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青石镇东街的槐树下,指尖搓着张皱巴巴的黄符纸,阳光透过叶缝在“驱妖镇邪”四个朱砂大字上晃出斑驳的光晕。脚边的胖猫阿福打了个哈欠,尾巴“啪”地扫过我道袍下摆——那里缝着王寡妇送的补丁,针脚歪得活像被雷劈过的蚯蚓。
“老头子连棺材本都赔给拼夕夕了吧?”我把符纸翻过来,盯着背面【9.9包邮,买二送一】的标签冷笑。三天前玄云子那老神棍把我踹下山时,还揪着山羊胡一脸痛心疾首:“此符乃三昧真火淬炼,妖族见了都得磕头认爹!”结果今早我才发现,他连符咒包装盒都没拆干净,塑料膜上还粘着根孜然味的炸鸡骨头。
驼铃叮当声从街角传来时,阿福的耳朵倏地竖成三角。三头赤角驼踏着青石板慢悠悠晃进集市,玄色狼头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是北荒妖族的商队。领头的狐妖少女跳下车辕,火红尾巴在薄纱裙下若隐若现,尖耳朵缀着串紫晶铃铛,每走一步都晃出细碎的清响。
“这位道长,”她冲我盈盈一拜,指甲故意划过我掌心的符纸,“可否替我家少主卜一卦?”
我眯眼打量她发间缠绕的灰气,那是沾了怨灵的味道。驼队末尾盖黑布的囚车正渗出铁锈味,混着几声压抑的啜泣。
“姑娘印堂发黑啊。”我晃着符纸贴近她耳尖,嗅到紫藤花的熏香,“最近碰过带金纹的古物?比如……”我朝囚车努努嘴,“那个青铜鼎?”
她瞳孔骤缩,尾巴“唰”地炸成鸡毛掸子。我心底暗笑,这鼎上的血腥气熏得阿福都开始狂打喷嚏,妖族这帮铁憨憨居然毫无察觉。正要再添把火,额头的符纸突然“滋啦”一声窜起火苗,青烟糊了我满脸。
“果然是骗子!”狐妖的指甲暴涨三寸,集市瞬间鸡飞狗跳。卖包子的刘掌柜把脑袋塞进蒸笼,卖糖画的李瘸子拄着拐杖蹦得比兔子还快。我踉跄后退踩到阿福尾巴,胖猫尖叫着弹起,爪子在半空中精准挠破我袖袋——辣椒粉天女散花般泼了狐妖满头满脸。
“喵呜!”阿福叼着空袋子窜进驼队,活像颗滚进麻将桌的毛线球。赤角驼被辣味呛得仰头嘶鸣,囚车铁链“咔嚓”崩断,一团白影撞进我怀里。
是个手腕带淤青的人族少女。
她发间别着半截枯桃枝,琉璃色的眸子蒙着层水雾,指尖死死攥着我衣襟。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狐妖的尖叫已经刺破云霄:“抓住那个偷鼎贼!”
四五个狼妖护卫现出原形,利爪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我搂着少女跃上房梁,瓦片在爪击下崩裂如脆饼。阿福在兽群里左突右冲,专挑妖族的尾巴尖下嘴,胖成球的身躯居然灵活得像条泥鳅。
丹田突然涌起灼痛。
像是生吞了十斤岩浆火锅,热流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玄云子灌酒时说过的话在耳边炸开:“混沌灵根要么是废柴,要么……”老东西当时打了个麻辣味的酒嗝,“炸起来比渡劫天雷还带劲!”
囚车上的青铜鼎剧烈震颤,金纹如活蛇游走。怀里的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在我掌心画了道血符。雷声在万里晴空炸响的刹那,我听见灵魂深处传来锁链绷断的脆响。
闪电劈碎青铜鼎时,我看见了走马灯——玄云子往我粥里掺香灰说是“筑基灵药”,阿福偷吃城隍庙供果被追得胖肚皮贴地滑行,还有今早包袱里那本《碰瓷话术大全》。
“小混蛋,”老东西啃着烧鸡腿嘟囔,“碰瓷要挑功德深厚的冤大头,比如……”油渍在《妖族通商条例》上洇开团污痕,“身上带神族遗物的。”
鼎身碎片簌簌坠落,半块玉珏在雷光中莹莹生辉——和我襁褓里那枚残玉严丝合缝。
阿福窜上我肩头时,狐妖正捂着辣红的眼睛跳脚:“给我活捉……”
“抓你大爷!”我抄起玉珏拽着少女狂奔,背后传来瓦片爆裂声。怀里的血符隐隐发烫,少女忽然仰头呢喃:“申公子,世界树要醒了。”
她的声音像浸过雪水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