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乱战(二)

马匪与骑士的战线交织之处,血腥气弥漫。

起初不堪一击的匪徒,负伤后竟越战越勇,全然悖逆常理。

他们身上淋着血迹的伤口清晰可见,但负伤却没有令他们失去意志,而是化身狂暴的战争机器。

枪阵之中,年轻士兵的长矛被马匪死死攥住。

他咬牙回扯,对方却在他发力的瞬间松手。

士兵因惯性踉跄后退,就在他努力稳住身形之时,马匪的盾牌已迎面撞来。

他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倒在地。

“怪,怪物!”

这一幕给士兵们的士气,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眼看枪阵的防线即将崩溃,骑士与扈从不得不收缩阵型,放弃包围绞杀的战术。

他们重新回到阵列的最前沿。

这样一来,阵型虽然变得厚实,却只能以笨重的步伐缓慢推进。

同时侧翼也变得薄弱,随时面临马匪突入的风险。

佐伊娜眉头紧蹙。

马匪之中,除了少数几个头目,乍一看去都是些普通人,装备也不及士兵精良。

然而,面对男爵领士兵们训练有素的配合,马匪却靠着一股拼死的气势,甚至能反压己方一头。

佐伊娜回想起,雷纳德提到的“死亡之主”与“血祭”。

身为贵族,佐伊娜对世界的广袤有着一定的认知。

神明并不只有晨曦领主一位,也不仅仅是古塔牌面上的四位。

就连兽人也有自己的神明。

传说中,兽人这个种族,就是某位神以自身样貌为蓝本而创造的。

而在列位神明之中,与正义和秩序相对应,同样存在着混沌与邪恶的力量。

他们为了广泛汲取信仰之力,撬动晨曦教会的统治,通常会给信徒赐下特别的能力。

只是通过杀戮和掠夺获取力量,这种行为严重打破了秩序,在各大种族眼中都是异端的存在。

死亡之主巴尔,正是其中之一。

昔年弗兰克里亚立国之际,初代君主亲率圣骑士团西征,将巴尔眷属与其猩红神殿,尽数逐出大陆西部。

随着晨曦教廷的建立,无数年间,巴尔的信徒都被打上异端的标签。

在审判团的搜寻和打压之下,他们的名字被禁止提及,存在被刻意遗忘。

如果这些马匪,并非只是打着死亡之主的旗号,而是真正从信仰中获取了力量,这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托比亚斯,死亡之主的信徒,为何会出现在帝国境内,而且就潜伏在的领地的附近。”

佐伊娜拉满弓弦,寻找合适的角度与时机。

“小姐,这些亡命之徒从来没有在帝国的土壤上消失过。只不过……”

骑士长同样为马匪的表现而震惊。

本以为通过药剂令马匹失控,马匪就会变得像普通的匪盗一样,在士兵的枪阵碾压之下轻松破之。

却不想敌人竟如此坚韧。

“我和马匪交手过这么多次,也不曾记得他们展露过这种力量,至少在两年前是这样。”

这时,马匪队伍的后方,再次集结了几位弓箭手。

马弓的威力虽力道平平,不如步弓,但在如此靠近的距离,依旧能发挥出有效的杀伤。

远程压制的加入,进一步阻挡了骑士的推进。

佐伊娜见到这一幕,足尖轻点地面,符文弓箭随着身体而腾空。

弓弦震颤射出的钢矢,越过众多马匪的头顶,袭向后排的弓箭手。

立刻就有马匪举着盾牌挡来。

随着“嘭”的一声爆响,橡木盾整个炸裂成木屑,持盾马匪整个身体被砸飞出去,连着身后保护的弓箭手一起,倒进了草垛之中。

佐伊娜再次弯弓搭箭,她的视线穿过人群,却在之前命中的马匪身上,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浸染草垛的血迹,突然逆流而上,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徽记。

血色的泪滴逆时针倒转,中心出现一具人类头骨。

“马匪的杀戮和死亡,都在喂养某个强大的存在,而那个存在又将源源不断的力量反哺他们。”

托比亚斯面色凝重,徽记蕴藏的力量,让他这个大骑士都感到心悸。

“小姐,我看最好还是暂时撤退,他们的马匹用不了,也没有办法追击我们。”

“不行!”

