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传后记

【前传】

窗棂之上,贴着血红的窗花,那鲜艳的色泽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愈发显得浓烈,仿佛要将周遭的一切都染成血色。

屋内,一张精致的雕龙画凤乌木圆桌旁,静静坐着一位身着血红嫁衣的女子,她宛如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曼珠沙华,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透着丝丝哀伤。

桌上,一方绣着金色鸳鸯的红娟平铺着,那对鸳鸯绣工精细,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会挣脱红布的束缚,振翅高飞,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

红娟之后,立着一面光滑的铜镜,镜面反射着烛光,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有些虚幻。

她并未佩戴盖头,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宛如黑色的绸缎。只是此刻,她的面容却被愁绪所笼罩,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宛如两座紧锁的山峰。面上挂着的几条深深的泪痕,恰似被锋利的刀锋划过的沟壑,深深浅浅地刻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诉说着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她的眼睛,曾经犹如湛蓝的天空,清澈无比,每一丝灵动都似藏着星辰大海。可如今,那片湛蓝,却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所笼罩,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淡无光。

她入神地凝视着铜镜,镜面上映出的那对金色鸳鸯,不知为何,像是被一双无形却又充满力量的命运之手,生生地扯开。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缓缓扬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决绝,也带着一丝解脱。

在画面扭曲变幻之间,镜中渐渐浮现出一间宽敞而漂亮的屋子。屋内,一张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妩媚动人的身影。

那人长发如瀑,一袭血红长衫更衬得身姿修长,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精致的五官仿若精心雕琢而成,眉眼如画,尤其是那双妩媚的大眼睛,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却又难以分辨出究竟是男是女。

镜中的美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声音轻柔却又雌雄莫辨,妩媚至极:“你——可想好?”

她见此,眼中瞬间涌起一抹欣喜之色,激动地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喊了声“瑶瑶!”。

然而,当她的身子站稳,目光再次触及镜中之人时,眉头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咬着下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镜中的美人依旧微笑着,身旁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轻柔地拂过,披在美人肩上的长发刹那间吹得飘了起来,宛如灵动的黑色绸缎。

美人双眸也在瞬间一闪,变得血红如血玉,那般妖异的模样,恰似传说中的妖怪,可却依旧美得让人窒息。

“他不是瑶瑶,他不是瑶瑶,这世间再无一人有他美!他不是瑶瑶。”

镜外,她低声喃喃自语着,缓缓倒入身后的木椅里。先前还带着欣喜的面容,刹那间变得僵硬而泛白,宛如冬日里的寒霜,面若死灰。她心里清楚,眼前的美人并非瑶瑶,而是长白山上的梦魇上神,瑶瑶从小流落在外的二弟睿辛。

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瑶瑶的时候,瑶瑶便是扮作了睿辛的模样。那时,她曾一度以为,睿辛就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白民,你,可想好?”还是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先前的妩媚,更多了几分冷酷与决然,仿佛裹挟着长白山的凛冽寒风。

她紧咬着下唇,唇瓣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泪光闪烁,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缓缓站起身来,脚步有些沉重,像是每一步都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她从侧面离开木椅,转身走了两步,却又突然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定住了。

片刻后,她又艰难地迈出一步,而后再次停下,缓缓回过头,眉头紧蹙,冲着镜中的睿辛说道:“睿辛,我死了,瑶瑶便真可化草重生?”

睿辛微微点头,那看似平静的眼中,却迅速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像是担忧,又像是纠结。

睿辛静静地望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深知,这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可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确定,这样以生命为代价的牺牲,究竟是否值得。

她嘴角微微上扬,面上荡起一丝淡淡的涟漪,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只是那原本就有些暗淡的天蓝色眼眸里,此刻却又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她轻声说道:“睿辛,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我爱她,便不能看着她死。”

