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向纸马铺的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将这世界砸出个窟窿。
我紧盯着手机屏幕,那闪烁的来电显示,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刺入我的心底。冷汗不受控制地顺着脊背滑落,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祖父陆明德”。可爷爷的骨灰,早在三年前就撒进了长江,如今怎么会来电?
“叮铃铃——”老式电话机那尖锐的金属铃音,在死寂的纸马铺里骤然炸开,犹如一记惊雷,惊得供桌上的寄魂珠——曾经的纸人阿蛮,此刻也微微颤动起来。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刹那间,听筒里爆发出尖锐刺耳的戏曲唱腔,那声音扭曲而诡异,还混着狐狸发情时般的嚎叫:“七月半~嫁新娘~狐仙梳头~鬼梳妆~”这竟是傩戏《狐嫁女》的调子,可唱词明显被恶意篡改过,每个拖腔末尾,都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咀嚼声,仿佛有个隐匿在黑暗中的恶鬼,正贪婪地啃噬着电话线。
“爷爷?”我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断魂剪,刀刃上的苗文仿佛被唤醒的怨灵,渗出细密的血珠。电流声陡然加剧,如同尖锐的蜂鸣,背景音里,突然插入铁链拖地的沉闷声响。
紧接着,一个沙哑至极的嗓音切入,那声音绝非爷爷的,更像是无数个苍老灵魂的痛苦缝合:“丙寅年……锁龙井……”话还未说完,电话突然“嘟”的一声挂断,可手机屏幕却诡异地亮起蓝光。我颤抖着点开通讯记录,最上方赫然多出一条音频文件,文件名是“1986.12.21.3am”——正是爷爷下葬那天的日期。
我怀着满心恐惧,手指颤抖地点开音频。就在这一瞬间,整间铺子的纸扎品,像是被某种邪恶力量操控,同时齐刷刷地转向我。原本憨态可掬的金童玉女,嘴角被无形的手狠狠撕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尖锐如针的獠牙,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滋滋……咔!”录音里,先是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尖锐而凄厉,仿佛来自无尽的深渊。紧接着,是铁锤砸碎骨头的沉闷声响,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随后,一个女人的惨叫划破夜空,她的声音在最高处陡然变调,化作狐狸的尖啸,透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在录音的最后三十秒,声音彻底变成了某种大型动物在金属管道里爬行的动静,那“沙沙”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仿佛正缓缓逼近。
“啪!”阿蛮的寄魂珠毫无征兆地突然炸裂,冰凉的液体溅射到手机屏幕上。奇怪的是,水珠滚过之处,竟浮现出一幅模糊的路线图。我凑近细看,路线的终点,竟是西郊火葬场,而某个焚化炉,被人用鲜血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暴雨如注,西郊火葬场宛如一座巨大的水泥棺材,矗立在黑暗中,散发着阴森的气息。值班室亮着灯,可窗玻璃上却诡异得映不出人影。
我咬咬牙,翻墙而入,落地时,脚下传来“咔嚓”一声,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只见满地都是烧焦的狐狸爪子,趾甲缝里还嵌着碎骨,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 3号焚化炉,观察窗上结着厚厚的血垢,模糊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我凑近窗户,费力地透过血垢往里瞧,只见炉膛里有一团人形黑影在蠕动。它的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诡异姿势弯曲着,正用头盖骨一下又一下地“咚咚”撞击着炉壁,那声音沉闷而压抑,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谁?!”我大喊一声,手电筒的光束迅速扫过角落。值班室的值班表上,1986年 12月的记录被人用鲜血涂改得面目全非。
爷爷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夜班栏,备注写着“特殊处置”。更骇人的是,签名处的指纹,根本不是人类的手指印,而是五个尖锐的爪印,像是某种野兽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焚化炉控制台毫无预兆地自行启动。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温度显示瞬间飙升到 3000℃,那可是足以气化骨头的恐怖高温。然而,令人震惊的是,观察窗里的黑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仿佛高温对它毫无影响。
“滋……滋滋……”控制台的喇叭里,突然传出电话录音里那令人胆寒的戏曲声。我猛地拉开电闸箱,在厚厚的蜘蛛网后面,找到一个锈蚀的磁带舱。奇怪的是,舱里那盘 TDK磁带竟崭新如初,标签上用爷爷的笔迹写着:“吾儿周岁留念”。
炉膛里的黑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静止不动。它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被高温熔化的脸,那轮廓竟与母亲有七分相似,只是面容扭曲,满是痛苦与怨恨。
当我把磁带放进随身听的瞬间,焚化炉的观察窗“砰”地一声炸裂,强大的热浪裹挟着骨灰喷涌而出,在空气中迅速凝成七个身着红肚兜的婴灵。它们围绕着我,一圈又一圈地打转,每转一圈,随身听里的声音就清晰一分。
先是婴儿那撕心裂肺的“哇啊——!”哭声,紧接着是爷爷焦急的吼声:“按住她!要出生了!”然后是母亲绝望的尖叫:“不对…这不是我女儿…这是…啊!”随后,又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啃咬骨头声,最后,传来九婆婆愤怒的哭喊:“陆明德!你答应过——”“咔!”磁带播放终止。
在最后五秒的杂音里,隐隐藏着一段被刻意抹除的对话。我把音量调到最大,终于听见爷爷用苗语说了句:“把罗盘放进婴儿天灵盖,才能镇住它。”
话音刚落,随身听的外壳突然发烫,磁带舱“啪”地弹开。那盘磁带在空气中瞬间自燃,烧焦的塑料味里,混杂着浓郁刺鼻的狐骚味。灰烬缓缓飘向焚化炉,在观察窗上,神奇地拼出一个歪歪扭扭的“井”字。
值班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洞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开了它。
一本泛黄的档案册自动翻到 1986年 12月 21日那页,上面贴着一张烧焦的出生证明,姓名处被涂黑,只能看出“陆 XX”,性别显示为“男”,出生时间是“03:15am”,备注栏上盖着“死胎”的红章。
而档案背面,粘着半张泛黄的 B超单,图像里母亲隆起的腹部中,蜷缩着一个长着尾巴的胎儿,那诡异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