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海伦镇的钟声（四）

由于工作异常的顺利，离与舅舅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六个小时，拉尔没有着急去取信，而是租了一辆车前往南郊的密林。

轻车熟路地穿过荒草与枯叶掩盖的道路，拉尔久违地再见到了斯托克顿河。沿河修建的石道和围栏久无人清扫，上面爬满了青苔与细密的裂纹。

这条河从北方而来，穿过海伦镇，沿岸都是秀美的林木，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海伦镇居民郊游的热门场所，为此，政府还特地修建了沿河的栏杆与石道，方便居民们通行、

拉尔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周末，父母常常带着自己沿着这条河边的石道漫步。有时看见一个人少但是风景不错的草坪，母亲就会高兴地拍打拉尔的肩膀，而小拉尔则会心领神会地拎着篮子，大叫着飞奔过去，快速将野餐布铺在地上，占领那片绝佳的场地。

但是在十年前一场无人知晓原因的爆炸事件将其中一段道路整个炸断之后，这种车水马龙的盛景不复存在。虽然对于整个海伦镇的居民来说，这不算什么，乐天知命的他们总能找到别的去处，寻找出别的娱乐方式，不久就将那条道路忘记了，至多在某天谈及时和家人朋友叹息怅惘两句。

拉尔的父母就是上面说的那样。但是小拉尔不这样，哪个年少的人没有一点痴愚和疯狂呢。他无数次坐在道路的尽头，望着缺口对面的世界，幻想自己某天能纵身一跃，重新看到对面的景色。

当然，纵身一跃是不可能纵身一跃的，小拉尔只是小，并不傻。少年的执着并不是总是会化为虚幻和不切实际的梦境，等待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时，给自己的心中添一丝甜蜜的惆怅。往前猛冲愿望也会实现也未尝可知。

那时候的拉尔总是一有机会就往南郊跑，在密林里面兜兜转转。换做别的父母大概已经严令禁止拉尔在荒郊野外到处乱跑了，但是拉尔的父母完全没有小孩子在郊外乱跑会遇到危险或者迷路的担忧。作为父母，他们并不总是把拉尔当成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看见灰头土脸但是无功而返的儿子推开房门，本杰明也总是微微一笑，催促他赶紧洗澡然后吃饭。艾琳则会为自己这个不懂得使用工具的笨蛋儿子贴心地准备一个指南针。

在工具的帮助下，找到回到河边的道路并不太难。甚至很快，拉尔就发现了一条更短的路线。

他时不时会来到河边，倚靠着围栏，感受河边吹来的凉风。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地方在不停地召唤着自己。

解决掉这个炸弹需要一个僻静的地方，以免误伤了无辜路人，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踏上皲裂的石板路，一头随风飘舞的黑发突然映入拉尔眼中。

察觉到身后的来者，那人转过身来，脸上却戴着白色狐狸面具，宽松的褐色长袍遮蔽，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面具下面传出柔和的中性嗓音，带着欣喜与感叹。

“我们认识吗？”拉尔在距离狐狸五六米的距离站定。

“应该算是不认识吧？”狐狸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确定。

“我又没戴面具，不确定的地方在哪里。”拿不准眼前这个怪人想干什么，拉尔转身就想离开，“既然你不认识我，那我先走啦，我还有事要办。”

“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拆掉那个炸弹吗？炸弹还没解决就走掉没关系吗？”

“嗯？”拉尔脚步一顿，

“不要那么警惕嘛，我可不是敌人。就当我是邀功吧，你能知道这件事还是我的功劳呢。不然你以为正好有一份机密文件没放到盒子里，还正好是和人类有关的吗？”

拉尔转过身来，认真打量狐狸：“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的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后一个，我是为了能在王城外面见你一面。”狐狸摆摆手，“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我现在不方便给你解答，时候到了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你把我叫出来又什么都不肯说，那你见我一面有什么意义？”拉尔吐槽道。

“接下来我会给你三个忠告，你要好好记住了。”

怎么突然变成人生指导模式了，不会要给我猛灌鸡汤吧，拉尔心里嘀咕。

“第一，越强大的力量会带来越强大的欲望，而强大的欲望对应的是沉重的罪。反之亦然。

第二，你对这个世界大概还有一些美好的幻想，这很好，说明你还没有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是在你拥有一个无比重要的目标的时候，还是抛弃这种天真吧。

第三，在舞台上，弱者连担当配角的资格都没有，至多算是看客，舞台上面无论上演了什么剧情，他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呼奈何。”

狐狸说完这三句话缓缓向着拉尔走近：“希望你记住我的忠告，我对你可是有很高的期望。”

随着那张狐狸面具一步步靠近，拉尔的大脑莫名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想要后退。等到狐狸距离自己只有两三步远的时候，拉尔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剧烈跳动，像是随时都要跃出胸腔一样。

他按住胸膛，身体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上。一双手扶住他的双臂，支撑住他。

他抬起头，褐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白色的面具。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脑中光芒一闪而过，他已经抓住光芒的尾巴，只要再稍稍用力一些，就能抓到了。

但是狐狸将他的手放在拉尔左胸，柔声说道：“真是危险啊，不能再想了，安静一些吧。”

拉尔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所有的血液都朝那里流淌，但是那只手像是吸管一样，将源源不断流淌而至的血液全部吸光了。

过了好一阵，拉尔蜷缩在地上不住地喘息，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至于脑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早已飞远，不见了踪影。

拉尔挣扎着起身，四下里只剩他一个人，狐狸早已离开了，顺便还带走了那枚炸弹。

拉尔看了一眼中指上面黝黑的戒指，回想起狐狸在离开时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如果遇到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的时候，可以将它摘下来，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