说完,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不远处一张黑漆木凳。

那黑漆木凳上方的黑漆梁上,一条系好的白绫正静静地悬垂着,在微弱的风中轻轻晃动,仿佛在召唤着她走向命运的终结。

睿辛望着她走向黑漆木凳的背影,心中的纠结愈发强烈。

姐姐这一生,命运多舛,命途太过坎坷,这换命之事,成功的几率仅有一半。若是换命失败,又该如何是好?若换命不成,不仅姐姐的残魂保不住,眼前这个姐姐最深爱的人,也将如同姐姐一样,灵魂永逝,再无轮回的可能。

睿辛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脱口叫住白民,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止住了。

“东荒白民国‘大皇子’白民。”睿辛第一次听闻白民这个名字,还是数年前的事了。那时,他正站在长白山天池畔,湖面上雾气氤氲,如梦似幻。

打探消息回来的红佛急匆匆地赶来,对他说道:“东荒都在传,天尊徒孙最得宠的十三师弟,白民国的大皇子白民,在昆仑虚拐跑了九重天炎帝私生子睿辛。”

那时的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冲着红佛说道:“阿红,你我天天在一起,本尊何时被人拐了去?”

“主人,”红佛看了看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红佛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主人这般笑过了。

那个时候,即便红佛不说,睿辛又怎会想不到,谣言里被拐跑的睿辛,一定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个他心心念念了数千年的姐姐?

红佛心里明白,那时候的主人,用情太深,最心心念念的早已不是他的姐姐,而是长白山天池里那株枯死了数千年的红莲。

那株红莲,就像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也是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执念,如影随形,折磨着他的灵魂。

【后记】

数万年后……

我叫睿辛,是一株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雪域檀香。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深陷在无尽的忏悔之中,度过着这看似没有尽头的余生。

我的余生,漫长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若不算上千万年一次的诸神浩劫,我的生命,便是永生不死。

然而,我却始终不愿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永生。在我心中,永生或许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诅咒,而非恩赐。

早已记不得是几万年前了,那时的我,被执念冲昏了头脑,妄图逆天改命,一心想让我的姐姐能够永生下来。

可命运却和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最终,我不仅没能救回姐姐,反而害死了姐姐,也害死了她深爱的心上人。

我与姐姐的心上人融为一体,被深埋在极北雪域森林的深处。

在那漫长的一万年里,我才真正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竟是如此漫长,漫长到让人绝望。

漫长到江河枯竭,曾经奔腾不息的江河,如今只剩下干涸的河床,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漫长到山海逆转,巍峨的高山夷为平地,深邃的海洋变成桑田,世间万物都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漫长到神魔更替,曾经统治天地的神魔,或消失不见,或沦为传说,新的主宰登上舞台;

漫长到九州易主,人族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崛起,逐渐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

一个名叫南柯的道士,机缘巧合之下将我从深埋的土地中挖出,他把我当做女孩子养大,而后又将我献给襄王为妻,我的命运再次被卷入了一场新的波澜之中。

漫长到九州破碎,曾经繁华的九州大地,在战火与纷争中变得支离破碎,山河破碎,人神共愤。

在那混乱的世间,一个长得与我一般倾国倾城、名字好听的男子,满脸泪痕地哭着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我,声音哽咽,悲痛欲绝:“表妹,两万年前你那般死去,只为在这最美的年华里与她重逢,从此执她之手,与她偕老,生生世世地在一起。如今她虽不记得什么了,却活得好好的,你又怎舍得离我们而去……”

我望着那张惨白而流淌着血泪的脸,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撑起身子,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声音微弱却又充满深情:

“子渊,你怎那么傻?你忘了吗,我是太古之神,你将我埋在极北,下一个万年,便是我的来世。你若能活到那时候,我与你便能生生世世地在一起……”

他惨白的脸上,唇角微微翕动,声音颤抖:“一万年?”

“是呀,你忘了吗?我早已化作一株檀香,一株永生不死的檀香。我死后,你把我埋在极北,一万年后,我们便能长相厮守。”我望着他,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仿佛想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底。

若不是真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大概永远不会相信,在这世间,除了爱她,我竟还会如此深爱着一个男子。

但遗憾的是,命运弄人,下一个万年,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白民VS睿辛

那个男子,师父叫他“小白脸”。