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坠凡尘

鸿儿在灵镇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早起,吃食堂的淡淡的早餐,去办公室,写字,做题……偶尔她会被妈妈带到学校图书馆,交给负责那里的一个老师,然后妈妈走了,去上课了。

图书馆并不大,但有好多排书架,书架上满是一本本书。这里的阳光并不好,这么多书,经验累月在阳光不足的地方堆放着,屋子里散发出一股子书香和纸张微微发霉的味道,管理员老师有时候会把书拿出来放在有阳光的地方晒一晒,那就是书香加上阳光的味道了,鸿儿很喜欢闻那样的陈年旧书的味道。但那里面的书哪是一个小孩儿能看得懂的?所以她经常会自己带几本爸爸妈妈买给她的小人书去,那都是彩色印刷的,带着大副图片的童话书,在这里,她重新看到了《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但这一回不是祖父讲给她听的,而是她自己看的,图片加上带着拼音的简单文字,她看得津津有味。她家床头柜里还有好多这样的书,有一本叫《匹诺曹》的,妈妈曾经给她讲过,妈妈说:“匹诺曹因为撒谎,鼻子越长越长,最后都长得像一根树枝那么长,有鸟儿以为就是树枝,来啄他的鼻子了。你可不能说谎哦,不然就和他一样了!”她听了半信半疑,但是心里很害怕,怕自己的鼻子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

爸爸妈妈平时都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给她做好吃的,天天吃的都是食堂里少油无盐的菜,鸿儿觉得好难吃。她好想念祖父和他做的菜,红烧肉,红烧鱼……她想念祖母做的糯糯的又香又甜的玉米……这里什么也没有,她晚上睡着做梦了,梦见她绕过一堵墙,就回到了祖父母所在的城市,回到了那个有紫色小花的后花园……醒来后一切都没有变……

爸爸妈妈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样清苦的生活,可是鸿儿不适应,吃得那么难吃,没有漂亮衣服,连一颗好吃的奶糖都没有,更别说牛奶,冰激凌了!不好吃就不吃少吃!鸿儿用自己的方式无声的反抗。妈妈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挑食?!爸爸其实也是能烧得一手好菜的,但他平时没时间,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能下厨烧几个菜,给鸿儿加点营养。可是光一个周末哪够提供她身体所需?鸿儿长的跟个豆芽菜一样,又瘦又小,以至于后来回去看望祖父母的时候,被舅妈叫作“小酱瓜”……

慢慢的,鸿儿的身体受不住了,常常生病,镇上的医院就在学校边上,那里的儿科医生又是爸爸妈妈认识的老师的家属,三天两头去,她们都认识了鸿儿,连打针的护士阿姨都认识了鸿儿,后来鸿儿都能自己去医院打针了,小小的她,表现的很坚强,打针从来不哭,可是小拳头却捏的紧紧的,以至于打完针,屁股好酸,都走不了路了。有一次,鸿儿吃啥吐啥,喝水吐,吃药吐,只能打点滴了。早上,爸爸把鸿儿送去医院,给她打上点滴,然后就走了,他要去上课。中午,爸爸妈妈带着一盒蛋炒饭来看鸿儿了,香喷喷的蛋炒饭摆在她面前,但是她不想吃,闻到味道就想吐,爸爸问她,“想不想吃?可香了!”鸿儿摇摇头。爸爸妈妈只好把那一盒蛋炒饭吃了。身体检查,医生告诉妈妈,这孩子营养不良啊,你们得注意。

于是,妈妈开始养鸡,那只鸡可聪明了,每天早上,它会自己下楼,去草地里捉虫吃,傍晚只要妈妈在楼上一叫它,它就会自己跑上楼回窝里。那时候妈妈身体也不是很好,有时候会煮桂圆汤吃,妈妈就把桂圆的核给这只鸡吃,后来,它开始下蛋,每天一个,鸿儿天天有了“土鸡蛋”吃。妈妈可喜欢这只小母鸡了。

爸爸做的菜式也丰富了,有红烧肉,红烧带鱼,还有大螃蟹,但是带鱼螃蟹这种菜在乡下地方还是很难得吃一回的。那时候买什么都要票,各种票,粮票,油票,肉票……大概买鱼也有鱼票?奶奶也从城市里寄来了“麦乳精”,代替巧克力奶。热水一冲,鸿儿觉得味道是一样的,她最喜欢喝祖母寄来的麦乳精了。但很快一大罐也吃没了。鸿儿在快七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她记得那个病,让她忍不住咳嗽,一咳起来她小小的身体就缩成团,仿佛整个人都在痉挛抽搐……好难受……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病叫“百日咳”,她吃了药也打了针,就是不见好,有一天也不知道是谁给了爸爸妈妈一个土方子,说是生吞麻雀的苦胆能治好。于是,学校里有个男老师举了把气枪就开始在校园里打麻雀,真不知道这枪是哪儿来的,他又怎么会打枪的,总之麻雀有了。这个男老师后来还成了鸿儿的数学老师!妈妈把麻雀洗干净,从它肚子里取出了苦胆,洗干净,递给鸿儿,说“一口吞下去哦,千万不能咬破,要苦死的!”鸿儿接过来,不敢看,一把放进嘴里,脖子一仰,吞了下去……这倒霉的“百日咳”让鸿儿练就了吞药的好本领!大概是“先苦后甜”吧,爸爸把妈妈洗净的麻雀放了葱姜料酒和佐料,在锅上蒸熟,拿来给鸿儿吃。天啊!所谓山珍海味,鸿儿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鲜美的东西,尤其是在那物资匮乏的地方,以至她记了一辈子!

在男老师一次次的枪响声中,在一颗颗麻雀苦胆和一只只鲜美麻雀“苦乐”交替的作用下,在爸爸妈妈悉心照料下,鸿儿的百日咳慢慢的好了,离她上学的日子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