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云海之上,有三千空岛。米兰岛是其中一座。
有一颗人头,正躺在米兰岛南部林间溪畔的浅滩上,任由涨落的溪水冲刷洗涤。
这是一颗怎样的人头?
黑发碧眼的少年人头,俊秀明朗。
虽说长得英俊,但这孤零零的一颗人头配上沾染的血污,在这一刻却显得渗人无比。
可怕。
但却不是最可怕的。
最为惊悚的是,这颗照理来说应该已经死去的脑袋,正动个不停。
时而挤眉弄眼、时而张嘴鼓腮,一对苍青色的眼珠子更是滴溜溜地打着转,扫视着周遭的一切,似乎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丁半点的有用信息。
他,阿尔·阿莱西奥,一位在此刻终于恢复了前世记忆的穿越者,还活着。
以足以将任何目睹这一幕的普通人吓个半死的姿态活着。
‘……神奇,我竟然还活着。
‘不仅活着,前世的记忆竟然也在恢复了。’
阿尔的精神状态很轻松。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阿尔一向是个乐观的人,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也一样。
毕竟在只剩一颗脑袋的阿尔看来,事态应该很难变得更糟了。接下来无论再发生什么,大概率都会像股市的曲线图一样回升反弹。
感受着仅剩的一颗脑袋的状态,阿尔的大脑也在飞速的活动着。
‘让我看看我仅剩的这颗脑袋,状态怎么样。嗯。大部分功能都算正常。’
‘能正常的思考、能听见水声和夜枭的咕咕声、能闻到血腥味和潮湿的泥土味、能看到颜色正常的林地以及……我的两只脚丫子。’
阿尔的视线,停在了距他数米外的位置。
那里有一对脚掌。
阿尔认得出,那是他的脚。
阿尔又边张大嘴巴边想:‘至于我脑袋的其他功能……面部肌肉都能正常控制,但是无法发声。
‘是了,声带不在。
‘看来是叔叔砍我头的时候,落斧的位置较高,将声带和脖子留在了身上。’
阿尔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今天——也许是昨天、前天、一周乃至一个月前也说不定,阿尔不确定从自己被斩首到此刻醒来这期间,究竟过了多久——是阿尔的十六岁生日。
按照帝国的习俗,十六岁便是成年。
因此,叔叔一家便张罗着要为父母早亡的阿尔庆祝。
然而阿尔没想到的是,叔叔一家为他庆祝的方式是趁他进门时,藏在门后的堂哥给了他一闷棍。
就像《名侦探〇南》的名场面里演的那样。
之后便将阿尔塞进麻袋,趁着夜色弄来林地,分尸投河。
阿尔也是在被斩首前的那一刻醒来的。
‘我要,复仇。
‘叔叔、婶婶、堂哥。
‘还有他们养的那条三个月大的土狗,都得死。
‘血债血偿。’
阿尔很愤怒。
但这份愤怒并不外露,从外表上看,阿尔依旧显得非常平静。他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会因为这种情感造成躯体化影响,更不会干扰自己后续的决策和计划。
为何愤怒?
因为和前世网文中大多数魂穿的穿越者不同,阿尔既非身穿也非魂穿,而是投胎。
上辈子去世后,他的灵魂穿越到了这个有龙、有精灵、有剑与魔法的异世界;不知如何来到了这片生活着二百亿空之民的、苍穹之上的空之帝国;最后投胎到了米兰岛,投胎到了此世母亲的腹中。
十月之后,呱呱坠地。
慈祥的母亲,三岁那年死于疾病。
严苛的父亲,十岁那年死于暴动。
而在十六岁的当下,叔叔一家杀死的则是真真切切的自己,而非前世网文中常见的“前身”。
自己,被杀了一回。
自己,当然要为自己复仇!
乌龟急了都会咬人。阿尔觉得若是连自己的仇都不去报,便是连乌龟都不如了。
‘我现在只有一颗脑袋,连行动都极为困难,更别说复仇。
‘复仇,需要行动。行动,需要肉身。
‘我需要重塑肉身。
‘如何做到?
‘我的挂,能做到这点吗?’
阿尔能够意识到,身为穿越者的他和前世诸多网文主角一样,是有挂的。
此刻仅剩一颗脑袋的他展现出的这份不死性,便是外挂。
甚至,也许只是外挂的一部分。
‘不是系统型的外挂,没有说明书,真可惜……不对,没有什么可惜的。
‘不死这种外挂,已经足够简单粗暴,令人安心。我已经算是中大奖了。
‘我该怎么做?
‘快想想,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到的……’
阿尔再次扫视周遭。
普通的月光与星辉、普通的黑木林与溪畔浅滩,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帮得到自己。
除了,自己的两只脚。
‘……就像上辈子玩解密类的单机游戏时一样。
‘整个场景里,似乎唯一能够按键互动的,就只有我的脚了。
‘脚有用吗?
‘也许我该期待,我的脚能动起来……嗯?!’
阿尔突然愣住了。
在他生出“脚走起来”这个念头的瞬间,自己的两只脚竟然真的动了。
在静谧的月光下,在清冷的草地上,那两只沾满泥泞与血污的脚竟然真的动起来。
凭借趾骨关节的弯曲与伸展,及软厚的脚趾趾腹与地面的摩擦,磨磨蹭蹭的走了起来。
诡异。
惊悚。
可怖。
‘停、停一下?’
阿尔心中尝试命令道。
念头升起的同时,没有丁点的延迟,两只脚停住了。
‘这、这对吗?’阿尔表情有些微妙,重新命令,‘动?’
两只脚,再次动了起来。
慢悠悠的向着阿尔走来。
走的越近,脚踝处被斧砍的创面也愈发清晰可见。
接着,走到了咫尺之近。又因阿尔的胡思乱想时脑海闪现过的某个画面,磨磨蹭蹭的开始向后转,最后一左一右将断面贴在了阿尔的下颚上。
‘沾、沾上了?
‘不仅沾上了,我还感受到,我能像往常一样控制两只脚了?’
阿尔前世今生从未有任何一刻,哪怕是上辈子死前的那一刻,表情也没有此时精彩。
便是如此,一个脑袋,两个脚丫子的阿尔宛若相扑选手般,轮番抬起又跺下两只脚,感受着这种全新的状态。
一瞬间,阿尔甚至觉得自己被杀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这对吗?’
‘这幅姿态……〇之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