,过了春节,然后在一个天气还算不错的日子里正式开启了又一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