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九月初七寅时三刻
永昌十七年九月初七,夜幕犹如一块沉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整座皇城。寅时三刻,万籁俱寂,紫宸殿外的世界仿佛被凝固。
沈知微身着官服,身姿笔直却难掩疲惫,缓缓跪在紫宸殿第九级台阶上。身旁,鎏金蟠龙柱投下的阴影,如张牙舞爪的蛛网,无情地缠住她的身躯,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
不远处,太子萧景桓的遗体静静躺在十二人抬的沉香木棺椁里。棺椁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却无法掩盖那弥漫开来的死亡气息。太子的右手无力地垂落棺外,指尖凝着一滴将坠未坠的墨色血珠,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是他对这世间最后的眷恋与不甘。
“尚宫局沈知微,验。”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在空旷的宫殿外回荡。沈知微闻声,微微颔首,发间银簪轻轻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此时,六局二十四司的宫人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丹墀,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渺小,如同蝼蚁一般。
寅时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呼啸着掠过宫殿,吹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风穿过三重飞檐下的金铃,那当啷一声脆响,格外突兀,惊起了栖息在宫殿屋顶上的寒鸦。寒鸦扑腾着翅膀,在夜空中盘旋了几圈后,竟直直地落在了太子裸露的喉结处,歪着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给这原本就阴森的场景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缓缓刺入太子喉间肌肤三寸。银针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针尾“贞”字暗纹泛着淡淡的青芒,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就在沈知微的指尖触碰到太子衣摆的瞬间,她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发现本该绣着四爪金龙的衣摆下,竟藏着半寸粗麻布料。那布料质地粗糙,歪斜的针脚蜿蜒如蜈蚣,每一针都透着一种粗糙与随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冷宫弃妃们缝制的寿衣。这些弃妃们在绝望中用这样粗糙的针法,为自己或者他人准备着最后的归宿,如今这相似的针脚出现在太子身上,难道预示着什么不祥的事情?
“沈司宝好眼力。”阴影里,突然传来玉带扣相击的清脆声响。沈知微抬眼望去,只见大理寺卿谢临正倚着汉白玉栏杆,身姿慵懒却又透着一股不羁的气息。他的玄色官服领口松散,露出半截缠着红绳的锁骨,那红绳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城南张侍郎的荷花池,可比东宫热闹多了。”谢临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调侃,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意图。
说罢,他扬手抛来一物。沈知微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便是一阵滚烫,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炭火。她低头看去,只见手中是一枚血色玉佩,玉佩上的沁纹在掌心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巫”字。看到这个血玉,沈知微的眼神瞬间凝固,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七日前,钦天监正使暴毙时,她曾在其尸身上见过这般血玉,如今它又出现在这里,这两者之间难道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沈知微的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沉思。
卯时正刑部殓房
卯时正,刑部殓房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和腐臭气息。冰鉴中腾起的白雾,如轻纱般在房间内缭绕,使得整个殓房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沈知微和谢临站在殓房内,面前的台子上停放着礼部侍郎张继的尸首。在白雾的笼罩下,张继的尸首仿佛浮出了一层诡异的笑容,那僵硬的嘴角微微上扬,双眼空洞无神,让人不寒而栗。
谢临迈着沉稳的步伐,靴底的红泥蹭过青砖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他腰间佩戴的紫玉兰,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殓房里显得格格不入,花瓣上还沾着北郊特有的黄栌叶霜,那点点白霜在紫色的花瓣上,宛如凝结的泪珠。
沈知微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地盯着张继的尸首。她从一旁拿起一把银刀,缓缓划开肿胀的胃囊。随着银刀的切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沈知微却丝毫没有退缩,她熟练地操作着,随后用镊子拈起半粒金丸。“溺毙之人该有的藻类不见分毫,倒是……司礼监特供的九转还魂丹。”沈知微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在殓房内回荡。
谢临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忽然用折扇挑起沈知微的下颌,动作有些突兀,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沈知微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谢临的眼神制止。“沈司宝可闻过西域曼陀罗?昨夜诏狱死了个浣衣局宫女,指甲缝里正藏着此物。”谢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说罢,他从袖中滑出一页残卷,递到沈知微面前。沈知微低头看去,只见残卷上朱笔勾去的名字旁,一个胭脂指印艳如新血,在这泛黄的纸张上显得格外醒目。
就在这时,窗外惊雷骤响,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殓房。沈知微在闪电的映照下,惊讶地发现血玉在手中映出了人影。那人穿着绣金线蟒袍,身形高大却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正将什么物件投入枯井。闪电转瞬即逝,殓房又陷入了黑暗,可那人影却深深地印在了沈知微的脑海里。这神秘的人影究竟是谁?他投入枯井的又是什么东西?与这一系列的案件又有着怎样的关联?沈知微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她转头看向谢临,却发现谢临也正看着她,两人的眼神交汇,仿佛在这一刻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都知道,这背后的阴谋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九月初九重阳夜
九月初九,重阳夜,本该是阖家团圆、登高赏菊的日子,可皇城却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冷宫废井旁,气氛格外阴森。井口周围长满了杂草,在秋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沈知微和谢临站在废井边,神情凝重。
当金丝楠木棋盘从冷宫中的废井里被打捞出水时,那原本光滑的棋盘上,三百六十一道刻痕正在渗血,仿佛棋盘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与冤屈。沈知微蹲下身子,仔细地数着刻痕,当数到第一百八十道横纹时,她的手指突然停住,眼神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发现凹槽里卡着半片指甲,指甲上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迹,仿佛是有人在挣扎中留下的。
与此同时,孔雀胆的苦味从御药房的方向飘来,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股苦味混合着长公主府独有的伽罗香,形成了一种奇特而又诡异的气味,让沈知微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永昌三年的档册。”谢临的声音在沈知微头顶响起。沈知微抬起头,只见谢临倒挂在梁上,身姿矫健却又透着一股不羁。他的发梢垂落着卷宗残页,那些残页在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巫蛊案主犯林昭容的供状,少了两页墨迹。”谢临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
沈知微听后,心中一紧。她突然按住谢临的手腕,指尖点在残页边缘的胭脂印上。那胭脂印虽然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当年的故事。就在这时,暗格里突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声响,沈知微和谢临对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只见暗格里放着半幅婴孩肚兜,肚兜上褪色的“承嗣”二字,如同一把利刃,刺得沈知微眼眶生疼。她知道,当今天子萧承嗣,出生当日便被立为太子,而这肚兜上的“承嗣”二字,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难道与当年的巫蛊案有关?沈知微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子时更鼓穿透雨幕,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神武门前,突然传来轿辇倾覆的巨响。沈知微和谢临听闻,立刻朝着神武门的方向奔去。沈知微在混乱中,眼尖地发现车辕上有一块青瓷片,她伸手攥紧,仔细一看,发现那青瓷片的裂纹与陈德忠药瓶的缺口严丝合缝。谢临看着沈知微手中的青瓷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司礼监的狗,何时成了长公主的刀?”谢临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但沈知微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谢临这句话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含义,这一系列的事件,似乎都与司礼监和长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