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灵河岸边三生石畔,这日天际忽现赤色流火,惊得灵河波涛翻涌,但见一白衣仙子踉跄坠下云端,衣袂间缀着的珍珠璎珞尽数崩裂,叮叮当当洒落河面。
“莫叫那妖孽逃了!“云端传来金戈相击之声,五道金光破云而下。绛珠仙子捂着心口踉跄后退,玉指在虚空划出朱砂符咒,却见那符咒刚显形便碎作点点荧光。原是前日与西海烛龙相斗时伤及灵根,此刻竟连御风术都施展不得。
三生石突然泛起青芒,石缝间渗出玉髓琼浆将绛珠包裹。追兵掷出的玄铁锁链撞上青芒,霎时化作齑粉。“不好,这石头有古怪!“为首金甲神将急退三步,话音未落,石畔芦苇丛中陡然腾起丈余高的紫雾,千万只巨蚊振翅声如雷鸣,生生将追兵逼退半里。
“仙子且安心休养。“紫雾中传来老妪沙哑嗓音,原是那修炼千年的青蚊母。她望着石中若隐若现的仙草本体,叹道:“当年仙王妃将你托付于我,老身便是拼却这副皮囊,也定护你周全。“
却说离恨天上灌愁海中,神瑛侍者正倚着蟠桃树打盹。忽见掌中玉瓶无故震颤,瓶中灵河水化作青鸾虚影,引着他往下方云层去。拨开重重雾霭,正瞧见三生石旁奄奄一息的绛珠草,叶片上犹带着未干的血露。
自此每日寅时三刻,神瑛必携甘露而来。这日他照旧以杨柳枝蘸水轻洒,却见草叶间忽然凝出个拇指大的小人,通体莹白如玉。“呆子,整日浇这些劳什子,害得我发间尽是水汽。“那小人叉腰嗔道,发梢还挂着颗将坠未坠的水珠。
石后传来蚊母低笑:“小祖宗莫要嘴硬,若非神瑛公子这三百年风雨无阻,你怕是早成了老身那些孩儿们的零嘴。“绛珠闻言羞恼,跺脚便要钻进石缝,却叫神瑛用柳叶轻轻托住。斜阳穿过灵河波涛,在她裙裾上映出粼粼金纹,恍若当年瑶池宴上惊鸿一瞥。
忽有阴风卷地而起,三生石上的轮回纹路骤然发亮。蚊母脸色骤变,袖中飞出万千紫蚊结成屏障。但见天际裂开道血红缝隙,五爪金龙虚影裹挟着业火直扑而下——正是当年追杀绛珠的烛龙残魂!
三生石上轮回纹竟如活物般游走起来。紫蚊结成的屏障甫触业火,登时化作漫天紫雪簌簌飘落。蚊母精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青碧血丝,却仍掐诀喝道:“紫鹃儿,带小祖宗先走!“
话音未落,石缝中忽窜出道雪练似的白光。原是那护主的紫鹃鸟化作丈余青鸾,衔起绛珠真身便要振翅。不料烛龙虚影中探出只金鳞龙爪,生生擒住青鸾尾羽,霎时间漫天飘落带血翎毛。
“孽障尔敢!“神瑛侍者广袖翻飞,掌中玉瓶倒悬。但见灵河水化作三千青丝,缠住龙爪寸寸收紧。那水中竟浮着离恨天三十六宫愁绪,缠得烛龙残魂厉声嘶吼:“区区侍者,也敢阻本座取回本命精血!“
此言一出,三生石突然迸射七彩霞光。石中渗出琼浆玉液凝成个碧玉净瓶,正照出烛龙眉心一点朱砂痣——原是三百年前绛珠仙子斩龙时,不慎遗落的半滴心头血!
青蚊母见状,十指忽生尺长紫甲,竟生生剖开自己天灵盖。一团氤氲紫气裹着本命妖丹冲天而起,化作九重罗帐护住三生石。“老身欠仙王妃的命债,今日便还了罢!“话音未落,那紫雾中飞出万千血蚊,如赤色星河倒卷苍穹。
神瑛忽觉怀中一沉,低头见绛珠所化小人面色惨白,眉心现出并蒂莲花纹。恍惚间记起瑶池旧事:那年王母寿宴,这倔强仙子为救只折翅玄凤,竟盗取蟠桃露水,被罚在诛仙台跪了七七四十九日...
“呆子发什么怔!“绛珠忽然咬破指尖,将精血点在神瑛眉心。霎时灵台清明,手中玉瓶自动飞旋,将漫天灵河水凝成柄青霜剑。剑身映出轮回纹路,竟与三生石上图案别无二致!
烛龙残魂见状癫狂大笑:“好个木石前盟!本座便毁了这三生契约...“龙爪猛地拍向青鸾天灵,却听得“叮“的一声,原是绛珠发间玉簪化做赤金锁链,将龙爪与青鸾尾羽死死缠在一处。
正僵持间,灵河底忽传来幽幽叹息。一道素白身影踏波而起,竟是本该在太虚幻境修行的警幻仙姑。她手中风月宝鉴照住烛龙残魂,轻叹道:“痴儿,还不醒么?“那镜中忽现出万千红尘景象,烛龙金瞳渐渐蒙上灰翳...
忽有侍者惊呼:“不好,绛珠仙草要化一了!“众人低头,见三生石上仙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晶莹叶片片片剥落,落入灵河便化作血色珍珠。神瑛慌忙以袖承接,却见每片落叶上都刻着梵文——竟是西方灵山的因果咒!
警幻仙姑掐指一算,忽然变色:“好个调虎离山!速回赤霞宫,仙王妃的九转还魂丹...“话音未落,天际传来震耳雷鸣,三十三重天外落下血雨,隐约可见兜率宫方向紫气溃散。此时,风月宝鉴里照见前世今生,但见御海界净池中一株绛珠仙草迎风摇曳,偏生沾了赤瑕宫洒落的浇灌甘露。
“原是如此!“警幻蹙眉长叹,“这甘露里混着侍者的红尘痴念……”瞬息间,天际血雨愈发滂沱,忽听得河底传来裂帛之声。原是那赤金锁链寸寸崩断,烛龙残魂裹挟着青鸾尾羽冲天而起,龙吟震得星河倒转。
众人正待追赶,却见那癞头和尚拄着破蒲扇踏浪而来,口中念念:“金簪雪里埋,香魂梦里哀。纵有还魂术,难补离恨天!“跛足道人紧随其后,酒葫芦里泼出漫天星斗,竟在血雨中织就一方星图。定睛看去,那北斗第七星忽明忽暗,直指赤瑕宫方向。
警幻仙姑掐破指尖,一滴精血落入风月宝鉴。镜中霎时现出赤霞宫景象:丹炉倾覆,紫烟缭绕间有个披着鹤氅的身影正往袖中藏物。待要细辨面容,镜面突然炸开蛛网裂痕,警幻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缕金丝般的血迹。
“仙姑!“神瑛慌忙搀扶,却见怀中绛珠落叶尽数化作飞灰。灵河水骤然沸腾,无数血色珍珠凝成卍字佛印,当中传来浑厚梵音:“情劫起,天意动。太虚境,万法空。“
忽有侍女跌跌撞撞自云端坠落,怀中抱着半截焦尾琴,哭喊道:“可了不得了!太虚幻境的十二命簿...全叫人改成了空白册子!“众人抬头望去,但见三十三重天外紫气溃散处,隐约浮现万千幻影,恰似那风月宝鉴里照过的红尘百态。
正是:甘露偏惹因果债,宝鉴难照窃丹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那赤瑕宫中,九转还魂丹引出的惊天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