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兵符失窃

东宫文华殿内十二扇檀木槅心窗浸在暮色里。

鎏金蟠龙烛台摇曳生姿,将《山河形胜图》上的朱砂批注映作点点血珠。

太子萧煜独坐玄晶屏风前,那錾刻《禹贡》全文的玉璧竟似活了过来,九州山川随烛影在他玄色织金蟒纹缎袍上流转,恍若苍龙负图而出。玉冠束起的三千鸦发垂落肩头,眉峰似淬过昆仑寒铁的剑刃,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割裂出深浅不一的暗影,鼻梁如丈量山河的日晷晷针,在唇畔投下冷峻弧度。最慑人的是那双凤目。

暗卫统领陆明川跪坐青玉案东侧,银签轻挑玄冰酿浮沫的动作恍如在描摹《洛神赋》的笔势。这天山寒潭佳酿须得昆仑奴凿取千年玄冰镇之,琉璃盏外凝结的霜花渐次蔓延成《山海经》中的玄鸟纹样,倒影里太子摩挲鎏金酒筹的指节,竟与西壁上《永徽律疏》楠木刻板的裂纹暗合。熏炉腾起的龙脑香雾中,四个捧剑侍女垂首立于殿角,发间素银簪未佩半粒珠玑,恰似太庙前庭那尊青铜夔纹鼎般沉寂。

“窦氏之乱那年...“萧煜的声线似冰刃划过青铜鼎,惊起博古架上鎏金舞马衔杯银壶中的残酒涟漪。他指尖叩击的龟钮玉印压着薛涛笺誊抄的《星变奏疏》,永徽帝亲赐的“监国玺“在烛火中泛着血沁般的光泽,“父皇用钦天监的星图当火引子,烧了窦氏宗祠的楠木匾额。”鎏金酒筹突然在羊皮《职贡图》的吐蕃使臣画像上顿住,凝结的冰酒洇出“外戚”二字。

陆明川瞥见桌边密信末端靖安侯府的朱砂印——那用南海鲛人血调制的印泥,正泛着月食前夕才得见的诡异磷光。

此刻萧煜正凝视着案上龟裂的冰酒痕迹,恍见永徽二十五年征讨高句丽的旧事:靖安侯沈兴尧的玄铁甲冑压断朱雀门门槛,五万神策军旌旗蔽日直捣平壤城。太庙前庭的青铜夔纹鼎尚存战火余温,如今那铁血军侯竟为骠骑将军兵符失窃作保,莫不是真以为养在明妃膝下的九皇子萧琰,能撼动东宫根基?

萧煜忽将倒扣的琉璃盏推向《坤舆万国图》,飞溅的冰碴在羊皮卷上割出裂痕,恰将洛阳与幽州劈作两半。“当年东厂连夜将窦氏三百姻亲的族谱换成黄纸,父皇抚掌笑道'金玉其外'。“他的指尖在“外戚“二字上敲出冰裂声,鎏金酒筹已划破薛涛笺上“太白经天“的星象图,“如今沈家的族谱,怕也染了金箔。”

陆明川蘸着残酒在青玉案上画出大燕十三道舆图,笔锋悬在剑南道时忽作游龙势:“王崇山平定南诏叛乱时,曾带沈侯次子沈砚之立过战功。”他故意让笔尖凝在河东道上方,任冰酒顺着《军功抵罪令》的字样蜿蜒成河,“若依《永徽武备志》,兵符失窃当斩立决,然...”

话未竟,琉璃盏在青砖上迸裂的脆响惊起十二幅《山河形胜图》的尘埃,飞溅的玄冰碴竟将屏风上《禹贡》的“冀州”二字的墨迹生生剜去。

当朝沈侯,自然是沈兴尧。府内二子一女,庶长子沈靖宇,嫡次子沈砚之,嫡女沈青梧。

萧煜脸色一凝,抬眼看向殿角的几个婢女,密信他还没拆来看,但已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抬手示意婢女过来,陆明川一时噎住,打量着那四张姣好的面容,竟都是新人。

“但说无妨。”

萧煜摸过信函,慢条斯理的看起来。

【密信详录·骠骑将军府兵符失窃案】

※失物:玄铁虎符(左半)·编号甲子陆号※时辰:上弦月隐于箕宿之时※关联:神策军右卫调令受阻于河东道※佐证:平壤城缴获的青铜夔纹鼎现异响※落款:靖安侯沈兴尧(南海鲛人血朱砂印)骠骑将军王崇山(和田青玉螭钮章)

陆明川道:““沈砚之去年在剑南道猎得的白罴,皮毛还挂在神策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