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簌簌飘落的深夜里,我提着马灯站在义庄门口。潮湿的青苔顺着石阶爬上朱漆斑驳的门柱,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响动。村长僵硬的尸体就躺在柏木棺材里,七窍渗出的黑血已经凝固成蜿蜒的蚯蚓状。
“静山啊,你爹要是还在......“老更夫陈九爷攥着我的袖口,枯槁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后颈那块暗红色胎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昨夜我在井边看到的浮尸脖颈上的印记。
我拨开棺盖上的蛛网,腐臭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村长青紫的面皮下有东西在蠕动,仿佛皮下埋着无数细小的活物。突然,他紧闭的眼皮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我清楚看见瞳孔深处两点猩红,就像被钉在黄泉路上的引魂灯。
“龙眼泣血......“陈九爷突然怪叫一声跌坐在地,铜锣咣当滚进草丛。我这才注意到村长暴突的眼球里,血丝正勾勒出莲花状的纹路——和村口古井石栏上那些褪色的符咒如出一辙。
三日前我刚回到青槐村时,就发现井台四周洒满香灰。二十年未归,这座生养我的江南水乡竟变得这般鬼气森森。渡口摆船的周瘸子说,上个月开始,村里接二连三有人暴毙,每个死者身上都会浮现血色符咒。
暗流在青石板下涌动,我蹲下身,指尖抚过井沿裂缝里渗出的粘稠液体。借着头顶惨白的月光,分明看见自己掌纹里沾着的不是井水,而是腥甜的血浆。井底忽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无数指甲在抠挖石壁。
“当年那场瘟疫......“陈九爷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佝偻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你爹带着大伙儿把病人都推进这口井,说是要保住风水龙脉......“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我腰间玉佩——那是我娘临终前塞进襁褓的,刻着生辰八字的羊脂玉突然沁出血丝。
祠堂方向传来急促的铜锣声,第二具尸体出现了。当我冲进灵堂时,周瘸子的尸体正以诡异的姿势蜷缩在供桌下。扒开他凌乱的衣襟,心口处赫然浮现出与村长相同的血色莲花。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我抬头望向祖宗牌位,最上层的灵牌竟齐齐转向井口方向。
子夜时分,我在井边布下七星阵。当铜钱剑刺入水面的瞬间,井底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嚎。吊桶拽上来时,绳索上缠着缕缕黑发,桶底沉着块生满铜绿的物件。就着月光细看,竟是尊巴掌大的青铜镇物,兽首人身的怪物爪间攥着卷帛书,密密麻麻写满生辰八字。
帛书在掌心展开的刹那,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些朱砂写就的名字里,竟有我的生辰。更可怕的是,井水倒映的月光里,帛书空白处缓缓浮现出新字:“戊寅年七月初七子时生人,镇于龙眼,永世不得......“
最后几个字被突然翻涌的井水冲散。我猛然想起村长暴凸的双眼,那血色莲花分明是龙睛泣血的诅咒。二十年前被推进井中的不止瘟疫患者,还有......“
“静山——“
井底突然传来飘渺的呼唤,那声音......竟与记忆里娘亲的呼唤一模一样。冷汗顺着脊梁滑落,玉佩在掌心烫得灼人。当我把镇物翻转过来,背面阴刻的符文让我如坠冰窟——这分明是张家祖传的镇魂符,而符咒收笔处那个独特的勾角,全天下只有我爹画得出来。
祠堂方向突然火光冲天,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攥紧镇物冲向古井,却在井口照见自己扭曲的倒影——那张脸不知何时爬满血丝,眼白正渐渐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