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司废墟里，顾九渊的右眼开始腐烂。
脓血顺着颊骨滴在炼蛊囊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摸着腰间的灰玉髓，昨夜从皇陵带回的寒气正在蚕食脏腑。三百步外的丹房废墟里，殷红药蜷缩在青铜鼎残骸下，膻中穴的蛊纹已蔓延至锁骨。
“午时...必须找到初代鼎...“她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合欢花瓣。顾九渊的右眼突然剧痛，脓血中映出师父的残影——老人正用金簪挑破丹鼎底部的封蜡。
未时三刻的炼蛊堂废墟，尸蚕在焦木间结茧。顾九渊掀开半截青铜鼎盖，鼎腹残留的蛊液泛着蛙卵光泽。当灰玉髓贴近鼎耳时，右眼脓血突然沸腾，映出三百年前的场景：
师父跪在鼎前剜心，血珠溅在“镇魂“二字上。那铭文竟是用药童乳牙镶嵌而成，与皇陵冰棺如出一辙。
“东南角...“殷红药的白骨右手插入地缝，“当年你师父埋了东西。“
铁锹撞上硬物时，顾九渊的指甲已翻起三片。土坑里的青铜匣刻着逆刃纹，锁孔形似膻中穴的金簪。当殷红药插入发簪时，匣内传出婴啼——竟是枚跳动的人蛊心！
人蛊心表面的血管突突直跳，每根脉络都嵌着药童乳名。顾九渊的右眼脓血滴在心脏上，蚀出“小六子“三个字。他突然想起那孩子采药时的模样：“师兄，后山的止血草能治眼疾...“
殷红药突然割开手腕，蛊血浇在心脏表面。那些乳名开始移位，拼成完整的《往生图》。当小六子的名字移到紫微位时，整颗心脏突然爆开，溅出的黑血凝成师父的残影。
“九渊，该醒蛊了。“残影举起半截青铜鼎足，“这才是真正的炼蛊鼎。“
废墟突然塌陷，顾九渊坠入地窖。腐臭味扑面而来——三十七具药童干尸围成环，中央供着尊三足蛊鼎，鼎身刻满乳牙铭文。
鼎足的温度与灰玉髓同频。顾九渊摸着鼎腹的逆刃纹，这是师父独创的雕法。当年学艺时，他因错刻半寸被戒尺抽烂手心。
殷红药的白骨右手按上鼎耳，膻中蛊纹突然暴长：“三百童蛊祭鼎，可逆生死局。“
当顾九渊将灰玉髓投入鼎中时，药童干尸突然睁眼。他们的膻中穴钻出青铜钉，在空中拼成北斗阵。小六子的尸体爬向鼎足，断指在鼎身刻下血字：“甲子噬天，往生无门。“
地窖穹顶降下血雨，鼎内蛊液开始沸腾。顾九渊的右眼完全腐烂，脓血中浮现师父被铁链锁在鼎中的景象。老人的嘶吼混着鼎鸣：“快毁鼎！“
殷红药的嫁衣残片突然自燃，火舌舔上蛊鼎铭文。那些乳牙遇火发黑，释放出腥甜毒雾。顾九渊的无常索绞住鼎耳，触感竟与师父的腕骨无异。
“你师父的左手...“殷红药突然呕出蛊虫，“就封在鼎耳里！“
当顾九渊掰断鼎耳时，半截枯手跌落鼎中。指节上的戒痕清晰可辨，无名指缺了半截——正是当年为他挡下尸蚕咬伤的旧创。
蛊鼎突然炸裂，青铜碎片嵌满地窖四壁。小六子的尸体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最后时刻指向东南角——那里埋着师父的炼蛊手札真本。
炼蛊鼎的残片深深扎入地窖石壁，顾九渊的右眼窟窿里爬出尸蚕。他摸到师父的断手时，无名指残缺处正渗出黑血——与他掌心戒尺疤的轮廓完全吻合。
“当年这指头是为救你断的。“殷红药的白骨右手插入鼎腹残骸，扯出团黏连血管的蛊虫，“尸蚕王嗜咬时，你师父用手替你挡了。“
顾九渊的耳膜嗡嗡作响。那日师父举着血淋淋的断指说“无碍“的画面突然清晰，药童们吓得打翻的止血草汁，在记忆里洇成暗绿色。
小六子的骨灰突然聚成箭头，指向东南角。当铁锹撞上青铜匣时，顾九渊的翻卷指甲又崩裂两片。匣内《炼蛊手札》真本散发着松烟墨香，页脚却沾着人膏。
“甲子年庚辰月戊戌日...“殷红药的血指抚过泛黄纸页，“这是你的死忌，也是往生局阵眼。“
书页间突然滑出半片嫁衣，血字未干：“九渊，往生刃在皇陵玉骨枕下。“字迹与师父的遗书如出一辙。
地窖突然剧烈震颤，三十七具药童尸骨跳起傩舞。他们的膻中穴裂开黑洞，青铜钉如暴雨射向蛊鼎残骸。顾九渊的无常索绞碎三枚铁钉，却见钉头刻着“镇魂司庚子年制“。
“这些都是你炼的。“殷红药突然扯开衣襟，膻中穴的蛊纹已蔓延至心口，“用往生钉封了三百药童的怨魂。“
当第七枚铁钉穿透她肩胛时，顾九渊的右眼窟窿突然剧痛。尸蚕王从颅骨钻出，带着黏连的脑浆扑向蛊鼎。鼎身残片遇蛊即燃，火光中浮现师父被铁链锁在鼎内的景象。
“快毁...“老人的嘶吼被鼎鸣淹没。顾九渊挥动无常索击打鼎耳，金属碰撞声竟与当年师父教他雕鼎的凿击声重叠。
殷红药突然抱住燃烧的鼎足，嫁衣残片化作火蝶：“用往生刃！“
皇陵方向传来玉骨爆裂声，往生刃破空而至。顾九渊握刃的刹那，掌心戒尺疤突然开裂——刃柄纹路竟与师父的掌纹完全契合！
当他刺向蛊鼎时，三十七具药童尸骨突然叠成人墙。小六子的骷髅张开下颌，缺指的右手骨死死攥着止血草根。
“师兄...后山的草...“
骸骨摩擦出的声响，与记忆中的童声重合。
往生刃突然偏转，刺入顾九渊自己的膻中穴。剧痛中三百年的记忆洪流冲破封印——每个甲子年，都是他亲手将药童炼成往生钉！
“这才是真相。“殷红药的白骨右手按上刃背，“你师父替你扛了所有罪业。“
蛊鼎在往生火中崩塌时，顾九渊看见师父的残魂在火中微笑。老人被铁链洞穿的膻中穴处，插着他当年送的金簪。
黎明撕开地窖穹顶时，顾九渊在灰烬里扒出半枚乳牙。殷红药的嫁衣灰烬凝成合欢树影，树下埋着师父的断指铜匣。
“该去皇陵了...“她的白骨右手彻底粉碎，往生刃的寒光照亮地窖出口。三百步外的镇魂司废墟上，枯蝉的尸蚕群正在结茧。
当顾九渊踏出地窖时，怀中的灰玉髓突然发烫。玉髓裂痕里映出骇人景象——皇陵玉骨正在重组，每根骨头都刻着药童的乳名。
小六子的骨灰被晨风卷起，在往生刃上拼出血字：“师兄，后山的止血草又开花了。“
顾九渊的右眼窟窿里，尸蚕王正在结茧。他知道，当破茧之时，就是往生局终结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