佐伊娜之前注意到,马匪分出了人手往东西两面而去。

迟迟无法攻入马匪营地,那些被俘的村民很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每耽误一秒,都意味着生命的陨落。

“托比亚斯,你带着三名骑士突围,先去营救俘虏要紧。”

骑士长挥剑劈开飞来的流矢,突然被斜侧杀出的马匪撞了个满怀。

他顺势拽住马匪的腰带,借着蛮力将其抡动成为人体风车,接连扫倒两个扑过来的敌人。

“保护佐伊娜小姐!”

“托比亚斯,这是命令,营救俘虏要紧。”

骑士长毫不退让,“这是我的底线,若小姐你出了什么事情,男爵大人可不会放过我。”

说着,托比亚斯目光微偏,看向马匪的后方。

“要是放你一个人指挥队伍,铁手那家伙可不会放过落单机会。”

雷纳德迟迟没有动作,挑衅地目光与骑士长遥遥对望。

在出现合适的时机之前,猎人绝不会轻易入场。

就在此刻,酷似磨盘滚动的声响,在马匪的后方传来,大地随之震颤。

五头发狂的驮兽,冲破营地的一切阻拦,裹挟着火星与草屑奔腾而来!

最前面的驮兽发出类似牦牛的低吼。

雷纳德面露诧异之色。

“这些牲口怎么像发疯了一样!?”

他注意到燎烧在驮兽身上的火焰。

雷纳德凌空翻跃,精准骑上兽背。

他双腿绞紧巨兽腰腹,臂肌发力,硬生生将这沉重的巨兽掼倒在地。

虽是顺利解决了一头,但一同冲锋而来的驮兽还有四只。

某个倒霉的家伙,刚一转身,就被公驮兽的犄角挑起腰带,随着驮兽的冲势甩飞出去,倒挂着撞进货箱之间。

几个愣在原地的弓手,基本上都是这副惨状。

马匪的队伍就像推倒的多米诺,混乱如激起的涟漪,一路从后方波及到前列。

顶在最前面的马匪,也只能暂时退后进行避让。

驮兽直到靠近骑士的枪阵与盾牌之前,这才消耗干净体力,停下了脚步。

……

……

雷纳德先前派去包抄骑士退路的亲信迪克,在东面警戒搜寻一番后,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他本打算按照头领的命令,继续执行任务,却意外发现了营地内奔走的驮兽。

“什么情况?”

迪克低声自语,跟随他的几名马匪,一时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视线跟着驮兽朝北面看去,这些牲口一头扎人群之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迪克朝着南面驮兽的聚集之处望去,燃烧的林火将天空映得一片暗红,下方能隐约看到火光的闪烁。

也不知是点燃的树木,还是有人影在活动。

迪克略作犹豫,若是换做平时,他定会对雷纳德唯命是从,绝无二话。

可是现在头领那边分不出人手,而驮兽的行为又太过异常,只有他能去探查究竟。

“跟我去南面看看,这群驮兽有可能是贵族佬在暗中捣鬼。”

……

与此同时,感受到北面战场的喧嚣声骤然拔高,约翰的剑柄重重砸进掌心。

“成了!”

计划按照他的料想顺利成功。

虽然有两头驮兽,跑着跑着就脱离了轨迹,但还是有五只驮兽扎进了马匪之中。

这种重达一吨有余的巨兽,就像发狂的牛群,在敌人的后方肆虐。

犄角横扫,蹄子狂奔,所过之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践踏,或多或少会给敌人造成一定的混乱和伤亡,在关键的战局之中,这样的混乱就足以改写胜负的天平。

约翰正打算继续加码,再送一队驮兽给马匪踩踩背。

却看到一小队摇摇晃晃的火把,朝着这边方向赶来。

“马匪来了!”

