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女帝暴怒，昏招频出

数日后，草原的风，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急躁的意味。

铁勒王庭之内，气氛热烈而忙碌。

一张张崭新的舆图，正从刻板上印刷下来，墨迹未干便被小心翼翼地卷起。

与大周流传的舆图不同，这张图的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被醒目地标注为“大唐”。

而原本属于武周统治的中原疆域，则被刺眼地冠以“伪周”二字。

这不仅仅是一张地图。

这是铁勒真，或者说，是借用了李昊名义的铁勒，向天下发出的宣言。

他们，才是李氏正统。

他们，将要“光复”的，是真正的大唐。

无数信使如同离弦之箭，带着这些新鲜出炉的舆图，向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长城以南，那片被称为“伪周”的土地。

洛阳，圣都。

茶馆里，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旧事，引来阵阵喝彩。

忽然，邻桌传来一声惊呼。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行商打扮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摊在桌上。

周围的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地图？不对，这地图……怎么如此古怪？”

“啊？‘大唐’怎么在北边？这群草原蛮子，也敢自称大唐？”

“快看这里！我们……我们成了‘伪周’？”

刹那间，茶馆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紧接着，是如同炸开锅般的愤怒。

“他奶奶的！岂有此理！”

“放屁！老子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什么伪周！”

“太宗皇帝打下的江山，岂容蛮夷玷污！”

“这帮草原狼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个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图上的“伪周”二字，老泪纵横。

“想我大唐盛世，威加海内，四夷宾服……”

“如今，竟被一群蛮子如此羞辱？！”

“陛下……太宗陛下若知晓，怕是要从昭陵里气得跳出来！”

类似的场景，在汴州，在扬州。

在长安故地，在中原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百姓们或许对武周的统治有诸多不满。

他们或许畏惧女帝的酷吏和严刑。

但“大唐”二字，早已深深烙印在他们的骨血里。

那是开元盛世的荣耀，是万国来朝的自豪，是他们身份认同的根基。

如今，这份认同被草原上的“新大唐”粗暴地践踏。

他们被剥夺了“大唐子民”的身份，被划归到了“伪周”的行列。

这比直接的刀兵相加，更让他们感到屈辱与愤怒。

积压已久的不满，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愤怒，迅速转化为行动。

“反了！反了！”

“什么狗屁伪周！老子不认！”

“官府不让我们做大唐人，我们就自己做！”

原本只是零星的，小规模的民变。

因为这张地图的刺激，迅速演变成了燎原之势！

各地官仓被抢掠。

作威作福的地方官吏被愤怒的民众拖出来，乱棍打死。

一些原本就啸聚山林的匪寇。

更是趁机打出了“替天行道，光复大唐”的旗号，队伍迅速壮大。

从河北到江南，从关中到蜀地，烽烟四起。

叛乱的规模，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扩大。

短短月余，裹挟其中的百姓，竟号称达到了数百万之众。

虽然其中大部分是缺乏训练、装备简陋的乌合之众。

但这股洪流，足以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大周官府，彻底陷入瘫痪。

更让朝廷震动的是，一些地方官员，也开始动摇。

他们本就对女帝称帝，改唐为周心怀不满，只是迫于形势，敢怒不敢言。

如今，铁勒人打出“大唐”旗号，中原大地又遍地烽火，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江南，建康。

占据了郡府自领太守的徐继业。

这位大唐开国元勋徐茂公的后人。

看着手中那份来自草原的地图，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本就对武照将李唐皇子送往草原和亲，视作奇耻大辱。

如今，李昊在草原称帝，竖起“大唐”旗帜。

更是点燃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

“苍天有眼！李氏不绝！”

徐继业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北方。

“传我将令！召集所有忠于李唐的旧部！”

“竖起‘光复李唐’的大旗！”

“目标，徐州！”

近万名旧部与新募的义军，迅速集结。

他们高喊着“匡扶李唐，诛杀武贼”的口号，浩浩荡荡地向徐州进发。

建康的反叛，如同一个信号。

随后，又有数名地方县令，不堪忍受“伪周”之名。

选择加入了叛乱的行列。

他们或许力量弱小。

但他们的行为，无疑是对武周朝廷合法性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圣都，紫微宫。

武照坐在冰冷的御座上，面沉似水。

下方，是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上官静儿手捧着一份军情急报。

快步走入殿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草原急报。”

“铁勒可汗铁勒真，已于日前改国号为‘唐’，自立为帝。”

“并……并制作新舆图，称我朝为‘伪周’，广发天下。”

殿内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从御座之上传来的，令人窒息的怒火。

武照猛地抬起头，凤目之中寒光四射，犹如实质。

她一把抓过上官静儿手中的舆图，狠狠摔在地上。

“大唐？伪周？”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愤怒。

“好一个铁勒真！好一个李昊！”

“朕当初真是瞎了眼，竟将如此祸根，送去草原！”

“反了！他们都反了！”

武照猛地站起身，在大殿之上来回踱步，镶嵌着明珠的金步摇剧烈晃动。

“传朕旨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杀伐决断的厉色。

“命王校节、娄世德，即刻点齐兵马，北上讨伐！”

“朕要让那铁勒真知道，谁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朕要将那李昊小儿，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铁勒真，碎尸万段！”

“陛下息怒！”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正是中原名将娄世德。

他出列，躬身行礼，脸上带着忧虑。

“陛下，非是臣畏战。”

“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各地叛乱四起，牵扯了朝廷太多兵力。”

“北疆各镇，亦需防备突厥、匈奴趁火打劫，不敢轻动。”

“我们……我们暂时抽不出足够的兵力，远征草原啊。”

他的话语十分委婉，但意思却很明确。

不是不想打，是实在打不了。

朝廷现在大部分的军队。

都在忙着镇压国内那数百万的叛军，焦头烂额。

边境线上，突厥和匈奴虽然暂时没有大规模异动。

但也虎视眈眈，必须留下重兵防守。

哪里还有余力去主动进攻实力膨胀的铁勒？

更何况……

娄世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而且，陛下，如今民心不附，粮草征发极为困难。”

“各地百姓因那‘伪周’之名，怨声载道，甚至阻挠粮草运输。”

“强行出兵，后勤恐怕难以为继。”

“一旦大军深入草原，粮道被断，后果不堪设想。”

武照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何尝不知道娄世德说的是实情。

但这口气，她咽不下！

她一生要强，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被自己亲手送出去的棋子反噬。

被一群草原蛮夷夺走了“大唐”的名号。

还被扣上了“伪周”的帽子？！

这简直是在抽她的嘴巴子啊！

“兵力不足？”

武照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就征兵！”

“传朕旨意，即刻于天下各州，广泛征集兵员！”

“不论门第，不论出身，凡成年壮丁，皆要应征入伍！”

“告诉他们，只要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自有封赏！”

“朕就不信，凑不出一支足以踏平草原的大军！”

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娄世德张了张嘴，想要再劝。

却看到女帝那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陛下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是……如此强行征兵，恐怕会进一步激化民怨。

让本就动荡的局势，更加严重啊！

大周……真的还能承受得起吗？

娄世德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而其他的朝臣，如狄怀英、张敬之等人。

也都是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他们都预感到了，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这场关于“正统”与“名分”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