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己儿时,但又有些不同。
她看了看日历:
2005年9月23日,是一个秋分日,这天她应该刚刚一年级开学不久。
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一年级的自己今天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至少,这应该不是本来的时空。
白晓记得自己刚上小学的时候住在自家建的院子里,门外是一条臭水沟,门里拴着一条没有名字的狗,爷爷奶奶住在南屋,而白晓和爸妈住在北屋。
现在,爷爷奶奶不在那边,那边也没有他们的居住痕迹;院子里的狗居然没有拴着,甚至不是原来不习惯抚摸的样子,而是窝在自己脚边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在蹭自己的手...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大的不同还是,出门之后,见到的居然是一条清澈的溪流。
“或许我在做梦”
白晓掐了自己一下,可疼得眼泪汪汪都没能再次“醒来”。
白晓呆愣了片刻,首先想到的问题是:“姐的本科学历呢?姐辛辛苦苦考的法考证呢?又要考生考死了?”
白晓觉得这并不值得高兴。
但白晓看了看脚边的小狗,又觉得还行。
世界上怎么能没有小狗呢?
白晓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好久不见,我的小狗。”
白晓站起来打量阔别已久的小院,目光扫过老旧的挂式电话,扫过大方块电视机,停在了最北一间房的房门上。
这里还没有和母亲吵架时,母亲用剪刀戳在上面留下的深深的豁口。
白晓叹了口气。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桌上的书包里是九成新的课本和作业。
哦。
她想起来了,小学生周五下午会早放学。
真是久违了。
白晓拿出作业,用半个小时解决了所有。
“这样也还可以~”白晓眉开眼笑,终于有了一点回到过去的实感。
“至少我还没来得及变成学渣。”
“不过字这么成人化,不知道会不会被怀疑...”
马上,白晓又觉得没什么了:
“怀疑的话我就写给老师看吧。”
“这可都是本宫自己写的,没有假手于人”
白晓被自己的童音吓了个哆嗦:
“怎么小孩子夹起来好尖锐啊...”
五点,大门被人用钥匙打开了。
白晓条件反射地躲了起来。
毕竟年轻的母亲回家时总会发脾气摔门,按照经验,躲起来会少很多麻烦。
但白晓很快被捉了出去。
正当白晓缩着脖子打算发挥自己锻炼已久的忍功时,她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这个怀抱温暖柔和,带着一丝陌生又熟悉到灵魂里的香气。
二十六岁那年,白晓和母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拥抱过了。白晓厌烦母亲的歇斯底里、阴晴不定,抗拒母亲口不择言、强词夺理。白晓觉得接受这样的母亲的拥抱无异于接受这样的母亲,她讨厌这样,像是对母亲妥协了一样。
但现在...
白晓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见了二十九岁的母亲。
“妞子,怎么没有出来迎接妈妈?”
迎接?
怎么可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还在问。
白晓喉头发堵,说不出话来。
她恍惚的想起来,她其实从小就是一个依赖拥抱,享受拥抱的人,最喜欢的气味是母亲腋下的味道。
哈。
怎么是这样的啊。
白晓想问,你为什么没有发脾气?
白晓又觉得没必要,她慌乱地移开视线,随便找了个理由:“因为你回来太晚了。”
“妈妈本来也想早点回来的,但稍微加了一下班就晚了。妞子哭了吗?”
白晓想说没有,但微红的眼眶有些难以解释。
母亲温柔安慰,轻声道歉的声音她听不清。
白晓只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在做梦。
直到她听到母亲说:“爸爸在等我们,我们快走吧?”
走?
去哪里?
白晓下意识跟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母亲。
母亲带着她上了电动车,顺着平整的水泥路往前。
白晓又抬起头看了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妞子,抱着妈妈”
白晓下意识想拒绝,但又马上反应过来,生疏僵硬地环住了妈妈的腰。
她已经听不清楚前面的母亲在说什么了。
小学的时候母亲曾经有一次生气,把她丢下电动车,自己回家去了。
她记得哭着回家的难过,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现在心情差得很。
白晓就是在这个时候接收到了这里的“白晓”的记忆。
这里的白晓没有见过父母吵架。
爷爷奶奶只在周末的时候见面。
母亲是一名初中老师,父亲还开着他的店。
小狗被取名巧克力,没有被栓起来,按时驱虫洗澡,是一家人的好伙伴。
而自己,工作日跟着爸爸妈妈,周末去爷爷奶奶,上小学后,每周五还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度过亲子时光。
周五早放学,和小伙伴一起欢笑着回家的“白晓”,曾和父母约定了今晚放学后去公园玩。
好一个让人嫉妒的人生啊。
白晓看了看这身体的小手。
白里透红,和自己本来苍白发凉的手完全不同。
白晓的儿时乏善可陈,早产,身体差,由爷爷奶奶带着,由于种种原因被娇惯着直到九岁还不会自己吃饭。
白晓翻了翻回忆,发现这个“白晓”没有早产,很健康,而且,不到三岁就会自己吃饭了。
还在恍惚中的时候,电动车停下了。
他们停在了大隐湖边。
白晓自己的记忆里,这个湖很早就被填埋了,后来因为生态失衡,又吵着要重新挖开,各种声音直到她二十六岁那年都还在吵闹不休。
而现在,大隐湖边建起了一座公园,年轻的父亲正在湖边举着家里最早买过的那个相机拍湖里的水禽。
日光懒洋洋的,把父亲黑亮茂密的头发镀上了柔和的光。
五彩斑斓的黑。
爸爸那会儿的头发可真多啊...
白晓走过去,看到爸爸顺着妈妈的呼唤回过头,看到两个人拥抱,又在恍惚中被爸爸抱起来举高高。
年轻真好,真有劲儿啊。
时年三十岁的老父亲,没有白头发,没有皱纹,甚至没有秃头。
白晓不由自主的笑了。
这样也好,不是那副看自己久试不第、不工作也考不上工作的时候,眉头深深皱着的样子。
接着,白晓被抱去一处空地,三个人像幼稚的小朋友一样玩耍,吃晚餐,一起丢垃圾。
直到夜幕降临,白晓控制不住疲惫,趴在父亲肩头睡熟了。
昏昏沉沉中,白晓想:“如果这是梦,请不要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