约翰急忙向队员示警。

不过,他的警告貌似有些多余,在汤斯的带头下,众人早已如离弦之箭,四散奔逃。

约翰回过身时,只看到队员的身影在夜色中隐没。

此刻马匪已经举着刀砍了过来。

约翰来不及拔剑出鞘,顺势抄起手边的干草叉。

长柄一直是他最趁手的武器,幼时学习的技艺,深深刻在骨髓之中,从未忘记。

有了气力的加持,干草叉在他手中舞动生风。

约翰目光如炬,锁定了敌人挥刀的轨迹,叉头的利齿套在刀刃之上,同时腋窝夹住叉柄,身体微微下蹲。

他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腰部和腿部的力量瞬间爆发,带动着干草叉的长柄剧烈旋转。

马匪的刀刃被别飞出去,身体差点被这股力量带得失去平衡。

剩余的敌人紧随其后包围过来。

约翰不敢恋战,掷出干草叉,把马匪的裤腰带钉在草垛上。

被扯住裤子的马匪惊慌失措,手中的火把脱手而出,火星子四溅,点燃了地上的干草。

火焰在草垛周围蔓延开来,将驮兽们剩下不多的食物燎烧干净。

也不知道驮兽是被火势所惊吓,还是因为失去了食物,它们终于四散逃开、

约翰趁着混乱,迅速逃向营地之内。

几名商队成员惊慌失措之下,逃向了营地西侧。

要是让马匪抓住手无寸铁的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约翰本打算独自引开马匪的注意,却意外看到了汤斯的身影。

汤斯同样面色微变,他本以为所有人都逃向了西面,却没想到约翰引着敌人,选择了和他一致的逃跑路线。

马匪很快就追赶了过来。

前面除了一片兽皮地铺,以及中心的营火,四周都是空旷的地面,在高大的火光下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

汤斯顺手抄起营火烤架上架着的铁锅,扣在追击者头上。

滚烫的炖菜汁顺流而下,马匪嘴里发出痛苦的喊叫,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汤斯翻身躲开,但动作却过于迟缓,翻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

“哎呦!我这把老腰。”

他低声呻吟着,掌心浮现神术的光芒。

只可惜之前在费卢村的消耗太大,无法造成有效治疗。

马匪面前一片模糊。

闻起味道像是菜油的汤汁,灼烧着每一寸头皮,辛辣之物流进眼中,让他实在难以视物。

他循着地上的呻吟声音,马刀挥出,却意外砍中了晾晒衣服的架子。

几件沾染了血迹,经过清洗还未干透的衣服,从麻绳之上滑落。

约翰的剑锋与马匪的弯刀相撞,在对峙之间谁也未能占到便宜。

忽然,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潮湿掠过发梢。

约翰惊觉蹲下身体。

抬眼却看到一件染血的麻布衣,从头顶飞过,糊在了面前马匪的脸上。

约翰抓住机会,借势一剑斩在马匪肩头。

“先解决那个老头!”

迪克看到躺倒在地的汤斯,眼中凶光毕露,带着两名马匪持刀围杀过来。

他们显然是打算,优先解决掉这个看起来最弱的目标。

汤斯手脚并用向后攀爬,却快不过迪克的速度,转瞬间弯刀已劈至他花白的头顶。

“老东西,给老子祭刀吧!”

约翰急忙抱起地上的晒衣杆,用尽全身力气抡动,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马匪推压过去。

三名马匪猝不及防,被晒衣杆顶着肚子一路后退。

迪克机灵地蜷身翻滚,晒衣杆擦着他背脊掠过。

另外两人立刻有样学样,只是动作稍慢一步。

在矮下身体之时,晒衣杆裹着湿麻布的钝头,重重抽在他们的颧骨上。

鼻梁歪斜,还混着碎裂的牙齿和惨叫,两人仰面栽倒,不省人事。

“一群废物!”

迪克看着转眼就摔倒一地的手下,面露狰狞之色。

晒衣杆长度虽然合适,却显得太过笨重,终究不算趁手的武器。

约翰可没有缠斗的打算,他把杆子丢向马匪,拽起汤斯转身就跑。

汤斯一眼瞄到一旁整齐摆放的木桶,桶上贴着的葡萄酒标签,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家伙在临走之前,还不忘抱着酒桶。

约翰想起他刚刚摔倒挣扎的一幕,一时间无力吐槽,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