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袁隗脸色阴沉的可怕。
方才在朝堂之上,他真正经历了一番“社会性死亡”。
如果他知道这个名词的话。
今日一早,朝会刚刚开启之时,何太后便勃然大怒,厉声斥责前刺史陈温的罪恶不堪,搞得满朝大夫俱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后来还是唤张让出来,将陈温担任扬州刺史时的种种罪责细数了个遍。
罪名其实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是”阴结私通“、”私吞府库“、”暗害贤良“这三条而已。
甚至为了碰触到士大夫的敏感之处,连“党人”这个词都没干用,而是极其模糊的“阴结私通”。
但是这三个词组在一起,放到满朝士大夫的耳朵里,那基本就相当于明说。
陈温是谁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阴结的还能是谁?
于是在满朝大臣有意无意,注目侧目之下,袁隗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倒阉党、倒外戚,扶天子。这是士大夫的政治共识。
天子姓刘,刘备也姓刘,跟我们本就是同一阵营。
你为了一己私利,执意迫害天子亲认的皇叔,让幽州牧刘虞怎么看?让益州牧刘焉怎么想?让天下其他的刘姓宗室怎么想?
今天敢迫害皇亲,明天干倒外戚阉党之后,是不是就敢迫害天子了?
汉家养士四百年,你袁家就是这么报答的?
人刘备出身寒门,全无外力相助,只身立下三大功勋,这不是我大汉贤良?
虽说第三件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第二件大功,你家侄儿袁本初,不是已经从曹孟德那里得来消息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令白波匪首倒戈来投。倘若事成,顷刻间倾覆十万叛逆,你能做到?
袁太傅,收手吧,大家对你的意见很大!
于是在满朝大夫各色眼神之下,养气四十年的袁隗,终究还是心境崩坏。
......
殿前大道上,这对叔侄一前一后。
袁隗突然停下脚步,望了一眼苍天,冷笑一声,“这位刘皇叔,还真是出人意料。”
袁基跟在身后,低声提醒,“叔父,为人当制怒,怒则失方寸。”
袁隗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时值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有些人宁愿毁了仕途前程,面对你的敲打,都要反过来打你一巴掌,这种刺头最难拿捏。
关键是哪怕日后袁隗真的总揽朝堂,还真没什么好借口把刘备撸下去。
只要稍稍透露这种意愿,必然会引发其他大夫的诸多联想。
惯用的手段失去效用之后,即便是袁隗,都有些错愕。
“罢了,久居朝堂,便是这思维,都有些僵化了。竟被一无知小辈,逼到这般境地。”
“叔父,天下之争,只在朝堂。”
袁隗低着头,小声劝慰。
“呵,这话倒是被你说与老夫听了。”
袁隗深吸一口气,再次恢复到不悲不喜的神态,拾起脚步,一句话飘落身后:
“早些动手吧,仲颖在河东等待太久了。”
......
舒城,高渊望着那座大门高墙,难得有些踟躇。
周瑜今年十五岁,按照惯例,应该刚刚束发。
周瑜乃是天生的统帅之才,不出五年,就能名声大噪。
刘备手下政有鲁肃、糜竺、诸葛玄、糜芳,诸葛瑾也可以算上一个。文有简雍、孙乾,武就更多了,关羽、张飞、赵云、许褚、徐晃、许定、太史慈,蒋钦、周泰。
还有等待报道的陈到、以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刻苦研读兵法的徐庶。
还有尚未成长起来的诸葛亮、步骘、卫旌。
缺乏谋士和统帅,以至于这个看起来比较豪华的阵容还是有些头重脚轻的嫌疑。
如果能添上一个周瑜,就算是补全了。
可惜周瑜出自庐江周氏,而庐江周氏又是汝南袁氏,或者说袁隗的盟友。
高渊不清楚周氏对于刘备是个怎样的态度。
犹豫良久,终还是叩响了门扉。
大门打开,走出一位有些年纪的门房。
“在下高...”
“原来是刘使君之宾友,高子玄高先生。”
还未做完自我介绍,自己名字就被别人叫了出来。关键的是,高渊打量了几番,确认自己从未和眼前之人见过面。
怪了,难不成你偷偷跑去柴桑调查过我?
“敢问长者如何得知晚辈姓名?”
高渊有些好奇,而且堵在心里比较难受,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门房神秘一笑,指了指上方的牌匾,“此乃庐江周氏府邸。”
懂了,你这是在告诉我:老周家就是这么牛逼!
确实,庐江周氏就是这么有底气。
若说汝南袁氏乃是天下士族执牛耳者,那庐江周氏就是扬州士族的领头羊。
在原本历史上,孙策在一顿乱杀之后还是能够稳固江东,周瑜的能力以及身份出了很大作用。
这也是高渊最为纠结的地方。
这会无暇他想,今日之来,他只想讨回原本就属于扬州府库的粮草。
“敢问长者,此时府中由何人主事?”
周家长辈都去雒阳当官了,只剩下一些族中小辈。方才他还特意询问过陆康,也没有得出确切答案,只能多嘴问上一句。
“高先生此来,可是为了故刺史陈温所携之粮?”
门房并未回答,反而直接点名对方来意。
啧,大概率是在蒋钦手下里安插了探子,消息得来的倒是够迅速。
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东扯西扯了,直接说正事更简单些。
高渊施了一个晚辈礼,“长者应该清楚,那些粮食,本就非陈温私人所有,乃是扬州府库之粮。”
门房呵呵一笑,“仆省得,少君早就有过交代。”
少君?难道是周瑜?还是周瑜的堂兄周晖?
“噢?愿闻其详。”
高渊也来了些兴趣,站直身子静等下文。他也想看看,周瑜或者旁的什么人,要怎样解决这件事情。
“往日陈温所贩之粮,共计十三万六千九百七十石,得获金六百斤,钱两千万。若高先生能将金钱取来,粮食自当如数奉还。”
一听到陈温卖了十三万石多的粮草,高渊着实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这个数字太过离谱。而是陈温留下的账目,上边根本没有这批粮草所在,只有六百石的亏空!
账目肯定是有问题的,大家都知道。可是即便身为东海巨富的,糜氏家主糜竺,费劲脑汁都没能查出来漏洞在哪。
这位陈温,竟还是个做假账的高手?
神思一恍,高渊回过神,抱拳躬身,“理该如此,渊谢过长者,也谢过周氏。”
“高先生客气。”
两边都是早有准备,门房前往城内某处周家的仓库,高渊则指挥着刚从陆康那里借来的一千余人搬运粮草装车。
这多粮草肯定要搬运很长时间,闲暇时机,高渊再次开口:
“敢问长者,我听闻舒城周郎,年少名盛,不知今日可否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